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對于紐約來說就像是一場奢華的災難，帝國大廈，第五大道，時代廣場，通往自由女神像的船上，都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冬天才剛剛開始，宋妗裹著巨大的圍巾從大都會出來，面色蒼白。
孫泓洺捧著那副十幾塊錢的海報，趕上她的腳步。
「大肚婆，你給我站住！」
可恁得他怎麼喊，宋妗依然是一樣的步伐，一樣地快，就像是生怕自己趕不上曼哈頓的腳步似的。孫泓洺急了，扯住她的手臂，捏著。狹長的眼里瀲灩著波光，「宋妗，你別鬧了成不？」
宋妗沒有說話。單單看著他，單單是笑了。
他模不清，皺起眉頭為她攏上一邊被風吹亂的發，「小妗，咱們回家吧。」
她點了點頭，依舊笑。卻比哭還難看。
懷孕二十周了。如果不是裹著大衣，肚子已經很明顯了。醫院檢查的時候，他看著那可愛的孩子的小手小腳向他張揚舞爪，卻再也看不到孩子母親的笑容。
離開那個城市的第三個月，她突然說，「我想去大都會。」
展館的某個角落，她突然又說，「我要它。」
宋妗的脾氣似乎要比一般的孕婦更大，也好在是他在身邊，要是換做了陸之恆，指不定要彈著她的腦門罵罵咧咧了。
賓利車的駕駛室，後視鏡里，是她那張精致好看卻蒼白得無依無靠的面孔。
他總是想，如果他能夠早陸之恆一步遇見她，也許她就不會這般不幸福。他有的只是孑然一身的自由，沒有任何理由放棄她，沒有任何理由傷害她。
滴滴滴滴。
手機開始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上只有一個字。守。
信守承諾的守字。
他按下通話鍵，發動引擎，將聲音調到只有他能夠听見。
對方虛弱的聲音在他耳邊叮囑，「好好照顧小妗。」
已經絕望到這樣了麼？不久前，還是「幫我好好照顧她」，而現在難道是徹底沒有希望了麼？他多想問，可再想他也堵住了自己的嘴，帶著笑意回應，「你放心。」
掛了電話後，宋妗像是過去一樣問，「誰？」
他還是像過去一樣答，「不是他。」
「哦，不是他。」
這樣的對話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
這樣的場景，不知道會繼續到什麼時候。
孫泓洺笑了笑，轉動著方向盤，「今天晚上要吃點什麼？」
「啊？」女人一愣，隨即點了點頭，「照常好了。」
目光卻依舊死盯著那一卷海報，眼波流轉著太多意味不明。她淡淡地嘆了口氣，緩緩開口，「泓洺，你不用騙我的。」
她仰著頭望著車頂，「那段視頻我看到了，我想回去陪他。」
孫泓洺一腳剎車，「大肚婆，你說什麼，你回去陪他？就現在這個樣子，懷著這個不知道是誰的孩子？他有多愛你，你不是不知道吧？你這麼回去，不是誠心氣死他麼？」
這一說，她愣了。
她的整個世界，像是曼哈頓的車流一般，徹底地停住了。
然後，漸漸後退，漸漸回到了那些日子。
那是西江的五月天。
是相遇也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