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眼楮,深吸了一口氣,做好迎接她的準備,「肖瑜——姐,你走出來吧。」只見她 啷啷推動衣櫃的門,走了出來。盡管我已經做好眼前會出現極為可怖景象的準備,可肖瑜的出現還是讓我的眼楮受到前所未有的震驚並把這種驚駭通過眼楮直接砸碎在心房中,這種驚駭像是在用碎玻璃刺你的心髒。
她整個「人」黑 的,穿著一件淺s 的連衣裙,赤腳赤膊,臉上黑皺的肌膚像風干的肉緊緊包裹在頭骨上,可見紋理,但因為太干太緊,以至于眼皮都向上下萎縮繃緊,整個灰s 的失焦的眼球果|露出來,茫然地向前看著。她還扎著兩條羊角辮,發根如同是直接從頭骨上長出來的,發稍好像被火燒過一樣卷曲著。
她比我高,是正常的身高,但整個腦袋卻頂在只有我小指細的一根脖子上,似乎隨時有折斷的危險,整個軀體佝僂著。四肢也都是黑皺的薄皮包著能看見骨節的手臂和腿腳。身上那件寬松尋常的連衣裙,因為她鼓起來的巨大肚月復而變成一件孕婦裝。她的樣子介于活人和骷髏之間,如同被剝落表皮的人在太陽下曬了很久而月兌水了。她看向我這里,眼球像木偶一樣轉動。「我說了會驚著你,你要是害怕,我還是進去,或者你走。」[[[cp|w:448|h:388|a:c|u:ian./chapters/20135/27/]]]
我盡量抑制住想咆哮的沖動,定了定神,僵硬地對她笑了笑。「沒事兒,習慣了就好,習慣了就好。」我沒想到,餓鬼是長這樣的。她緩緩轉身,伸出解剖圖示一般嶙峋的手,又 啷啷地關上衣櫃的門,在死寂的房間里,那兩秒鐘關門的聲音讓我終身難忘。她的長指甲也是灰暗的。我繼而問她︰「你能模到東西?」
她輕輕點頭,「能,想模到就能模到,不想,就可以像你那樣穿過去。」她點頭的時候我有些驚心,怕她的頭喀啦一聲斷了滾到我腳邊,還繼續跟我說話。
她又走近兩步,也許是出于好心,刻意和我保持著一米多的距離。「你吃了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我這才想起來,自己一直沒有進食竟也不覺得餓,被她這麼一問,到這個世界之後,餓的感覺第一次被喚醒了。我搖搖頭,「沒呢,一直沒。我東西都舀不了,之前也都沒感覺餓。你一說,是有點餓了,怎麼辦?」我從角落走出來,主動靠近她示好。
她臉上的黑皮被牽動了,她在微笑!真心想對她說,大姐,你別笑了,太驚悚了。「來,我教你。」她坐在床邊上,示意讓我跟著她學。我學她的樣子,把雙手捧在胸前,她說︰「你集中j ng神,想你現在想吃的東西。」
吃什麼好呢?這個是北漂之後一直困擾我的問題。單位外送的盒飯吃久了有股廚房抹布的味道,肯得g、賣鐺勞油膩膩的,城都小吃有地溝油的味道,莎縣小吃?……還是自己做的好吃,對了,好久沒吃711的飯團和醬油湯煮的好|炖,想那個吧。瞬間,我手上出現了兩塊金槍魚紫菜包飯,還有一盒雞蛋、小結、蘿卜、干貝、魚丸、海帶大雜燴的關|東|煮。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看見食物,並且能夠舀到東西!我有點興奮,看了看她,她盯著我手里像投影打出來的影像般的食物,微笑著,痴痴地看著,咽了一下口水。
「你不行嗎?」我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她,「你先吃吧,我再想。」
她緩緩搖頭感嘆道︰「你吃吧,只有中y n境界,食物才能隨念而至,我知道的,其實你並不覺得餓。但是你已經吃了二十四年了,吃的念頭和習慣已經養成。這些不是真正的物質,只是幻相,能感覺到吃飽,多好。多好……多好啊。」
我還是遞了一塊飯團過去,「你嘗嘗嘛,好吃呢。」
