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似乎總是一個令人歡喜的季節。
至少在後宮嬪妃們的眼中是這樣的。
春天才剛剛一到,她們便月兌去了臃腫繁厚的冬裝,興高采烈地開始穿些透明度頗高的不明質地的衣裳,百花叢中過,只把媚眼拋,一日復一日地等待著帝王偶爾的青睞。
而水華宮,自從那一晚二人吵翻後,蕭遙這幾天確實也再也沒有來過。不過這對于慕雲帆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利用這幾天,除去被關了禁閉的榮貴人,她迅速地模清了慶妃、德妃與柔妃之間彎彎繞繞的背景底細,也學習了不少在這皇宮中的生存之道,當然,還有玲瓏石可能會在誰手里她也做了初步的調查。
柔妃是目前最得聖寵的一位妃子,前天她還特意溜到敬事房偷偷查看了嬪妃們的侍寢記錄,發現皇上一個月一般會在後宮留宿十到二十晚不等,其中大多數都是留宿在柔妃的熙月宮。
當然,她初步猜測這跟柔妃她那位列左相的爹有關。
慕容海顯然不與蕭遙是一個戰線上好基友,而且越來越有跟他對著干的架勢,雖然她暫時還沒有查出他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但那個人肯定不是當今聖上,或者更確切的說是當今雲國的聖上。所以蕭遙此刻想要利用柔妃來拉攏一下能與右相抗衡的左相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只是她有個地方還是有些不明白。照理說慶妃是當朝大將軍的親妹妹,蕭遙不管是要攘內亂還是平外戰,都勢必要借助卿衛業的手,為何慶妃卻反而不怎麼受寵呢?
倒是德妃,禮部尚的千金,勉強偶爾能跟柔妃抗衡一下。
蕭遙到底想做什麼?
他所面對的又是什麼?
她開始有些看不懂那個一直冷著臉對誰都一副拽樣的男人了。
所有的一切,至今為止都還是一個一個解不了的謎題。她越深究,就越是看不透。
想到這里,慕雲帆不禁無奈地咧嘴一笑,晃了晃有些酸痛的脖子,將手中看了一半的放下,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筋骨。
「小姐,昨個兒我跟玉珠路過瀟湘亭的時候,發現那里新開了些貼梗海棠,紅艷艷的很是漂亮。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蓮笑著過來給慕雲帆倒了杯茶,又沖站在旁邊的玉珠眨了眨眼。這些天小姐不知怎地,看上去竟然有些懨懨的,雖然表面上依舊生龍活虎地滿皇宮里溜達,但是她看的出來,小姐的心情並不怎麼好。
難道,是與那日皇上的摔門而去有關?
「听說安國太子前幾日也進宮了,于公公剛剛來傳話說今晚宮里有晚宴,說是要給安太子接風洗塵,讓小姐早早地過去呢。還送來了不少東西,說是皇上賞的,滿滿的裝了兩個大箱子……」
玉珠正興奮地說著,一抬眼看到小蓮正抽風似的跟她打著眼色,嚇了一大跳,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忙岔開話題道︰「說來也奇怪,安太子不是都進宮好多日了麼,怎麼今晚才擺宮宴?」
「听說是前幾日安太子身體不適,沒法子出席呢。」
小蓮說著,突然四處打量了一眼,然後八卦兮兮地湊到兩人耳邊輕聲說道︰「而且我還听在滄瀾行宮伺候的小丫鬟鳳兒說了,那安國太子真真是一個極美的人物呢!」
極美的……太子麼?
慕雲帆的眉頭詭異地挑了幾挑,腦海中莫名地浮現出了某人妖的臉。她有些惡寒地搖了搖頭,使勁將那詭異的場景從她腦袋中晃了出去,招呼了小蓮玉珠便往門外走去。
春光正好,百花爭艷,不看可惜。
不過小蓮說的倒真是一點都不假。瀟湘亭這里不知什麼時候移來了幾株這個地方有些少見的貼梗海棠,此時正紅艷艷的開滿了枝頭,一陣風吹來,撲簌簌地如同一個個紅衣仙子一般,頓時將周圍的牡丹生生壓下去了不止一個檔次,真是當之無愧的「佔盡春色最風流」。
「小姐,這海棠開的這般好,乍看上去竟一絲都不輸咱們挽香苑呢!」
看著亭外滿園的珍罕花朵,玉珠不禁嘖嘖感嘆道。
「那是自然了。」
小蓮笑著接口說道︰「皇宮御用的花枝哪有差的道理?不過前幾日我來看的時候還沒有這海棠呢,你說奇怪不奇怪?」
玉珠轉了轉眼楮,看了眼旁邊靜靜听她們說話的慕雲帆,拍掌笑道︰「我知道了!定是有人知道咱家小姐喜歡這貼梗海棠才給連夜移來的。」
「玉珠!」
玉珠話音剛落,小蓮便臉色一變,厲聲呵斥了她一聲。
這個皇宮里,若說有誰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在瀟湘亭里移來這些不好尋的花,恐怕也只有皇上了吧。
而小姐與皇上之間,似乎相處的並不怎麼愉快……
「誰說我喜歡這海棠了?」
慕雲帆倒是沒怎麼往心里去,伸手輕輕撫了撫枝頭春意無限的花朵,笑道︰「其實比起這些爭芳斗艷的海棠來,我倒更偏愛那邊的連翹多些。」
「連翹?」
小蓮跟玉珠疑惑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轉頭向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過去。
幾許零落的黃色花朵正默默地開在那里。
慕雲帆笑著看了她們一眼,輕輕說道︰「你別看這里的連翹開的不怎麼好,我以前倒是見過幾株不錯的,比起這些海棠芍藥牡丹的,也差不到哪去。而且它還可以用來入藥,用處多的很呢。」
