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第2章回到原點
還是讓我先把視角切換到主人公吧。
小縣城。破舊，雜亂，髒臭。
白明站在昏暗的小弄堂里，望著自己曾經住過的那間平房發呆。才離開一個多月，竟發生了如此多的大事，鄰居們嫌惡地告訴他︰從小相依為命，一手將他撫養大的外祖父，由于經受不住他被大學開除的打擊，已撒手西歸了。房子已被居委會收回，分給別的人家住。他的戶口，也已被遷到鄉下老家了。
在這里，他已站了兩個多小時。驚聞噩耗的那一刻，他差點暈厥過去，悲傷、絕望、憤怒，一齊涌上來。他扶住牆壁，努力不讓自己倒下。
透過窗戶，他看到屋內的東西一掃而空。外祖父一生雕刻收藏的許多寶貝，都已不知去向。
算算日子，顯然，在他被隔離審查等待發落的那些天里，親愛的外祖父，已離他而去了。
再過幾天，就是他二十歲生日。不知不覺，個頭已躥到了一米八零，看上去雖然成熟壯實英俊了許多，但在鄰居們眼里，他已不再是那個聰明漂亮多才多藝人見人愛的鄰家男孩，而是轉眼間成了十惡不赦的壞家伙，一個被大學開除的道德敗壞的家伙。
他茫然地走到弄堂口，再也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上，掩面抽泣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只穿解放鞋的腳輕輕踢醒，猛抬頭看到青梅竹馬的鄰家小妹站在面前，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盯著他—譴責、質問、同情，交織在一起。沉默良久，鄰家小妹用一種不容抗拒的語氣說︰「告訴我，被開除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吃了一驚，腦子里閃過那天的情景︰
那天晚上，他躲在被窩里閱讀司湯達的《紅與黑》，看到于連黑夜密會情人的情節，腦子里竟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爬牆上院長家住的專家樓三樓，與自己的地下戀人—院長的寶貝獨女肖蘭密會！
對身材高大、自小習武的他來說，爬上三樓翻窗越入簡直是小菜一碟。當他出現在窗前向肖蘭招手時，肖蘭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一起讀著于連，評論打趣，開心不已，整夜都在激動和莫名的亢奮中度過。也許由于確實太困，天亮時兩人竟和衣相擁，在肖蘭的小床上睡著了！
見女兒遲遲未起床，肖母開門進來查看，猛然看到一個大男孩摟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在酣睡，羞憤地拎起笤帚劈頭蓋臉將他一頓亂打。他慌了神，知道闖了大禍，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肖蘭也明白禍闖大了，趕緊跪下，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堅持說是自己把他帶進來並強留他過夜的，請母親一定要放過他。但他天生就不會說謊，肖母一眼就看穿了他︰他的雙腿在不住地哆嗦。也難怪，年輕懵懂，一時沖動模仿于連，卻遠沒有學到于連的老練，竟被抓了現行，心中的害怕可想而知。眼見《紅與黑》大大咧咧地躺在書桌上，他冷汗直冒！
肖母看到他們居然在讀《紅與黑》，氣不打一處來，沖過去抓起那本書，又將他暴打了一頓。打著打著，發現了他衣服上朱紅的牆灰印痕，恍然大悟，推窗一看，嚇得面如土色，歇斯底里地沖他破口大罵。
院長晨練回來听說了原委後，氣得臉色鐵青，也把他臭罵了一頓。之後，一個電話將保衛處的心月復叫來，把他押走
五天後，他被勒令退學。處分通報上只是言辭閃爍地寫著︰由于道德敗壞，品行惡劣勒令退學。最初的處分決定原本是「開除學籍」，但後來院長夫人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又要求只給「勒令退學」的處分。
順便提一下︰學生處處長看了他的「交代材料」，痛惜不已。沉吟良久，將那紙「處分決定」偷偷拿出來，塞進另一只材料袋里。將另外一名學生的「退學申請書」放進他的檔案袋。——這些都是題外話，他並不知情的。再說肖蘭得知他被開除的消息後，哭得死去活來。她明白，「道德敗壞，品行惡劣」八個字足以毀掉他的一生。而且，那完全是胡說，欲加之罪！從此，與深愛的人再也不能走到一起了！肖蘭被看管在房內，肖母一刻不離地守著，直到白明被保衛處的人遣送回原籍。——這些他也不知情，不然他絕不會那麼死心地離開那座讓他贏得過初戀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