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白子
自打安榮跟吳奈分手後,心里也有些難過,想了一會兒,就一切都釋然了。放眼望去,前方一片光明,人生最美麗的時光就在前邊。從此生活中全是錢叉子的影子,再也沒有想起過吳奈,就連夢中也沒有吳奈的影子。安榮生活過的很快樂,上班下班,大包小包運衣服,歡快的笑臉迎著陽光。列車一次次在南國北國穿行,所有的快樂都在這南來北往的列車上,一起歡快著,奔騰著,飛躍向前奔去。安榮坐在剩務室里看著青山綠水,春鳥啁啾,如詩如畫,如夢如幻,一切都充滿了快樂。
59黑子
吳奈的痛苦只有他一個人來程受,有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滿腦子亂想,一個畫面接著一個畫面,就像過電影,一會兒正著回憶,一會兒倒著回憶,跳躍著回憶,全是過去的好時光。忽然一切回憶都停止了,生活死亡了,再也看不到前方,不知向何處走,四方風聲大起,黑色的雲層卷著風沙向他吹來,沒地方躲避,只得不停地往被子深處躲避,頭全部埋在被子里,好像這樣才安全了。半個月下來都睡不著覺,人變得更加痛苦,沒有了時間概念,好像把上班的事也忘記了。吳奈打定注意了,這班是沒法上了,說不好上班時會出問題的。看到列車開來,可能會撞上去,就一了百了了。這麼多年在鐵路上工作,看到不計其數的自殺者,都是感情問題。吳奈怕自己也會走那條路,怕看到那兩條如劍光一樣的鐵軌,那里就是天堂的入口。吳奈不想走這樣的路。
吳奈一連想了好幾個晚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眼看就要崩潰了。這一天,吳奈打理好要遠行的行李,跟家里人說去上班,就離開了家。
吳奈听說海南正在開發,好多人都去尋夢去了。吳奈也要去尋夢,換一種活法來改變自己,用一次遠行來排解心里的痛苦。
吳奈一個人走在陌生的人群中,感覺世界是這樣冷漠,所有人的臉上都沒有笑容,好像人的心都死亡了。排著隊的人群進入車站,這樣排隊的人群會不會走向天堂,沒有人這樣問。一排一排叫人煩躁的腦袋就在眼前晃。為什麼人要長個痛苦的腦袋呢,如何都是沒腦袋的人,每個人還可以生活,一切痛苦都不存在了,那多好啊。吳奈再看前邊排著的人群,真好像沒有腦袋了,只是一個個身子在向前移動。檢票員也沒有腦袋,只是用手里的檢票鉗子,不停地檢著票。
這趟列車開往何處,吳奈根本不知道,就是知道票上的終點站,對吳奈來說一點兒意義都沒有。列車開往哪里都一樣,只要把吳奈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成。
列車廣播員說,「本次列車開往天涯海角,請大家準備好,列車馬上就要開車了。」
列車緩慢啟動了,帶著一列車無表情的人們,向天涯海角奔去。列車開的很快,就像飛一樣無聲息。吳奈也跟游客一樣無表情,心如死水,沒有一個人來安慰吳奈,所有的人都跟他沒關系。吳奈閉眼似睡,不想看眼前的一切,只是听著自己的心跟著列車一起痛苦地向前奔去。
不知什麼時候,吳奈睜開眼楮,看到安榮穿著列車員服裝,輕盈地走過車廂。吳奈心里一驚,看到安榮走到一個小孩子跟前,問那個小孩子怎麼了,為什麼肚子痛。安榮把手里的藥片兒送到小孩子手里,叫那個孩子吃藥。吳奈再一看女列車員不是安榮,一種失落感從心中升起,又閉上眼楮,一種痛苦伴隨著列車發出的 , 的響聲。
那個推著餐車的列車員是安榮,怎麼換了衣服。吳奈把眼楮睜開一看,不是安榮,一種失落感迷漫在心中。
吳奈想起來,安榮就是跑這趟列車。他要去看一看安榮,看一看她如今兒過的可好。就站起身來,穿過一節又一節車廂,沒有看到安榮。吳奈問一個列車員,「有一個叫安榮的在嗎。」
那個年輕的列車員看了吳奈一眼說,「沒听說有一個叫安榮的。」
