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焱這天晚上是在警局里過的,連夜審問唐麗瑩。
唐麗瑩對于投毒案的事,只字不提,零口供的情況,讓案件變得十分棘手,光憑錄音是不夠的,將來上法庭講求的是鐵證如山。唐麗瑩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才不肯交代犯罪事實,她在耗時間。
到了第二天早上,依舊沒得到唐麗瑩的口供,文焱心情沉重地坐在辦公室窗戶面前,眉頭緊縮,臉色有點蒼白,下巴長出了一層青色的胡茬,素來帥氣陽剛的他也平添了幾分成熟男人味兒,小歐戲說他是警隊里的萬人迷,全方位帥警一枚。
文焱一邊啃著面包一邊透過窗戶瞅著公安局的大門,開始沒覺得異常,後來發現有點不對勁了……
「頭兒,吃飽了嗎,要不要再來一個饅頭?」小歐手里拿著一個大白饅頭,嘴里還啃著一個。
文焱搖搖頭,指著外邊說︰「那些人是怎麼回事?」
「呃?那些……」小歐抬眸望去,清秀的臉上露出不自在的神色,訕訕地說︰「那是……是記者。他們是想等著采訪你的……頭兒,你昨天沒看報紙嗎?」
小歐小心翼翼地瞄著文焱的臉色,果然見他俊臉一沉……
「嘿嘿,頭兒,我絕對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像報紙說的那樣喜歡男人,你是咱們警界之星,是破案高手,是新好男人,是……是……」
「行了,別拍馬屁了,局里其他人是不是都在私底下議論昨天報紙上關于我的報導?」文焱神色冷峻,看不出喜怒。
小歐尷尬地笑笑︰「我……我不知道。」
文焱見小歐緊張成這樣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剛才不是還一個勁兒奉承我嗎,怎麼現在覺得我會是那種很小氣的人?算了,你去門口將記者打發走。」
「頭兒……」小歐頗有幾分無奈︰「郭局說這是你的私事,讓咱們別管那群記者,讓你自己處理。」
文焱聞言,瞳眸猛地一縮……郭局明顯就是為昨天新聞發布會的事而不滿,故意不要其他警員出面打發記者,想讓文焱自己去,讓他更加丟面子。
郭局的小心眼兒對文焱來說根本不值一提,誤解,傳聞,流言,這些東西他都不怕,只是他有點擔心事情越演越烈,會讓父母因為這件事更煩惱。由于他現在是執行特殊任務,不能用軍方的名義將媒體壓下去,否則如果泄露身份,那就無法再繼續他的任務,到底要怎樣做才好呢?
文焱的煩悶此時也無暇顧及這些了,當務之急是要讓唐麗瑩招供。
一個小時後,文焱帶著兩個手下出現在坤山酒樓總店的廚房里。
小歐站在文焱左邊,磊子站在文焱右邊,均是一臉好奇地看著文焱,忍不住問︰「頭兒,咱這是來做什麼?」
文焱鷹眸環視著廚房里的一切,薄唇微微一揚,淡淡的說︰「唐麗瑩不肯認罪,我們還是缺乏更有力的證據。這種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回到原點,看看有沒有什麼被忽略的線索。」
小歐和磊子都看見文焱在笑,雖然只是很淺的笑意,但卻像冬日里的陽光般,讓人感到眼前一亮,只想要去信服,去追隨這個男人。
文焱帶著手下靜靜地在廚房里觀察,留意著每個人的動作。雖然之前他們也是這麼查案的,可是現在抓住了唐麗瑩,似乎對整件事的思考方向又更加清晰了起來。
來過這里很多次了,一切看起來都是正常的,實在瞧不出是什麼環節會存在漏洞而導致有人能有機會在椰子汁里下毒。
廚房的角落里,有一張椅子是空的,據說在出事之前是用來擺放那個裝著椰子汁的容器,很大,就像一個水桶。新鮮的椰子汁被倒進容器,然後再從容器里盛入罐裝小容器,端上餐桌。這些過程都是沒有問題的,文焱一直想不通的就是唐麗瑩究竟是怎麼投毒進去的?
文焱在廚房里轉悠了老半晌,他的眼楮沒有放過這里每個細小的角落和物件,跟前幾次一樣沒有發現異常,直到……
「唉,廚師們干這工作也不容易,這大熱天的,好熱……」磊子邊說邊擦汗。
一句普通的話,在別人听來沒什麼,但文焱卻是腦子里靈光一現……天熱,通風,排氣……
文焱驀地一下子躥到角落里那張椅子旁邊,抬頭看著天花板……
「頭兒?怎麼了?」小歐不明就里地問。
文焱略顯興奮地說︰「我們去洗手間!」
「……」
洗手間就洗手間吧,沒什麼大不了,但是文焱卻不是進的男用洗手間。
幸好女用洗手間里沒人,三個大男人就這麼站著,抬頭望著天花板。
「頭兒,你在看什麼?」
「對啊,頭兒,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文焱沒有回答,他需要的是證實他的猜測。
很快,酒店的管理就來了,當文焱從管理口中得知洗手間頂上的通風管道是可以通往廚房天花板通風口的,文焱心里豁地亮堂了,緊接著他爬上了洗手間的通風管道……
這管道十分狹小,勉強能容納得下像文焱這麼大的塊頭。他匍伏著身子慢慢地前行,手里的電筒將管道照得很亮,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尋點什麼,但出于一種直覺,他會有所期盼。
龜速一樣地爬呀爬,文焱仔細觀察這管道里每個地方,當他听到傳來比較嘈雜的聲音時,低頭往下看去,他的正下方赫然就是廚房里那張不起眼的棕色椅子!
