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思為什麼要說那些？那思似乎是在用心良苦的話不說破，卻又希望我能夠有所明白；抑或他猜到了我內心最深處的隱秘，他猜到了我想要做的事？莫非他所說的一切，其實都只是在告訴我無需去改變什麼。
是，無需去改變什麼。尤其是現在，病中的未央知道自己無力、無心也沒有時間去改變什麼了。只是
六十五
癌病房真是個特別的地方。
容易讓人想起家人，想起媽媽。未央記憶里的媽媽，身為主婦，上有公婆下有兒女的終日辛勞，年復一年的臉上卻常從容有笑。小地方中學里教語文的父親最有學問，一表人材，清高倜儻。印象中不曾也不屑過問家事。父親與母親總是相敬如賓，說話從不稍高聲調。少小時候的未央卻不止一次見過母親夜半時分孤身一人獨自垂淚到天明的難忘景象。
母親持家胸有成竹。節儉卻有度。一年中，大事小事有條不紊；輕重緩急計劃周詳。家里父親是棟梁，母親就是主心骨。一家上下︰老人體體面面；孩子干干淨淨；父親處處有面子；母親永遠素樸整潔。母親也有一樣需花錢去買的自己心愛的東西︰護手霜。仿佛就在眼前的媽媽的模樣一下變得模糊起來，是淚水充盈未央的眼眶。多少紅顏老去，多少逝去的時光。不知天下有多少忍辱負重的女人，她們共有一個名字︰媽媽。未央知道媽媽的那雙手最是辛勞，未央也記得媽媽的那雙手最是好看。
媽呀，這回我是真的怕了！女兒不會就這樣去了吧父母大人安好！
六十六
癌病房真是個特別的地方。
容易讓人想事，想大事。容易讓人想起自己過往一生中，那些刻骨銘心終難忘懷的種種，種種。尤其是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未央躺靠在病床上，再一次想起自己一生中兩次幾乎崩潰死去的前前後後。一次是在產房。心神紛擾，困頓疲憊，陣痛頻頻，忍無可忍。幾乎暈厥過去的未央恍惚間驚覺有個男人站在身旁。面目並不清楚，依稀卻是自己的初戀︰「我知道，我們的孩子就要來了。那一天我說過，我能給你的我都給過你了。冥冥之中會有一種牽絆維系著我們，使我們今生從此永難相忘」。未央在驚詫惶惑中強睜雙眼，看到的卻只是雪白的似乎搖搖欲墜的屋頂四壁，隨之襲來的是雪崩般的巨大恐懼。在這巨大的恐懼中，未央的思緒莫名的極度清晰起來，想起了那天分別時初戀說過的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為什麼？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你這麼做？在其後太多的日子里，未央太多次的這樣問過！
幾年後的春節，未央回娘家探望父母。晴天霹靂般的听說初戀進了精神病院，他是他那個家族里六位男性精神病患中最年輕的一個。為什麼會是如此的錯亂！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顧翊！你好……未央暈厥過去。病倒娘家的未央，數日一言未發。是命運弄人還是咎由自取？！未央身心俱裂，卿卿命在旦夕。數日一言未發的未央似乎終于明白了什麼。然而，一切深恨痛悔皆無濟于事，一切頓悟洞曉皆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