吳奈回到自己的車廂里坐下,腦子真的出問題了,好多事亂七八糟的想不清楚,再也不想看到眼前的一切,就把眼楮閉上了,像睡著了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列車開到天涯海角。吳奈下了列車,走出了車站,一臉迷茫地看著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也不知道路在哪里,跟別人打听路,到天涯海角怎麼走。那人一臉驚訝地看著吳奈,回了一句像鳥的叫聲一樣的話,「這里不是天涯海角。」吳奈沒有听明白。那個人又說了一遍走開了。吳奈覺得不能再問路了,路是人走出來的,向前走就是了。
吳奈又跟著人群坐上了長途汽車,飛快地向一個地方開去……
吳奈不知為什麼就坐上了一條大船,向著大海漂泊而去。這條船就像是喝醉了一樣不停地晃來晃去,好像要一頭扎進大海里一樣,白燦燦的太陽光在頭上照著,陽光也是一幅快死的樣子。海面上不時有大鳥在飛翔,不時听到它們的叫聲,听來也是那樣悲傷。船上的人都一個樣子,皮膚黝黑,說著南腔北調的話,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吳奈問一個人,「天涯海角怎麼走。」那個人一指遠方說,「前方那個島嶼就是了,這個船就是到天涯海角的。」
吳奈看著遠處像海市蜃樓的地方,夢中的天堂終于到了。
大客船停在島嶼邊上後,船上的人都下來了。吳奈又不知道往哪里走了,在街上走來走去,問一個路人,「天涯海角怎麼走啊。」
那個人用手一指說,「在海得那邊。」
為什麼這個地方大海那樣多,還要走向大海,難到從這個大海的地方再走向另一個大海的地方。吳奈有點昏了頭,一時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天涯海角怎麼走了,就再也不問別人了。
吳奈一直向著夢想的地方走去,馬路兩邊的椰子樹一動不動探向碧藍的天空,一塵不染的風景也像是死亡了一樣。
吳奪看著大海,就感覺自己像到了天邊一樣,一種想游泳的**從心里升起。吳奈站在高高的黑色礁石上望著遠方,久久地一動不動,好像看到了天堂一樣。
吳奈想痛痛快快地下海游泳,就找了個地方換好了游泳褲,一頭就跳入大海里。這還是吳奈第一次在海里游泳,感覺非常好,一切煩惱都不算什麼了,一切都可放棄,一切都可釋然,要把痛苦和自己一起葬在大海中,一了百了,永無痛苦,變成一條快樂的魚兒在海里自由快活地生活。吳奈在最後接近死神的時候,一種力量將他推上海面,大張著嘴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不能死,這樣太沒出息了,要死也是別人去死。
吳奈游向海邊,爬上海岸就躺在沙灘上,像睡著了一樣享受暖和的陽光,再也不看這個悲傷的世界。也不知躺了多長時間,直到想吃飯了,才到街邊的小飯店里吃飯,吃完飯又在大街上溜達。
吳奈走在過去的歲月中,看著一條古香古色的街道,像是走在歐洲的街道上。來這個地方陶金的人很多,說著不同的方言,好像笑聲也不同。
吳奈溜達到一個地方,看到長長的牆壁上,貼著尋找工作的小廣告,一片一片,一層一層,像是白色的雲朵。密集的人群在攢動,三五成群堆在一起聊著天。吳奈上前去看小廣告,大都寫的介紹自己的信息。人群就像解放前紅燈X的妓女一樣,等著人家來挑人。有的招工的人,看完了信息後,還上下打量著被招的人,看看長相,聊上一會兒,沒成交就各自走開。吳奈在一堆一堆的聊天人群中听著他們天南海北地神侃。每月三百元,不錯了。那年代能掙上一百元的工資就算不少了。吳奈他們修鐵路這樣重的活,不過才四十多塊錢嗎。吳奈在這里听听,到那里看看,無非都是想掙大錢的人,把好好的鐵飯碗都辭了。也有剛大學畢業的人,也到海南尋夢來了。有的大學生在單位不順心,就跑到海南撈錢來了。這里集結了各路神仙。
吳奈在這里一個人也不認識,也想寫個廣告,就找一個好心人要了一張紙,又要了一支筆,又寫了這樣的廣告詞,本人大學畢業,有力氣,能吃苦,什麼力氣活都能干,有意者請找吳奈聯系。吳奈寫完這個廣告後,發現自己沒有一技之長,就是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什麼本事,自己是高中畢業,還寫上了大學畢業,就是為了好找工作,只好就這樣貼上去了。吳奈貼好廣告後,站在那里看著,有時也跟別人聊天。沒有半個時辰,吳奈那個小廣告就被別人的廣告給蓋上了。吳奈很是生氣,沒有法子,只好再找來紙又寫好了貼上去,眼楮一刻也不離那個廣告。就在一走神時,一張廣告又蓋了上去,只見那個小廣告上寫著,本人大學畢業,新聞專業,會一門外語,長相漂亮,氣質佳,能吃苦,如用本人就喊一聲陸小北。
