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德妃的永和宮已有三個月,不知是四爺還是十四爺之力,德妃僅僅是讓我做了奉茶的活計,工作內容簡單,空閑時間富余.
有閑時德妃有些書信,禮單往來,只要識字太監不在,德妃或許是听說我識些字,盡是挑些不緊要的讓我來念給她听.至于寫,在德妃領教了一次我寫的缺胳膊少腿的鬼畫符後,便再也不派我回復了.
那日,我奉德妃之命前往翊坤宮給宜妃送新得的燕窩,差事辦完後,剛走進宮門,迎面撞上一人.
待看清何人時,我趕緊作揖︰」奴婢給十四爺請安,十四爺吉祥.」
「免了.」十四爺一擺手,滿臉怒氣.
不知道是誰得罪他了,我便不能像往常一樣和十四爺嬉笑,任由十四爺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老四,你和親弟弟說話,就不能好好說嗎？」再朝里面走幾步,便有德妃的嚴厲的責備聲映入我耳朵.
「額娘,我只是好言規勸十四弟幾句.」四爺的聲音听起來有些郁悶.
「規勸？你那能叫規勸？你皇阿瑪和你弟弟講話,都沒這般語氣呢!」
「額娘,十四弟在大庭廣眾之下差點就駁了太子面子,十四弟如此輕狂之舉,做哥哥的豈能不顧？」四爺的聲音還夾雜著些委屈.
「老四啊,額娘知道你是好意,太子是大清儲君,不能得罪。可老十四言語雖有些不妥,但是太子不是還笑了嗎？連太子都不和你弟弟計較,你就老揪著他辮子不放.這可不是什麼厚道寬心的做法!」
「額娘……」
「好了,別說了,我累了,你跪安吧.」德妃不容四爺解釋,甩了一句出來，「別忘了,你皇阿瑪給你的喜怒不定的戒語,你自個兒就好自為之吧!」
看來四爺想教育下自己弟弟的念頭在德妃那里踫了壁,甚至于還吃力不討好的樣子.
「兒臣告退.」四爺接著撩開簾子,滿臉烏雲地走了出來.
「四爺吉祥」見狀,我趕緊蹲下行禮,四爺不語,低頭擦身而過.
「茜凝回來了？」德妃听見簾子外我的聲音便問道.
「是,娘娘.」我掀簾子走了進去,只見德妃靠在軟枕上,雙手揉著太陽穴.
「娘娘,奴婢給你倒杯茶吧.」我放下手上宜妃的回禮,想朝案幾走去.
「行了,別管茶了.你幫去找了十四阿哥來.這兩個都叫我不省心的.」
德妃疲憊地一擺手,我便領命朝外尋人去了.
在問了太監十四爺的行走方向,我不費力地在御花園的涼亭里找到了十四爺.這個淘氣的家伙正拿了桌上的葡萄出氣︰一顆一顆的掰開不吃,全部甩在地上用腳踩.
我正好笑十四爺居然還有如此孩子氣的時候,十四爺開口了︰「是不是額娘派你來尋我？」
「回十四爺的話,是德妃娘娘派奴婢來的.」
「行了,別一口一個奴婢的,別學的跟四哥那樣冠冕堂皇.」十四爺看來還在氣頭上,我只能不語.
「從小,四哥就喜歡教訓人,一點都不像我親哥哥.這事情,要是八哥在,一定會給足我面子,讓我心服口服!要不是今天太子在場,我就……」十四爺氣急，居然結巴了
「原來你從小就記四爺的仇啊？」我故意逗他。
「記仇？當然不會，我堂堂一個大清阿哥，為了這點小事記仇？」十四爺好像感覺自己說得有點過分。
「一般你不會記仇,因為有仇,你就當場報了.是不是？」我想起現代有個朋友拿了這句︰「一般我不會記仇,因為有仇,我就當場報了」當作QQ簽名。
「哈哈哈」十四爺楞了一下，又突然大笑起來。
我笑咪咪地看著十四爺，他笑罷也定定地看著我。
「好個茜凝，今兒個，是讓你看我笑話了。」十四爺搖頭笑著說。
「十四爺，恕奴婢直言，四爺是為了你好。」我正色道。
「我知道。」十四爺說，「你又奴婢奴婢的了，上次我說了，你在我們面前，就別自稱奴婢了。否則八嫂不高興，八哥也不高興。」
「好」我點頭，「不過，你也要改改自己沖動的個性了。」我大著膽子補了一句。
「行。」十四爺並不生氣，「一言為定。」
當我陪著十四爺回到永和宮的時候，十四爺已經恢復了嬉笑的常態，回到德妃面前盡講些市井笑話，逗他樂。笑話雖不如我現代听到的質量高，可是德妃還是被逗得前俯後仰，簡直和剛才訓斥四爺的時候判若兩人。
正當我退出屋子，準備和其他宮女換值時，我在屋門口看到了站立沉默的四爺。他是什麼時候回永和宮的，未知。但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听到了屋里的歡聲笑語。可是此時此刻的歡聲笑語對他來說卻是刺耳之極，導致他躊躇止步，既然轉身離去。
類似于這樣的場景，我後來又經歷過幾次。每當我看到這一幕時，我都不禁在心里納悶︰四爺到底是不是德妃親生的？天底下，哪有一個母親是如此對待自己的孩子厚此薄彼的？想想現在連德妃對自己僅有的兩個兒子都采取不同的態度，那麼對于康熙來說，眾多優秀的兒子們，為了一個皇位，爭斗個你死我活的時候，又會站在哪一邊呢？再一想，康熙爺是誰都不會幫的，對他來說，首先是君王，再次才是父親和丈夫。多年以後九子奪嫡的慘劇即將上演，要怪，就怪他的兒子們都太優秀好了，誰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到時候，我可是要低調從事，明哲保身。
一日下午,四爺照常到永和宮來探望德妃,可惜德妃正在午睡,在問了女官德妃往常何時醒來後,四爺便一個人留在前廳休息.
