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我在南書房將平日不用的宣紙攤開,撢落些灰塵,想趁太陽大的時候把它們稍微曬曬干燥下。因為康熙這個時點一般都在睡覺,我大了膽子把南書房外的空地變成了曬谷場.
一邊展開宣紙一邊回憶著昨日私自探望十三爺的情景,尋思著自已那樣的激將法是否奏效.只听耳邊一聲︰「實在可惡至極!」
我不禁身體一抖,那是康熙生氣時的聲音.
我連忙朝著來人跪倒︰「奴婢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吉祥.」
萬歲爺出乎意料的沒有理睬我,徑直朝書房里走,背後的李德全掃了我一眼,不發一言的跟了進去.
待康熙在暗色的紫檀椅上坐下,我連忙朝里面走了兩步,又跪下說︰「奴婢不知道萬歲爺提早醒來,擅自把宣紙晾在外面,有礙觀瞻.望萬歲爺責罰.」
跪了半天,沒有動靜.我大了膽子抬起頭,只見康熙定定的眼神朝著門外,明顯是在思索著什麼.
他不回答,我便不能起立.只覺得膝蓋開始僵硬,腰也有點酸痛.
我悄悄地朝李德全看去,只見李德全也是一副嚴肅的樣子,仿佛在算計著什麼.
我在心里猜想︰莫非我昨日去見十三爺的事情東窗事發了?要是這樣,板子是免不了的,但還是小事.要是康熙生了氣,把我直接拖出去斬了,可就完蛋了.要是只是我一個人還好,連累了十四爺可就害了人了.轉而一想,十四爺可是皇子,最多被禁閉幾天就算了,畢竟照著最近萬歲爺對十四爺的態度而言,這對父子倒是逐漸熱絡.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康熙吭聲了︰「以為朕還蒙在鼓里,當是年紀大了,眼楮耳朵都不好使了.」
我背後一涼,完了,估計真被發現了,康熙是在故意說給我听呢.
「萬歲爺要奴才如何處置?」李德全彎了腰,恭恭敬敬的問道.
我閉上眼楮,想︰要殺要剮,最好來個痛快的.
「先別打草驚蛇,你旁敲側擊下.看他還能如何.」康熙沉沉的聲音傳來,「要是再不思悔改,朕定不饒恕.」
「奴才遵旨.」
我听了他們的對話,怎麼感覺好像不是在議論我?正狐疑著,只听康熙又出聲道︰「茜凝,你怎麼還跪著呢?」
「回萬歲爺,奴婢在想如何被萬歲爺責罰.」我立刻定神回答道.
「責罰你什麼?」康熙好奇的問.
「奴婢以為萬歲爺會責罰奴婢將宣紙曬在了院子里,有礙觀瞻.」我誠惶誠恐的說.
康熙捏了把胡子說︰「朕是那暴君,不分青紅皂白?」他的語調雖然平靜,但不怒自威.
「奴婢不敢.」我立馬接道.
「有人私自見過十三阿哥嗎?」康熙等了一會問一旁的李德全.我的心仿佛瞬間提到了頭頂.屏住呼吸,靜听下文.
李德全上前回復說︰「啟稟萬歲爺,據奴才所知,暫時沒有.」我情不自禁的呼出一口氣,心髒又回原位。
「茜凝,你又在想什麼?」大概是我情緒太過起伏,引得康熙第二次發問.
「奴婢在想是否可以給萬歲爺泡壺茶.」我裝作不好意思地說,悄悄的用手捏了捏腿.
康熙見狀,微微一笑︰「朕剛才想事情,卻忘了叫你起來.起來吧!」
「謝萬歲爺,奴婢這就去泡茶.」我謝恩著倒退出了書房,只見不遠處,曉芙正拿著雞毛撢子在朝窗戶格子揮舞著.
我上前囑咐道︰「萬歲爺要喝茶,你把上次的雨前龍井拿來,水要燙,泡出香味來.」
曉芙點點頭,轉身便離去.