吳奈看著這個廣告心里這個氣,就伸手要把廣告撕下來。就在這時,一個女大學生走過來說,「你別撕我的。」
吳奈看了一眼這個漂亮女大學生說,「你蓋住我的廣告了。」
陸小北看著吳奈說,「你的廣告貼了這麼長時間了,都沒有人找你,還不能叫我貼了嗎,你就讓一讓我們女生吧。」陸小北就笑了起來。
吳奈一看陸小北很漂亮也就不想跟她理論了,好男不跟女斗,再說到這里找工作也不是唯一的目的,就說,「好吧,你蓋就蓋上吧,反正我也是沒人要了,我再換個地方貼」。
天色快黑了,也沒有找到工作。吳奈感覺心里有些郁悶,一種痛苦又在心里迷漫。吳奈一個人走在陌生的路上,想尋覓一個能排解痛苦的地方。
路邊的地攤上擺著各種玩藝兒,電子手表,書籍,衣服,黃色小說,錄像機,防真手槍。吳奈覺得那把防真手槍里射出了子彈,嗒嗒嗒聲音響了起來,路邊上行人被打倒一片。錢叉子趴在地上不停地滾動,一臉通苦的樣子。吳奈放下防真槍,看一本**畫冊,看著看著就感覺眼前出現了安榮的影子,馬上放下那本**畫冊,向前走去。天色越來越暗,很想找個睡覺的地方,不能就這樣走下去。
吳奈來到了海邊,看到海邊上有人睡覺,有人彈著吉它在唱歌,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漫漫長夜里,未來日本子里,親愛的你別為我哭泣……
吳奈在海邊的沙灘上躺下來,听著歌聲睡著了。海的遠方有一人在吹小號,悠揚悲傷的小號聲,在空氣里游蕩。小號聲又在街上行走,越來越悲傷,就好像一個人在訴說,從來沒有听過小號能吹出這種悲傷來。
第二天,吳奈又去貼廣告,就不信找不到一份工作。
吳奈在人群里又遇上了陸小北,吳奈主動找陸小北聊天,就好像熟人一樣,顯得很親切。吳奈問陸小北,「你還沒找到工作嗎。」
陸小北笑著說,「能這麼快就找到工作嗎,你看這麼多人都沒找到啊。」
吳奈說,「你這里沒有熟人嗎,如果有就好找工作。」
陸小北笑著說,「我這里沒有熟人,你就算是熟人了。」
吳奈也笑了一下說,「我也是沒有熟人,在這里跟你算是最熟悉的了。」
陸小北說,「你也是上完大學沒找工作嗎。」
吳奈從前是不愛說瞎話的,就是從這時開始說起了瞎話來,感覺在這樣的女生面前很有面子。吳奈想了一下說,「我大學畢業後找了一份工作,剛開始干的很順心,後來越來越不順心,就想到海南找工作,想換個活法,這也是被逼無奈。」
陸小北說,「都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以後我們要互相幫助,有你適合的工作我一定給你打听著,你也要給我打听適合我的工作啊,對了,你都有什麼本事啊,你廣告上寫的太簡單了。」
吳奈想都沒想就說,「我大學上的是貿易專業,以後想搞進出口生意。」
陸小北笑著看吳奈說,「你是不是想當老板啊。」
吳奈說,「當然了,這生意要是做好了,準能發大才,到那時就不會讓人瞧不起了。你看現在咱們這個狼狽樣,就跟要飯似的,人家都不拿正眼瞧咱們,我看是找不到工作了。」
陸小北卻說,「那可說不好,再等等看啊。」陸小北停了片刻又說,「听你這口音,你是北京人吧。」
吳奈說,「是啊,你是哪里人啊,難到也是北京人嗎。」
陸小北高興地叫起來,「當然是了,我家住在海澱。你家在哪個區啊。」
吳奈說,「我家住南城,好多年前還上中學時,就跟海澱那邊人打過架,日子過的真快,一晃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陸小北說,「來了好幾天了,在這里呆著找不到工作也沒意思,心情特不好,晚上想不想去跳舞啊。」
吳奈本來不太會跳舞,可還是一口答應下來說,「好啊,算我請你跳舞吧,我也正覺得悶得慌,正想放松一下呢。實話跟你說吧,來海南我有兩個目的,一方面是找工作想換一個活法,把自己徹底改變一下,另一方面想離開北京那個地方。」
陸小北看著吳奈說,「為什麼啊。」