我把新貢的西湖龍井泡了一壺茶,放在托盤中,走到四爺身邊的茶幾處，輕輕放下.
四爺伸手拿茶杯,一抬頭發現是我,便友好的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給四爺請安,四爺吉祥.」見到他難得的溫和的表情,我愣了一下,才想起請安的規矩來.
「嗯.」他似乎覺得有趣,朝我更是笑意濃濃.
見鬼了,我心里暗暗說道.接著便立刻拿了托盤就想出去回避.
只听他在背後說道︰「怎麼說話不超過一句,就要躲？」
我轉回身,只見他盯著我,表情辨不明是發怒還是在逗我.
「東邊日出西邊雨.」我小聲嘀咕了一句，走回了兩步，乖乖地守在一旁。
我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站著。心想，只要他不開口，我也不說話，裝傻麼，我可是好手。
「前兒個，我听額娘夸你勤快伶俐，和他人也相處得融洽。我著實為你高興。」四爺打開杯蓋，吹了吹茶沫，說道。
「謝四爺夸獎。」我寵辱不驚的回答。
「你姐姐昨日還和我提起想進宮來看望你。干脆我明日就帶她過來。你們也小半年沒見到了。」四爺喝了兩口茶，說道。
「謝四爺體恤。」我又毫無表情的謝他。
「前日听說是你勸了老十四回宮，是你澆滅了他的火氣？」四爺說著把杯子放回桌上，正色看我。
我點點頭︰「奴婢隨口哄了幾句罷了。不費事。」
「他這個 脾氣，都是額娘寵的。」
听了他這話，我真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雖然那是事實，可我現在可在當事人的地盤里，由不得多嘴。
他看了我一眼，又說道︰「老十四平時受不得半點委屈，那天被我說了幾句就急躁起來。幸虧後來你幫著勸了，否則還不知道他要惱我和額娘幾天呢。」
「謝四爺抬舉」我想了想只憋出這句來。
「難道你只會說謝四爺，謝四爺？」他搖搖頭，嘆了口氣︰「難道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講話，就這麼怕我？」
當然了，要不你怎麼是歷史上喜怒無常的雍正爺呢？我好笑地在心里這麼想，不由得嘴角揚了起來。
「還真自得其樂的。」他嗔了我一眼，站起來說，「你還是象以前一樣。表面上懼怕我，其實骨子里是不屑。」
听了他的話，我大吃一驚，立刻蹲下說︰「奴婢不敢。」說著不自覺地吐了吐舌頭。
「瞧，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性子。」四爺又笑了起來，雙手扶起我。我連忙閃躲開，靠在一旁，真是受寵若驚。
「好吧，我不逗你了。你先出去吧。」四爺眨了下眼楮，右手一揮。
「謝四爺。」我趕緊頭一低，後退著出了門。
沒事逗我干嘛呀？有這麼好玩嗎？我郁悶至極。
當我再次踏進屋子的時候，前廳里面已經有了三個人，德妃，四爺，十四爺。
十四爺一見我，掩飾不住的開心，便立刻向德妃說道︰「額娘，茜凝她可會說笑話了。你要是平時無聊，找點樂子，找她可就對了。」
我正想開口，只見十四爺又朝著門外向我努嘴，又講︰「額娘，今日我帶了紙鳶，想找人一起玩。找茜凝可好？」
「行。你說好就好。」德妃寵溺地看著十四爺，眼神充滿了母愛。
「你可小心點，繞過那些湖啊，假山啊。」德妃想了想又補充。
「知道了額娘，我都長那麼大了。你還把我當小女圭女圭呢。」十四爺假裝委屈的表情，像個幼兒般撒嬌得恰到好處，逗得德妃是樂開了花。
一旁的四爺則是像往常般淺淺微笑，根本融不進這份歡樂里去。
出了永和宮門，我悄悄問十四爺︰「你就這麼不願意在里面呆著？」
「這你都看出來了？」十四爺說著展開手里的紙鳶，笑道︰「懶得看他那副冷臉。」
「今天算是他較和氣的一天了。主要是皇阿瑪今日早朝夸了他幾句，得意什麼呀？」十四爺切的一聲，跑了幾步，把手里的紙鳶借著風穩穩當當的放到了半空中。
我瞥了他一眼，抬起頭遠望已經起舞的紙鳶，嘆了口氣。這兄弟倆現在都已經僵成這樣，等今後九子奪嫡正式展開的時候，還會疏遠到何種程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