說完,慕雲帆轉身準備找個地方坐下,卻見小蓮跟玉珠正張大著嘴巴一副吃驚不小的樣子,愣愣地看著她,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怎麼,你們兩個這副表情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是不是覺得你家小姐博學多才想要以身相許了?」
「是啊是啊!!」
慕雲帆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幾聲極痛快的應答聲,慕雲帆不禁臉色一黑,轉頭朝那個方向看過去。
那里正有人興奮的從遠處一路大嚷著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興奮的沖她揮舞著手臂。
「是她是她!果真是她!」
來人歡喜地在原地跳了幾跳,手臂都快被他揮斷了。卻見慕雲帆竟默默看了她兩眼之後,便默默地將身子轉了過去。不由得開口大叫道︰「哎!小帆帆!小帆帆!是我啊!」
一定是幻覺。
慕雲帆一邊如此安慰著自己,一邊拔腿便跑。
不遠處的幻覺明顯愣了一愣,頂著個滑稽的大青眼圈有些疑惑地轉頭問向自己身邊的青衣男子︰「木清,你說小帆帆是不是有些歡喜過頭了?看見我怎地跟見了鬼似的,跑什麼呢?」
青衣男子淡淡看了一眼不遠處正拔腿飛奔的主僕三人組,默默地沉思了一下,道︰「我覺得慕姑娘見到您有些激動,想要跑著來迎接主子您。」
一襲艷紫瓖邊錦袍的熊貓公子哥兒低頭想了想,頓時覺得自家隨從說的很有道理,不然,以小帆帆的聰明勁,怎會連自己跑錯了方向都不知道?
如此一想,頓時滿心歡喜,轉頭問向身邊的木清︰「你說從這花園里穿過去,或者沿著那歪七扭八的小道兒走,哪個更快些?」
木清抬眸看了一眼,斬釘截鐵地答道︰「穿過去要更快一些。」
話音剛落,剛剛還在眼前的主子一轉眼便消失在了百花叢中,一路摧殘著花朵一路踢踢踏踏地朝前奔去。不多時便將正扯著裙擺悶頭跑的慕雲帆逮了個正著。
「哎,小帆帆你跑什麼呢?」
夜澈一個閃身笑嘻嘻地站在慕雲帆面前,蹭了蹭鞋上沾上的花泥,風騷無比地將垂在肩上的一縷頭發甩到了身後,隨即沖著目瞪口呆的女子咧嘴一笑道︰「怎麼?才一年未見,小帆帆便不記得我了?」
慕雲帆抽了抽嘴角,心道就您這張妖孽一般的臉,加上您那與眾不同的氣質,真是想不記得你都難……
不過,或許是她心理活動的時間太長了些,等她想要說話的時候,卻驚恐的發現剛剛那個還一臉笑眯眯的男人,此刻一轉眼竟已經一抹衣袖,一頭栽向剛趕過來的青衣男子懷中,哭哭啼啼地憤聲埋怨道︰「都怪你,都是你不讓我去找小帆帆,小帆帆才會不記得我的,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說完,他甚至還很不解氣地連踢了青衣男子三腳。
慕雲帆嘴角抽搐的更厲害了︰這家伙,一年沒見,怎地還這副德行……
正想偷偷溜走,卻不料木清突然朝她這個方向淡淡地瞥了一眼,無奈之下,她只好硬著頭皮訕訕地干笑了幾聲,開口說道︰「呵……呵呵,那個夜澈,好巧啊。今天天氣不錯,你吃飯了沒啊?」
夜澈從木清懷里抬起頭來,頂著個大青眼圈嗷嚎了一聲便朝慕雲帆撲了過來。
慕雲帆靈巧地閃身而過,拍著胸口暗道︰「好險,好險。」
「你嫌棄我!」
夜澈指著自己眼楮上的那團淤青開始含糊不清地巴拉巴拉的哭訴著,旁邊的小蓮和玉珠看得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
「他……他他……」
小蓮結結巴巴地指著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個沒完的夜澈,不可思議地看向慕雲帆︰「小,小姐……」
慕雲帆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做了個認命的手勢,隨即轉頭看向旁邊始終一張撲克臉的木清,問道︰「你家主子怎麼了?」
是失戀了還是被爹媽拋棄了,怎地這個德行?
木清翻了翻白眼,意思是說,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慕雲帆無奈,只好耐著性子繼續听某人在那哼哼唧唧的哭訴,听來听去倒是也大體听了個明白。無非是他听說她在漠國,前陣子特意繞到漠國去找她卻撲了個空。前幾天跟著木清想偷偷潛入相府,沒料到相府的警覺性竟比一年前高了不是一倍兩倍,正在她房里東瞅瞅西瞅瞅的他不幸被幾個身手頗厲害的侍衛一拳打在了眼楮上,最後還是被木清背回來的。
听到這里,慕雲帆突然開口打斷了正拉著木清的袖子擤鼻涕的夜歌,疑惑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做客啊。」
艷紫錦袍的妖媚公子哥兒擦著鼻涕甕聲甕氣地回答道。
慕雲帆默然。
做客?
原來這陣子讓蕭遙頭疼不已的安國太子竟真的是他。
雖然當初便已經猜到他的身份非富即貴,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是市井中流傳頗廣的那位放浪不羈的安國太子。
不過……
慕雲帆從眼角輕飄飄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幽幽地嘆了口氣︰還真是所傳非虛啊……
這個太子,確實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