如果昨天,一切無恙的話,我很可能就那麼平淡的生活一輩子,而這卻是我想要的生活,人生沒那麼多激情燃燒的歲月,終究要歸于平淡,在這激情燃燒中,又有幾人能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
我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現在,我正在火車上,回家見我叔。
昨天是我的生日,晚上剛和同事出去吃了飯,我還是比較有人緣的,和鄰居相處的挺好,由于鄰居一家子說今晚要給我過過生日,就早早回來了,我剛回到房間的時候,看見地上有一個薄薄的黑色筆記本,那本子很小,大概有巴掌那麼大,沒有任何商標,除了黑色也沒有任何圖案,說是筆記本,還不如說是演算本,里面的紙張根本沒有橫隔。
筆記本是從門縫里塞進來的,起先我還以為是廣告,但當我翻開第一頁,就感覺莫名其妙。
白色的紙張上有一句話︰「當你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一刻也別停留,立刻跑!」
這行字寫的很潦草,但一個老師還是很會辨認字體的,像是在匆忙之間寫下,最後面的感嘆號都劃破了紙張,印在第二張紙上。
一個正常人,在好端端的情況下看到這行字,第一個念頭肯定是惡作劇,除非是經常在黑道上混的,或者有很大的仇家,無法解決才可能按照上面的指示做,但我就是個普通的教師,也不可能有人對我不利,所以一時間沒有任何動作。
而黑色的小本子,在我手上安靜的躺了片刻後,突然間整個燃燒起來。
我被嚇了一跳,抖手扔在地上,看著漸漸燃燒成灰燼的黑色筆記本,不明所以,這玩意怎麼自燃了?
一般紙張的燃點是一百三十攝氏度,雖然不算高,但普通情況下是決計不可能自燃的,我慌亂之下用腳用力踩,總算踩滅了火焰,可它燃燒的差不多了,我蹲下來,去掉它的灰燼,用兩根手指夾起,仔細審視。
它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只是單純的筆記本,至少現在看來不奇怪,我撓了撓頭,下意識想要扔進垃圾桶里,抬頭的功夫,就看見垃圾桶燃燒起來了。
我渾身一寒,這要著大了整個屋子都得著起來,驚得立刻轉身想要從廚房接盆水澆滅,可猝不及防間,整個房間頃刻間被點燃了,如被澆上了汽油,就連牆壁都在燃燒,從各個方向竄出青色的火苗,地板上,天花板上,床上,桌子上,能燃燒的不能燃燒的,都在燃燒,駭得我剛開始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錯覺。
直到我褲腿的衣服被地板上噴出來的火焰點燃後,我才從震撼中回神,第一時間感到的是恐懼,直接沖著門竄出來,用力拍打身上的火苗,在走廊的牆壁上蹭滅。
但這不是讓我最驚恐的。
房門開始往外冒濃煙,這間我住了幾個月的房間如今如一條火龍的大嘴,想把我吞食,我立刻關了房門,一邊往樓下走一邊打報警電話。
我剛報完警,就看到鄰居從樓下走上來,他說是要給我過生日的,見到他的第一句話我就道︰「我家著火了。」
他一直沒看著我,手里拿著個挺大的蛋糕,听到我這話才抬頭看我,而後又看了眼門里冒出來的黑煙,道︰「著火了趕緊報警啊。」我剛想說已經報完了,卻見鄰居推了推眼鏡,在自言自語︰「誰來著……這誰的蛋糕來著……」他說著又抬頭看著我,問道︰「你是誰啊?」
「我……」我一下愣住了,不知道如何開口,看著他一臉疑惑的表情,再看著他手里的蛋糕,那蛋糕上分明寫著我的名字。
他也看著我,又看著自己拿著的蛋糕,對我道︰「這是你的東西嗎?奇怪……怎麼覺得像是我買的。」
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我的喉嚨,連血液都被止住,我陷入了一種無法呼吸無法思考的巨大恐懼中,暴睜著眼楮。
「我剛才去干什麼來著……」我那鄰居又自語起來,繼而往樓上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像是才反應過來,蛋糕直接掉在地上了,他一回身,驚呼道︰「我操,著火了!」說著還急匆匆跑下來︰「兄弟這家里住的是誰?報警沒?」
我驚恐的點頭,慌亂跑下樓。
到了樓下,我抬頭看著家里冒出的陣陣黑煙,街道上的人影,我掏出手機給所有認識的人打了電話,結果讓我感到無限的恐懼。
我竟然被遺忘了!
