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里幾日，繼續照常做事。一日，我正在自己院子里托腮沉思明天給康熙搞些什麼新鮮花樣時，十四爺清亮的聲音在院外響起。
「茜凝，你在嗎？」
「在啊。」我趕緊起身，跑了兩步，手臂一伸，一把將院門推開。只見他面對面站在門口，咧嘴傻笑。他一身深色仙鶴朝服，頭戴花翎，膚色比我印象中要略深些，年紀更顯得比實際要大，開始有點小成熟的味道了。
這小子，還挺帥。
「十四爺怎麼今天有空過來？」我歪著頭，也回報他一個友善的微笑。
「听說你在外面落水了？怎麼樣？有沒有受寒？」作為朋友，他很關心我，他一邊說著，一邊跨進小院。
「沒什麼，掉得快，爬上來也快。」我擺出小菜一碟的樣子。
十四爺回頭過來講︰「你還真無所謂。要是其他姑娘早就哭鼻子了。」
我翻了個白眼給他，他被我的神情逗樂，笑罷，又問。「太子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什麼，這種人，我見多了。」可不是嘛，現代女性的我，學生時代和男同學拉拉扯扯得多了，哪會把這件小事記掛心上。
「你倒是毫不在意，只怕在他人心里倒是留下痕跡了。」十四爺暗有所指地坐在了石凳上，翹著腳說。
「願听詳情。」我毫不顧忌地在他身旁的凳子上坐下，將手撐起下巴。
十四爺並未理會我的話，只用手指頭默默地敲著石頭桌面。
沒等我想明白，十四爺又講︰「這件事情除了我們幾個阿哥知道，皇阿瑪也知道。今天早朝時皇阿瑪訓斥了太子，說他過分挾寵恃驕，未知檢點。」我想，看來康熙對太子近年所為還真有些不滿。
「提了我了？」我不禁好奇。
接下來十四爺沒好氣地還了個白眼給我︰「你還真當自己是號人物。你的事只不過是其中一件罷了。」
「你怎麼知道我落水的？」我朝十四爺眨眨眼。
「那日九哥也在街上，看到太子朝你走去。」
「好個九爺，居然見死不救！」我隨口一說。
「這等話你也說！」十四爺責備地望了我一眼，「其實那天是九哥先看到你和太子的，剛想上前便看到四哥出了店門。想是我們和太子一向不熟，不如四哥面子大，便立馬告知四哥上前護你。」
「原來九爺還真有點俠義心腸啊。」我挑了眉毛感慨，想不到，九爺真不是我想象的那麼惡劣。
于是我朝著十四爺微微笑︰「那就麻煩十四爺替奴婢謝謝九爺了。」
「算了，九爺可不在乎這些。」十四爺擺擺手，接著他站了起來，臉朝外說道，「八哥。」
我應聲轉頭望去，只見院門外的八爺同樣一身朝服款款而立，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感覺特別柔和。相對于十四爺的俊朗帥氣，八爺的那份儒雅氣質是他人學不來的。
「八哥，既然你來了，我先走了。」十四爺居然有點尷尬地起身說。
他在尷尬什麼？我想不明白。
「去吧。」八爺抿嘴點頭，只朝著並排而立的十四爺和我凝望。接著十四爺便若有所思地朝我掃了一眼，頭一低，轉身大跨步離去。
八爺背手，目送十四爺遠遠離開，轉頭望我，目光柔和，隨即掀了袍子，坐在凳子上問道︰「你剛回來那幾天，我不得機會來看你。」
「多謝八爺關心。」我低頭行禮，心卻撲通撲通地狂跳。
「沒落下什麼病根吧？听九弟說，他拿了御風丸給你。可曾服用？」八爺望著我，溫潤如玉。
「回八爺的話，奴婢用了，效果甚好，不曾受涼。」我慢慢直起腰，但眼楮還是不敢朝面前對去。
「那就好。」說著八爺想了想，又冒了一句︰「兩次都是四哥救你的吧？」
奇怪，他怎麼會這麼問？言語雖普通，可我怎麼覺得話里的含義復雜？
我不緊不慢地低眉回答︰「當時只是形勢所急，四爺離奴婢最近罷了。」
接著我感覺到片刻的沉默，接著又听到他問︰「東西收到了嗎？」。想必是指那日托太監給我的紅布包。
「收到了。」我回答，心里卻想自打回宮，忙得暈頭暈腦，都忘記打開看了。
「那好。」八爺滿意地點點頭，又講︰「我讓門生在江南替我尋了幾本書，等下派人送過來。」
我趕緊行了個標準的宮禮︰「多謝八爺勞心。」
八爺沒有回答，我疑惑著抬頭朝他望去，只見他站在那里，玉樹臨風得一動不動，雙手背在身後，嘴角微扯，用一種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視著我。
我呆了呆，只覺得臉上一片火辣，眼神更是不知道朝那里擺才好。
半晌，他才輕輕出聲︰「我先走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在我听來是磁性十足，魅力無限。
「恭送八爺。」我只憋出了另外四個字，朝八爺再度鞠躬。
再抬頭，又見他柔柔地朝我笑了一下，背過身，慢慢走出了院門。
我呆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口干舌燥，趕緊小跑著回了屋子，關了門，心還是撲通撲通的跳著。
我朝圓桌走去，一把翻過叩底的茶杯，一手提了茶壺，倒了滿滿一杯茶。水是涼的，灌進了肚子，卻絲毫不能減退我臉上的滾燙。我干脆再斟上一杯，直接伸手入杯，將水拍打在臉上物理降溫。
幾分鐘後，我才緩過勁來，想起八爺剛才的問話。立馬撤了床頭邊櫥門上的栓子，翻找到角落里的紅布包，揪開牢牢的死結，剛想揭露謎底，只听咚咚的敲門聲傳來。
我趕緊胡亂塞了布包到衣櫥里，啪得關上門。再用袖子蹭了蹭臉，才重吐一口氣，上前開門。
門一開，只見來一張冰塊臉赫然而立。