「我吃不到的。」她依然拒絕,可眼楮始終盯著食物,灰暗的眼球里似是能伸出幾只手。她像著魔一樣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過來,我進一步把飯團放到她干枯的手中。
僅僅是幾秒鐘,那個飯團在我眼前變成一堆焦灰,她用手捧著,傷心失望地看著。這一幕突然讓我覺得很心酸,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有些自責地對她說「對不起啊肖瑜姐,我不知道會這樣。要不我去隔壁,吃了再過來。」
「別」,她馬上阻止我,「你就在這兒吃,我聞聞味兒。」
無奈,我只好狼吞虎咽地吃著手中的食物,並不是因為我餓,你試想自己在吃好久沒吃過的東西,身邊卻有一個可怖的餓鬼湊近你的食物在聞它的香味……我想盡快結束這種尷尬又不自在的場面。
我把嘴里嚼爛的最後一個魚丸咽下去,只覺得今天吃的普通東西比尋常吃過的任何好吃的都格外鮮美。肖瑜的灰s 眼球始終在我手中的食物和我的嘴之間來回游移。我有些後悔了,覺得這樣做對她來說是一種殘忍,反正我也不覺得餓,以後在她面前就不提吃的了。但又好奇,她是吃什麼的?「那你呢?你怎麼辦?你平時吃什麼?」
「你要沒事兒,應該馬上就天黑了,我帶你去見識見識。」她看我吃完,像是看了一場j ng彩電影之後意猶未盡又略顯失望的表情。
我還能有什麼事兒呢,按照肖瑜的說法,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看見活著的生命,也只有見到梁瑾和王成,我才能找到那個快遞的紙盒。可是怎麼找呢,肖瑜說兩個世界是重疊又互不干涉的,我又沒法問梁瑾。還是等到晚上見到他們再說吧。「我們看不到太陽,你怎麼知道馬上就要天黑了?」
「傻妹子,雖然時間長,但是一到晚上我們就能看到別人了,也就說明太陽落下去了。」她傻妹子傻妹子地叫,我還是叫她肖瑜姐,剛見到她時的恐懼感已經很弱了,在這個陌生的死寂世界中,能有一個鬼陪著你,已經是老天的恩賜了。
我們這次沒有用走的,一起用秒轉的方式在小區、馬路和城市的更遠處游蕩。邊看這些灰暗的「風景」邊聊天。肖瑜又告訴我一些關于她的世界的事,多半是關于食物的。
她說餓鬼也有很多種,形象各有差別,但都要在久遠的時間中忍受饑餓,她這種踫到食物變成焦炭的還算好的,有的鬼踫到食物會變成燃燒的火炭,把整個身體點燃,燒成灰燼,燃燒的過程極為痛苦慘烈,但醒來後,又恢復到鬼的樣子。
有一些剛墮生的「新鬼」,因為太想吃,而甘願因想吃一口「火炭」的執念而忍受永無止盡的悲慘循環。我們站在空蕩蕩的褲衩樓頂時她說「有像我這樣的傻|逼,活著的時候想死,等死了,才知道連吃一口東西都那麼奢侈,才知道死也是更奢侈的事。想再死,想再做回人,都要經歷很長很長的等待,痛苦的等。太久了,太久了。很多鬼因為吃不到東西和回不去的怨念,漸漸變得心中充滿仇恨、貪婪、嫉妒、報復——這樣只會讓他們等待的時間和痛苦萬年萬年地增長。活著,多好啊,多好。」
「那你還要多久才能離開?」此刻我是真心真意不想她這麼痛苦,自己也意識到,這意味著我對肖瑜的所有防備和恐懼都已煙消雲散。「應該快了,你現在看到的我,已經算可以了,我剛墮落成餓鬼的時候,比現在嚇人多了。我的身子一點點恢復到現在這個樣子,等我再變成中y n身的時候,就能重新‘旅行’了。看,太陽應該已經在下山了。這麼跟你說吧,現在是12月14號的晚上。」我總算清楚了解自己所在的時間和空間了。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往下方的馬路上看,那個我熟悉的世界,終于像我剛才手中「投影」的食物那樣浮現出來,並且慢慢變得清晰。