吳奈很想跟陸小北一吐心中事,就說,「從小認識一個叫安榮的女孩子,她離我而去了,跟著一個有錢人跑了。我再不來海南真的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打人都不解我心頭之恨,就想殺人,殺了那個有錢的男人。」
「哥,你千萬別那樣想,不值得,自己的生命永遠比別人重要,為一個自己恨的人去殺人更不值得了。」陸小北說。
「我不恨安榮,你知道嗎,一點也恨不起來。」吳奈說。
「那就是說你恨錢叉子了,那也不對啊,殺了他你也活不了,不如活出個樣來叫別人看一看,活出一個新的自己出來。哥,憑我的第六感覺,你能做到。」陸小北說。
「我是這樣想的,我也準備這樣去做,可不知道成不成功,想理總跟現實不一樣,我沒有太大的把握。」吳奈又說,「你跟別的女孩子不一樣,為什麼這樣有膽量闖海南呢,是不是有野心想干大事啊。」
小北說,「女孩子為什麼就不能干大事呢,就不能天南地北的闖了嗎。我們大學好多女同學都闖美國去了。」
吳奈說,「是啊,女孩子也一樣成大事,就是沒成大事,到時候找一個有錢的老公,大不了嫁人就得了。最壞不過做小姐也能掙錢啊,所以我感覺女人要比男人好活命。」
陸小北看著吳奈笑著說,「你這人挺陰暗的,說著說著就沒正經的了。」
吳奈說,「你沒听說過嗎,來海南好多混不下去的女人最後都做了小姐了,活得也滿了不起的。我感覺女人在面對人生的災難,就是比男人勇敢,比男人生存能力更強。」
陸小北笑著說,「你算是說對了,做女人就是比男人強。你瞧你那樣子,被一個女孩踢開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真是沒出息,有時候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吳奈看著陸小北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男人有時被女孩子踢了,要死要活的,有的人比我還不如呢。」
陸小北說,「我在上大學時,就有一個男生追我,一直追到大四,實話說吧,我根本就沒看上他。那個男生眼看快畢業了,還沒追上我,就在大學校園的報刊欄上寫了一封絕命信,說如何如何愛我,如果得不到我的愛,他就去跳樓自殺。後來果然就跳樓了,只是沒有死成,被救活了。你不知道他被救活後的第一句話就說,陸小北要是不答應,我就要殺了她。剛好那時大學畢業了,我就跑到海南來了。我特煩死纏爛打的男人,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死纏有什麼用啊。」
吳奈想起來安榮也說過這樣的話,難到女人都是一個思路嗎。吳奈看著陸小北說,「你不會是在說我吧。」
陸小北說,「反正我這事跟你的事有點像。男人真是一根筋的腦子,怎麼就不會想開點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啊。男人應當像山一樣偉岸,女人就是一個蹬山者。」
吳奈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那這個女人得多大的才能蹬男人這座山啊。」
陸小北哈哈大笑起來。
晚上,他們一起到一家歌舞廳去跳舞唱歌。吳奈跟陸小北跳舞,感覺就像抱著一個空虛一樣,沒有什麼感覺,還常常有一種冷氣飛身。燈光打在陸小北臉上閃現出一片詭異,像刀子一樣不停地在陸小北臉上切割著,變化著,像是一張拼貼畫,多角度變化著。吳奈不知什麼時候把陸小北放開了,又找另外的女孩子跳舞,還是那種感覺,像是抱著一片空虛。把女孩子身體貼的更緊,那種空虛感越發強大。吳奈還沒有從安榮的陰影中走出來,空虛和痛苦感越發強烈了,最後就是一身的疲憊。
吳奈送陸小北回旅店後,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夜晚燈光下的椰子樹搖擺多姿。吳奈一個人走向大海,海邊上有一個人站在一塊礁石上吹著小號,幾個听者坐在沙灘上,听得是那樣入迷,舒緩悲傷的小號聲,在夜色中迷茫悠遠。吳奈就這樣在海邊听著小號聲,睡在空洞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