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仰面躺在搖椅上,閉著眼楮,豎起耳朵,听著門外嘰嘰喳喳的麻雀叫鳴聲時,已經是接近七月.十三爺剛剛在我院子里品了一壺香茗,順便告訴我十爺一家安好的消息,便去前院了.
突然門簾被一個小巧的身影迅速掀開,她瞬間鑽了進來.動作之快連站在一旁的玲瓏也被嚇得明顯身形一怔.
「福晉,救命.」意外闖入的人抬頭見到我正肆無忌憚地躺在屋中央,便趕緊撲倒在地上,面朝著我,帶著哭腔喊了一句.
「哪里來的奴婢?這麼不懂規矩.」回過神的玲瓏在一旁大聲呵斥了一下。
只見那小丫頭,似乎被玲瓏的責罵驚到了,委屈得朝我拼命磕頭.
我懷揣著十二分的好奇,朝玲瓏擺了擺手,示意她多嘴,又盯著底下的小丫頭來看。
「福晉,請救救我家娘娘吧。」小丫頭在我的鼓勵眼神下,帶著串串的淚珠,哽咽著說道。
「你家娘娘?」我帶著十足的疑惑朝她望去,丫頭雖然年紀小,但是臉上的妝容倒也精致,再加上雖然有些髒污的衣裙,但仍難掩飾宮里當差女子的衣飾華麗。
「敢問你家娘娘是?」我輕輕地探頭詢問。
「回福晉的話,奴婢在宮里當差,伺候的是年妃娘娘。」丫頭一邊回答我的問話,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
「年妃娘娘怎麼了?」我抬了下手,示意她起來.
小丫頭並未起立,只跪在跟前繼續說︰「福晉的姐姐是後宮之主.求福晉到皇後娘娘面前求情,請位太醫到宮里給年妃娘娘治病.」
這小丫頭不會燒糊涂了吧?我心里納悶著,又瞥了一眼身旁同樣目瞪口呆的玲瓏.
「你好好說,我都听不明白.」我用手指了玲瓏,玲瓏機靈得上前一把扶起丫頭,又將她拉扯到離我三米遠.我知道玲瓏是怕小丫頭來者不善,就這機會護我安全.
小丫頭警惕地偷瞅了一眼玲瓏,又垂下眼瞼不說話.我趕緊再度朝著玲瓏擺手,示意退下.
玲瓏心有不甘地踱了下腳︰「福晉……」
「先出去吧。」我朝她努嘴,玲瓏本想辯駁些什麼,但又望著我一臉的堅決,無奈之余便拽了帕子,往屋外走。
「年妃到底怎麼了?」見屋內清靜起來,我朝著丫頭問。
「娘娘前幾日說是口燥,有些上火癥狀,昨日白天不知怎麼又受了涼,到晚上時分便發起高燒來。」
「那趕緊請太醫去看啊。」我接了一句,心想,我又不是太醫,找我干嘛?
「回福晉的話,如果能請到太醫,奴婢就不會冒死跑到福晉這里來了。」小丫頭的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裙擺上,瞬間暈起一個個小圈。
「你這樣講,我倒是更糊涂。」我搖搖頭,表達了不解。
小丫頭抿了抿嘴,朝著虛掩著的門簾小心翼翼地觀望了兩秒,便又回頭過來,朝我走近了兩步,輕輕地說︰「福晉有所不知。自打去年,年妃娘娘的哥哥年大將軍入宮參加家宴那天起,皇上便開始不像以前那樣寵愛娘娘了,更是至今未踏入宮門一步。可憐的娘娘更是被皇上下令禁足在宮里,雖然表面上與日常無異,可一切的吃穿用度根本不比從前。現在生了病,奴婢去太醫院請太醫,可太醫不是推托就是不見人影。今天早上,娘娘的燒越來越嚴重,更是昏昏沉沉地說著糊話。」
我耳朵里听著,心里卻嘀咕著︰本以為年妃仗著軍功赫赫的哥哥自是風光無限,享盡榮寵一直到雍正三年夏天,卻沒想到去年便開始失寵。而這失寵的緣由莫不是去年那場噩夢,就是因為四爺在宮宴上被逼著封皇貴妃,被灌了酒才導致我和四爺徹底的疏離?