沒等我請安，四爺自說自話地一腳跨了進來，環顧四周，十分地隨意。
我猜他是在查驗屋里有無其他人，便說︰「屋里就我一人。」
「我知道。」四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著便自己尋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我伸長了脖子，朝著屋外張望，心想十三爺怎麼沒跟來？
只听他在一旁講道︰「就我一個人，十三弟還在額娘那里。」
我訕訕地縮回頭，只慢慢地朝他挪步。
或許他是見我惴惴不安的表情感到十分好笑，在臉上浮現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你想好什麼回禮了嗎？」他靠在椅背上問道，視線又落在桌上。
「還沒有。」我如實相告，「四爺，你到底喜歡什麼東西啊？好讓奴婢準備。」
「你說呢？」四爺不明所以地反問了我一句，眼楮里似乎有點異常的光芒。
我無語，只用鞋底慢慢地摩挲著地面。
「你去沏杯茶來。」他突然吩咐道。
這時我才想起自己連基本的禮貌都沒顧忌，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是。」我得令立刻出門。
待我在院子里，守著火爐，眼看水壺快要升起一片裊裊蒸汽時，我感覺到四爺已經偷偷地來到了我的背後。
我並未回頭，因為我已經通過地上陽光照射下的陰影對背後發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只見我在前面蹲守著，四爺緩緩地邁步過來。太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扯得斜長。他見我轉換著觀察火爐的角度，也不時地調整站在我背後的位置。我眼尖地發現，好像他背在身後的雙手還捏著個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呢？他來的時候好像沒有見他提著，我疑惑著略微側頭。
許是他發現了我的企圖，更是用身體扭到一側，這下他的背影就被我整個身體擋住。
「嘿。」正當我郁悶地翻白眼的時候，耳邊傳來他的輕笑聲。
逗我玩是吧？我撅了撅嘴，這個四爺平時一本正經，道貌岸然，今天可充分暴露了陰暗面。
我干脆直接起身，猛得一回頭，朝他瞧去。
他兩步彈出老遠，依然雙手背在身後，掩飾著。
我咽了咽口水，思考著要不要問他到底玩些什麼。可又覺得這樣照做，風險實在太大。搞好了，大家一笑了之，搞不好，還被他教訓記恨。
權衡之下，還是後面一種結果可能性大些。想到這里我便把水壺提到石桌上，將盤中的茶杯沖燙了下。倒去，再沖入水，推移在桌面上，擺在他面前，假笑道，「四爺請慢用。」
我的笑容在他面前流露著，許是演技不夠精湛，態度不夠誠懇，竟惹得四爺呆在一旁久久凝視。
「四爺。」我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並把熱騰騰的茶杯再朝他挪了挪。
他用一種曖昧不明的眼神再度瞥了我一眼，回答道，「你這副溫柔像，甚好，怎麼平時不是這般模樣？」
什麼話嘛？我在心里默默地朝他豎起中指。但嘴里還是客客氣氣的回答︰「奴婢請四爺喝茶。」
听到我重復地提醒，四爺收回了目光，點點頭，干脆坐了下來。伸手探了探茶杯的溫度，皺了下眉頭，看樣子是太燙。
我不動聲色地退後，只想晾他單獨一個人在院子。
沒想到，還沒等我落跑，只听他又厲聲道︰「你打算跑去哪里？」
想想也是，這不是我自己的院子嗎？我還能去哪里？
于是我只得低頭，再度挪回他身邊，用鞋底蹭著地面。
四爺側目注意到了我的小動作，嘲諷道︰「再蹭，不是要把鞋換了？」
頓時一種郁悶到極限的心情急速地涌起，我憋了口氣，鼓足勇氣大聲問道︰「四爺，你到底要奴婢還什麼東西啊？」
我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能想象的是，滿臉的紅白相間，耷拉著腦袋，活像一只斗敗的公雞。
「哈哈。」四爺詭異地笑出了聲。他一拍長袍，豁得起身，將拽在手里的不明物體往袖子中一塞，抬腳邊走。
院子里只留下一個我傻愣愣地站著，不明所以。我剛才的態度得罪他了嗎？我不是很確認。
于是無力地拖著腳步走入屋子，只想著，四爺剛才的樣子實在古怪得異于平常。
我隨勢用手模了把書桌面，坐了下來，用手托著下巴。
忽然發現視覺有點不一樣。環顧四周，想了半天，才發現桌上的楠木鎮紙不見了。四爺剛才鬼鬼祟祟的舉動，和藏匿于身後的東西，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價值五兩銀子的普通鎮紙？將鎮紙塞在袖兜里，不嫌重嗎？真不敢相信，見慣價值連城金銀珠寶的他，嗜好竟如此的特殊。罷了，反正原本就是要送他的，倒省了我準備回禮的心思。
想著想著，我又記起八爺的紅布包，特地尋了出來，打開一看，竟然也是一副淡白色的玉鐲子，而且和四爺送的極其相似。依舊清亮的色調，圓潤的線條，只是紋理細節處有些不同。四爺的鐲子微透紫光，似有似無，沉穩內斂，而八爺的則雕花細致，白淨清澈，飄逸無比。兩個鐲子都很美，潤澤動人，晶瑩剔透，我該戴哪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