這一刻,我哭了,雖然沒有眼淚,但我還是顫抖著雙手,第一次做出環抱的勢,擁抱了肖瑜,她微笑著,我們的身體是能彼此穿過的,也許是她選擇了不穿透的存在形式,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在變成實際的存在,這也是我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擁抱別「人」,能夠擁抱,是這麼美好的一件事!我覺得,在這個世界的很多第一次,比我活著的時候,來得驚詫,來得溫暖,來得那麼讓我珍視並感覺到分量。「走,姐帶你去看熱鬧,順便覓食。」
我們在這個灰暗的城市中穿梭游蕩,周圍的人都出現了,即使我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找梁瑾他們,但離r 出前還有一晚上的時間,此時我只想跟著肖瑜不和她分開,不知道還要在這個世界停留多久,必須適應和了解一些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這也是我短暫的二十四年中,每到一個陌生地方要做的必修課。
肖瑜一邊引導我看一些場景,一邊解釋給我听。但她所指的方向,描述的別的餓鬼,有的我能看到,有的我看不到。也許這就是她所說的和過去或未來相關的原因吧。我看到的那些已經令我「眼球凸出」,看不到的那些通過她的描述自行腦補,也令我超乎尋常地驚詫,竟然會有這樣的「存在」——
在一些十字街口,四五個有男有女的長發鬼,他們沒有臉,整個臉像一個黏土燒制的雞蛋,全身被火焰纏繞散發著濃濃的黑煙,漫無目的地在馬路上奔跑;在酒店餐廳的洗手間里有一些整體看上去又圓又矮的鬼,像不倒翁一樣沒有脖子,身高跟我差不多,他們在洗手間的門後等待別人吐的痰液,爭相搶食;
一些皮包骨的鬼,全身上下像套著絲襪的骷髏架子,在花壇里嗚嗚地哭泣;經過一條巷子時,看見一個身體四肢非常長,從巷子里一直曲折延伸到馬路盡頭的鬼,懸浮在半空中,仰著脖子張嘴等待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在牆邊撒的尿;
如果不是肖瑜特別讓我注意,我根本沒看清夜店里有很多帥哥靚女也是鬼,他們的樣子非常漂亮,也和周圍的年輕人重疊在一起喝酒、叫囂、跳舞,但仔細一看,他們都沒有眼珠子,兩個眼眶里黑洞洞的,整張臉卻在做微笑狀;經過一片小區的居民樓,看見一對只有半截身體蓬頭垢面的鬼在用手飛速爬行,兩個小孩踢來踢去的毽子從他們的頭部穿過;
一個像是全身結冰的女鬼和常人無異,她似乎非常寒冷,在打著冷顫,以擁抱的勢坐在一位正在開車的出租車司機懷里,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司機渾然不知,還在听著交|通|廣|播中的路|況|信|息;商業街上人群往來,也是肖瑜提醒之後我才發現有一排穿著紅s 雨衣的鬼,低著頭看不到臉,他們一動不動地排成隊站在路zh ngy ng,任憑行人從他們身上穿行而過……
我唯一感覺到,這是個瘋狂的世界,而且顯得那麼擁擠!
「走著,我吃飯的時間終于到了。」肖瑜滿臉歡喜地拉著我的手,我們秒轉回我住的小區,不過沒有回房間,而是被她帶到小區最後一棟樓的後面,那里有一桃樹,有很多形態各異的鬼在那棟樓下面張望著,焦急地等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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