文焱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耐著性子在電筒的光亮中尋找,終于發現了一點不尋常的光澤……
那是什麼?文焱伸手將那豆粒大小的東西捏在手里,是一顆水鑽。
文焱笑了,這次是欣慰的笑,是如釋重負的笑。這一趟來得值!
半小時後,文焱和手下再一次回到局里審訊室。
唐麗瑩神情呆滯地坐在椅子上,頭發凌亂,眼楮發紅,當她看見文焱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嘲笑,好像是在說︰我拒不交代,看你們能把我怎樣!
文焱沒有忽略唐麗瑩任何一個細微的神色,他不急不慢地坐下來,將找到的水鑽放到唐麗瑩面前,就在她臉色一變之時,文焱單刀直入地說︰「唐麗瑩,這水鑽還眼熟嗎?」
唐麗瑩不說話,但她卻下意識地把手縮到了桌子底下。
文焱嗤笑一聲,起身解開了唐麗瑩的手銬,在她驚愕的目光中,取下了她的手鏈。
小歐死死盯著眼前的手鏈,露出一臉的敬佩之色︰「哈哈,頭兒,你真是神了!」
原來唐麗瑩的手鏈上,裝飾用的水鑽有好幾顆,但是有一處是明顯缺了一顆,如果將文焱找到的水鑽放上去,不大不小,正好合適!
文焱神態自若地凝視著瑟瑟發抖的唐麗瑩,他眉宇間那股淡定和睿智,讓人幾乎不敢逼視。他此刻臉上沒有笑容,只有沉重︰「唐麗瑩,你還不肯交代犯罪事實嗎?這顆水鑽是我在坤山酒樓洗手間通往廚房的通風管道里找到的,我現在馬上就送去法證部檢驗,如果得到的結果是水鑽屬于你的手鏈,那麼,即使你零口供,我們一樣能將你送上法庭!」
文焱的每個字都仿佛帶著光明的烙印一樣打在人心上,在他面前,邪惡與黑暗無所遁形,唐麗瑩感覺自己的一切都曝露在了他眼皮底下,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僥幸心理,只剩下深深的恐懼……
鐵證如山,唐麗瑩終于還是心理防線崩潰,交代了她的罪行……
原來唐麗瑩在不久前知道沈坤是同性戀,並且利用工作之便,霸佔了她的男朋友陳泰。唐麗瑩跟陳泰鬧得很凶,說要找上沈家去揭穿沈坤,但陳泰說他不會再讓沈坤得逞,要唐麗瑩給他一點時間。唐麗瑩很愛陳泰,舍不得與他分手,只好忍了下來。可是沒過多久唐麗瑩就發現陳泰還在赴沈坤的約會,她恨透了沈坤,起了殺機。
沈坤十分小心謹慎,唐麗瑩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接近他,心里的嫉恨越來越深,直到有一天她去Z大找她以前的同學,現在的一位大學老師。
唐麗瑩無意中經過實驗室的草坪,听見了童海和清潔大媽的談話,隨後,她又看見童海溜進實驗室,猜想他是要把鉈鹽放回去,但沒想到有老師突然進來,童海情急之下把手里的小袋子扔出了窗外……
唐麗瑩只覺得老天爺都在幫她,急匆匆將袋子撿起來,離開了Z大。她原本是知道沈坤第二天要去坤山酒樓參加一個生日宴會,現在有了鉈鹽,被嫉妒沖昏了頭的她,只想著要讓沈坤死,不管用什麼手段,她只要達到目的。
唐麗瑩因為陳泰的關系,去過幾次坤山酒樓的廚房,知道通風口下邊就是裝椰子汁的容器,更知道這新鮮椰子汁是酒店里最受歡迎的飲料,並且是沈坤的最愛,听陳泰說他沈坤很少喝酒了,在酒樓里吃飯他都喝椰子汁。
鉈鹽是劇毒,唐麗瑩將鉈鹽取了一點溶解在水里,然後裝進針筒,在案發當天,她身揣著針筒進了坤山酒樓廚房旁邊的女用洗手間。她鑽進天花板上的通風管道,爬向廚房……
廚房里裝有椰子汁的容器,蓋子有時會打開,而容器正好就在通風口下邊的位置,唐麗瑩用針筒將鉈鹽溶液從上往下滴,廚房里人來人往,大家都很忙,哪里會有人注意這種小細節。
就在她還沒將針筒里的溶液滴完時,她收到了陳泰的短信,說他今天不能陪她吃飯了,董事長臨時有事不能來酒樓,他要陪董事長一同前往……
董事長就是沈坤,唐麗瑩在接到短信時腸子都悔青了,她的目的是想毒死沈坤,但現在沈坤不來了,她不是白白冒險了嗎?但鉈鹽溶液已經滴進椰子汁里,她無力回天了,所幸的是她及時接到陳泰的電話,因此沒有將剩下的鉈鹽溶液全滴進去了。因為鉈毒不多,那些中毒的人沒死,但身體受到了嚴重的損害。
事後唐麗瑩將這件事告訴了陳泰,再次要求陳泰離開沈坤,陳泰卻勸唐麗瑩隱忍,說等到他從沈坤手里得到一筆錢之後就會帶她走,會跟她結婚,可是唐麗瑩想不到陳泰拿到錢之後就悄悄溜了,跟別的女人遠走高飛,而不是她。到頭來,她什麼都沒得到,只剩下滿身罪孽,那些鉈中毒的人到現在還躺在醫院接受治療……