「你們稟告皇後了嗎?」我覺得好奇,姐姐身為後宮之主,沒理由坐視不管。
「要是奴婢能進入中宮稟告皇後娘娘,奴婢怎麼會偷跑出來,求福晉救命?」小丫頭用袖子抹了把眼淚回答。
莫非……我心里又閃過一個恐怖的解釋。再加上對年妃素來沒有太深的好感和交情,更是對之前的下毒一事心有戚戚,便狠下心來說︰「我只是個小小的側福晉,而且還在恭親王府中寄居,如何能請得動皇後娘娘出面給你家貴妃請太醫呢?」
「福晉。」小丫頭跪在地上,雙腿刷刷地朝我挪動,「娘娘以前說過,這宮里頭的人是靠不住的。除了自己哥哥外,要是能相信的,就只有十四側福晉了。」
「她這麼說的?」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等我的問題有了回答,只見玲瓏啪得一下甩了門簾,一個箭步地沖了進來︰「福晉別听她的。這個宮里,除了皇後,不是還有皇上嗎?」
「高公公早就傳了旨,說是我們宮里的一切事宜皆由皇後定奪,不能去麻煩皇上。」
「那年妃的哥哥年大將軍呢?」玲瓏不甘示弱地反問,「總不見的年大將軍的耳目到這關鍵時刻一點都派不上用場吧?」
「姐姐有所不知,要是能傳消息到年大將軍那里,奴婢也就不會冒死來找福晉了。」
「福晉,別听她的!之前的中毒,還沒有個說法呢。」玲瓏被小丫頭嗆了一句,氣急,朝我走了兩步,直接擋住我和小丫頭之間的視線。
我將手指抵著太陽穴,用力揉了一揉,這眼前的事,真讓人頭疼,尤其還是件辨不了真假的事情。
「福晉,求您了。」小丫頭見到我猶豫的表情,開始伏,在地上重新磕起頭來。
這十三爺,怎麼就挑這個時間去前院了呢?否則我還真抓了他問下真偽。而且這年妃被冷落的事情,我是從來沒听十三爺說過的。民間不是一直有流傳,說是雍正為了討得年妃紅顏一笑,更是命人快馬加鞭地千里送荔枝,堪比當年的唐明皇和楊貴妃。
去還是不去?我極力思考著,一邊是心有戚戚,一邊是聖母心在作怪。正躊躇著,只見門外又一個人高呼︰「茜凝,你看這新作的琺瑯。」
是十三爺。我趕緊起身,繞過跪著的小丫頭,直接扯了簾子,朝他招手。
「來。」我朝著興高采烈正在興頭上的十三爺揮手,沒等他反應過來,我便拉住他的袖子往一側的長廊里拖。
「年妃失寵了?」我張大了眼楮,努力觀察他的表情,「被禁足了?」
「你怎麼知道?」十三爺莫名地望著我。
「你怎麼不告訴我?」我反問。
十三爺的臉瞬間沉了下來︰「是四哥下了旨,不許任何人外傳。」
他想了想又補充說︰「你知道,西北戰事吃緊,四哥又因為你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只能先拿年妃出氣,所以下了令。」
「這消息難道一點都傳不到年羹堯那里去?」我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你要知道,如果是四哥決心做的,就沒有做不成的事。」十三爺用一種極堅定的聲音向我解釋。
看來是真的,我一下子在心里做了判斷。
「現在年妃生病發了高燒,沒有太醫醫治,十三爺能否進宮稟告皇後和皇上?」
我的話一出,只覺得十三爺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他說︰「早上原是听說年妃病了,但只覺得不打緊。本以為是故意傳出消息,求得四哥憐憫,卻沒想到是真的,連人都闖到你這里來求情了。」
「那你能進宮了?」我問道。
「你還真糊涂。」十三爺瞥了我一眼,說︰「我是臣子,本該避嫌,如何能進入後宮?再者四哥都下了旨的事,我要是提及就是違抗聖旨。」
「那年妃就沒救了?就自生自滅了?」我嘆氣問。
「後宮現在就是你姐姐一人打理,沒有她的旨意,再加上四哥的意思,估計是沒有人敢去給年妃看病了。」
我捏了捏手心早已揉成一團的手帕,心里還真無奈。本來紫禁城就是個人情冷暖自知的地方,什麼曾經的風光無限,千般恩寵,到頭來都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況四爺的有意為之,姐姐的順水推舟,年妃不得志的消息更是插了翅膀也難飛到西北去。
在古代,隨便一個感冒咳嗽都會不小心要人性命,更何況是平時養尊處優嬌滴滴的女子患了病。丫頭說,年妃早上還燒得昏昏沉沉說了糊話,這樣看來,更是非要用藥來救急了。
想到這里,我下定決心盯著十三爺的眼楮問道︰「十三爺也認為我上次中毒的事情,是年妃干的嗎?」
十三爺顯然被我突如其來的一問愣了一下,半晌他才從嘴里吐出一兩字︰「難說。」
「多謝。」我趕緊朝著十三爺俯身行禮,又朝屋子里喊了一聲︰「玲瓏,走,我們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