我所說的遺忘,不是單純的被淡忘,如果是這樣我倒不覺得多可怕,人這一輩子,淡忘的人太多了,每天都會有形形色色的人走進你的生活,而又消失,這很正常,甚至你的同學,你的朋友,在相處一段時間後走出你的生活,你將他淡忘,這也正常。
我說的遺忘,是我存在于別人腦海中的記憶被抹除,昨天還見過面的同事,轉眼間就對我毫無印象,是那種見了面都不認識我是誰的遺忘,朝夕相處的好兄弟,從來就不知道有我楊白蓮這個人。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大?
我不知道,或許直到我瘋了之後才能了解,我當時就覺得自己瘋了,存在他人記憶中的人,被強行抹除,僅僅是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里,我在他們的眼中,就成了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這怎麼可能?
我接連打了十多個電話,包括領導,校長,學生,和我一個當刑警的哥們兒,個個如此,要麼是不接,要麼就是接了不認識我是誰,走在樓下的時候,看著樓上沖起的火光,消防車噴水的水閥,我都要瘋了。
我呢?我在哪里?我在人間消失了嗎?可我明明還站在這里啊!
巨大的打擊往往讓人心情沉重,心沉了,連帶著身體都格外沉重,像是意志要拖不動身子,從發現筆記本,到家里著火,再到我被人遺忘,相隔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卻推動了我整個人生軌跡的偏離,一直沒有緩過神來。
可笑,我從人間消失了,我是瘋了吧!
我更情願是這樣,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覺,可發生在眼前的事太真實了,我也確定自己沒有心理疾病,一直都很開朗。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我給我叔打電話,他是我的至親,如果連他都是這樣的話,那我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我叔叫楊志烈,是個深謀遠慮的人,從我爹和我大哥走後一直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把我養活這麼大也不容易,而且他的教育很成功,我雖然說不上是對社會有用的人才,但也絕計不是敗類,我的價值觀被我叔認同,有時候,我們還會經常討論一些深奧的問題。
電話打出去很長時間才被接通,對面傳來我叔熟悉的聲音︰「喂?」
這聲音讓我找到了我與世界的一點聯系。
我忐忑不安,恐懼于將要發生的結果,隔了很長時間才無比沉重的喊了一聲︰「叔。」
「臭小子,是不是發生了啥事兒?」我叔直接問道,好像有預感一樣,讓我更興奮的是他沒有忘了我,幾乎是嘶吼著喊道︰「出大事了!」
「趕緊回來!一刻也別停!注意一點,有沒有人跟著你。」這是我叔在電話里焦急的聲音。
他仿佛知道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這話讓我的心安定了些許。
于是,我現在在火車上。
半夜兩點。
我工作的城市離家里不算太遠,四個小時的路程就到了,下一站就是,我一直睜著眼楮,看著火車上形形色色的人,突然覺得離他們那麼遠。
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筆記本自燃,房間詭異的燃燒起來,不可燃物都能燃燒,這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而後又被遺忘了,如果不是我叔的的聲音,我都不敢肯定發生在我身上的是真實的事。
幸好,我保留下來了快要燒掉的筆記本。
這本子是唯一有聯系的東西了,留下的字也被燒得差不多,它到底是誰放在我房間里的?難道知道我即將發生的事嗎?如果沒有它,我幾乎直接聯想到靈異事件里了,可靈異事件也能看到鬼的痕跡,這他媽的,我什麼都看不到,自身存在的痕跡被抹除,我要是說出去,不被人當成神經病,那听到的人肯定就是神經病。
可它就這麼發生了!
我掏出打火機打著,一點點靠近筆記本,看它到什麼程度才能自燃,可一直就要接觸到筆記本了,這東西也沒自燃。
那就應該是我家里出了問題,在我離開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不知道,甚至家里有可能被噴了類似汽油的東西,無色無味,否則不會連牆壁都跟著燃燒,這也太邪門兒了。
最可怕的還是我被人遺忘的現象,回家之前,我還和朋友們吃飯了來著,絕對沒有發生這種現象,而之後打電話就全都不認識我了,我暫時將這種現象命名為「記憶裂痕」。
關聯某人的存在在他人記憶中消失,像是某種超自然現象,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不會歸類于鬼神,這必然會有個合理的解釋,甚至,有可能是所有人合起來針對我的陰謀。
這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我只知道恐懼,可現在,我有將要死亡的預感,坐立不安,仿佛暗中有人在窺探著我。
從這個筆記本看來,還真有。
下了火車,我直接打了個出租回到家,我家在農村,這個時候別人家都睡下了,一片黑暗,只有我家里還開著燈,估模著我叔也一宿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