唐麗瑩自以為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她手鏈上的水鑽掉在了通風管道,最重要的是,她遇到了方惋,遇到了文焱……一切都似是冥冥中的安排,但實際上許多事情在巧合的背後都是有著某些必然因素的,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犯過罪,不論你多麼幸運和狡猾,都只是一時的。等待唐麗瑩的將是法律的宣判,她只能在牢里去反省自己的罪孽。
而本案的罪魁禍首,追根到底是沈坤和陳泰,可是他們做的事情是屬于道德範疇,法律對此也無能為力,他們沒有犯法,但他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沈坤是同性戀,這件事雖被警方壓下,不曾對外公布,可是他的老婆卻提出離婚並且有理由獲得孩子的撫養權,而陳泰,即使有了一筆錢,遠走高飛,但洗不去他曾屈服于沈坤的那段恥辱的日子,他將會帶著精神上的枷鎖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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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或是不嫁,娶,或是不娶,看似是這麼明確簡單的答案,但實際上,現實里充滿了太多的身不由己,只有走到了那一步境地才能體味到其中的苦澀。
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方惋見父親沒有再提婚事,她心里難免存在著一些僥幸心理,或許父親改變主意了,或許父親也覺得不該包攬……
有些事是注定要發生的,只是早一點遲一點的差別而已。
方奇山今天沒有下樓來吃晚飯,他推說自己不餓,一個人窩在書房里不出來。
書桌的煙灰缸里塞了一半的煙頭,方奇山很少抽這麼多煙,可見今天他是遇到特別的事情受刺激了。
方奇山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是富豪,他深知自己只是個平凡的人,不平凡的是他的現任妻子林雲芝。她家大業大,背景雄厚,她是一個典型的女強人。方奇山這些年掛著總裁的頭餃但他從不管事,他的生活習慣沒有染上富人的陋習,他依舊還是那個樸素節儉的男人,與林雲芝的光鮮亮麗是剛好相反的,有時他會覺得自己跟林雲芝是兩個世界的人,尤其是相處的日子越久越是感到對林雲芝不了解……
今天他無意中看見了一個男人上了林雲芝的車,雖然沒過多久就走了。男人的出現讓方奇山深有忌憚,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的心態……那男人看上去很像是被警方通緝的罪犯——付金水!
方奇山真希望自己看錯了,但一想到林雲芝的家庭早年就有黑幫背景,方奇山頓時就沒了底氣,越想越覺得心寒。他對于付金水的案子也略知一二,知道付金水牽涉到一個龐大的犯罪團伙,但警方至今都沒能抓到這個團伙的核心人物,可見埋藏得有多深!
方奇山盡管懷疑自己看到的就是付金水,但他不敢報警。這件事太嚴重了,假如付金水真的跟林雲芝有牽連,那麼,對于方家來說將是可怕的災難。付金水三個字,只要是知道這案子的人無不退避三舍,誰都生怕會扯上關系。
方奇山近兩年來都在暗地里觀察林雲芝,觀察香域房地產公司,他早就覺得林雲芝有很多事瞞著他,而他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很可能林家還沒有完全月兌離黑幫,甚至有可能林雲芝還有些事情見不得光,如此一來,林雲芝就像個定時炸彈一樣,一旦她爆炸,她身邊的人絕不會幸免!
方奇山早就在為方惋打算了,從他發現林雲芝有異常開始,他就在暗暗尋覓著一個有足夠實力保護方惋的人家。文焱的出現,讓方奇山看到了曙光,加上付金水的出現,他更加覺得要加快動作了,如果因為他的怠慢而害了方惋,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方奇山狠狠地掐熄了手里的煙頭,拿起手機撥通了文治平的電話……(這一章近5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