不一會曉芙端了托盤過來,到底是雨前龍井,老遠就聞到茶香。
我接過茶,進了屋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書桌上供康熙享用。
康熙正看著折子,不時的提筆批示著。我見硯台里的墨汁用了不少,便悄悄挪到一側,輕輕的再研些墨起來。
「十三阿哥,還好吧?」康熙放下一本折子,順手又抄起一本打開,眼也不眨的問道。要不是我心里明白,只怕旁人都以為他在自言自語。
「奴婢該死,請萬歲爺責罰。」我立刻擺好墨條,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心想︰BOSS終于發話了。
「起來吧,朕又沒怪罪你。」康熙出乎意料的心平氣和。
我疑惑的緩緩站起來,一臉迷茫的望著他。
「就算你不去,朕也會找個時間叫你去的。」康熙放下折子,拿起茶杯,吹了吹茶葉沫說道。
「朕委屈了他。」康熙用一種幾乎听不見的聲音說道。
我真想開口問清楚,但見到一旁的李德全滿臉緊張的朝我使眼色,便閉緊了嘴巴,低下頭不語。
「傳旨下去,朕雖囚了十三阿哥,但畢竟是朕的兒子。一切吃穿用度,不可太苛扣。」康熙吩咐完李德全後,便繼續低頭批復奏折起來。
要不是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在我听來如雷貫耳,只怕一不留神都會錯過。
我不禁又想起一句話︰帝王心,不可測。
夜晚,當康熙就寢後,我和李德全走出了屋子.我勞累的打了一個哈欠,轉眼瞧見李德全盯著我的臉.我立刻朝著李德全歉意道︰「請李安達恕奴婢不守禮節.」
「罷了,很久沒到你們院子走走了,咱家前去瞧瞧.」李德全搖搖頭說.
奇怪,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說要去我院子里看看,真是反常.
我思考著跟著李德全一前一後的朝前走去.
到了院子,發現欣研和曉芙早已在屋子里歡聲笑語.我在院子里提高了嗓門︰「李安達來看我們了.」
李德全用一種復雜的表情回頭瞧了我一眼,接著便面不改色的站定,等著屋子里的兩人出來.
「李安達來了.」欣研推開了門,滿臉笑容的說道︰「奴婢給李安達請安.」
一旁的曉芙也蹲下說︰「李安達吉祥.」
李德全朝我們三人微微笑,說道︰「今日得空,便來探探你們.」
欣研趕緊將凳子用袖子試了下,說道︰「李安達請坐.」
「好.」李德全說了一句,坐了下來。我見狀趕緊示意曉芙去屋里沏壺熱茶,曉芙接令便想朝屋子里走。
「免了。」李德全一擺手,喊住了曉芙。
「主要是有些話要再提點下。」李德全說著用眼光掃了我,欣研,曉芙三個人的臉。
我們三人同時蹲體,異口同聲︰「請李安達示訓。」
李德全滿意的眯了眯眼,開口說︰「自打茜凝四十三年進宮當差,距今也有十年之久了吧。」
我在一旁點點頭,李德全繼續道︰「雖然欣研和曉芙後調入的乾清宮,也算是有不少年頭了。」
「這紫禁城啊,是萬歲爺的紫禁城,這大清,是萬歲爺的大清。這句話,咱家以前可是和茜凝講過。」李德全端起茶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
我站在一旁,再次點點頭,表示牢記。
「你們以前是跟過不少主子的,可來了乾清宮當差,自然是伺候萬歲爺的。別說我們這些奴才們,就是你們的那些主子們,也是萬歲爺的。所以啊,你們可要認清萬歲爺才是你們唯一的主子!」
我和欣研面面相覷,曉芙更是吐了吐舌頭,看得出除了李德全,我們這三人都搞不清狀況的樣子。
李德全抖抖衣袍,站了起來,說道︰「天色已經晚了,咱家該說的都說了,望你們好自為之。」
「李安達慢走。」我恭恭敬敬的送他到院門口。
我回到院子里,只覺得剛才的氣氛怪異,剛想張口詢問。只見院子已經沒有了人影,只听到屋子里兩個女孩又咯咯的笑作一團。
「你們還真自得其樂。」我好氣又好笑的掩上門。
「管他呢。誰知道他什麼意思。」曉芙撅嘴說。
我搖搖頭,把門閂落了,坐在炕上。
「準是誰又得罪他了。」欣研順手遞給我幾片桔子。
「你們可要認清萬歲爺才是你們唯一的主子!」一旁的曉芙又開始學起李德全的話語,舉手投足間竟像了六分。
「哈哈哈…….」欣研上氣不接下氣,差點把嘴里的桔片噴了出來。
我本想再說幾句,可轉而一想既然兩個女孩這麼沒心沒肺的,自然不用我擔心李德全是否別有用心的朝我們三人講這番話。不過,對于下午康熙在書房里和他的對話,著實讓我有點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