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癥  馴鹿 chapter 21

作者 ︰ 遺忘_紅顏

我恨你。

吳凡和黃子韜打了個電話,本先是想跟他說一說貓的事情順便問一下比賽的狀況,可沒想到听筒里那孩子的聲音卻沒了平日里蓬勃的朝氣。「阿凡哥,我受傷了。在醫院呢,對不起啊,不能照顧那些貓了」落寞的音調回應到耳膜,吳凡才有了一絲真切的觸感。「啊嚴重嗎?」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就又補充「在哪家醫院,我去看你氨還沒走近就看見吳世勛和金鐘仁還有兩個四十左右的長輩應該是黃子韜的父母,或站或坐地在一旁不知聊些什麼。「凡哥!」還是黃子韜先發現了自己,隨著這一聲呼喚,大家一齊回頭看。吳凡笑了一下,揚起手「子韜,我來看看你」又逐個打了招呼後才細細觀察起黃子韜來。那孩子看起來心情就很是沮喪,世勛生日那天也听金鐘仁絮絮叨叨說起他是怎麼樣努力怎麼樣認真地去對待這一次比賽的。目光就又隨之穿過右方的吳世勛,看向那個平日里活潑多話今天卻意外沉默的鳳眼少年。應該是很難過的吧,畢竟都這麼用心的準備了。這樣想著,心里就又遺憾了一下子,便輕輕走到他的床前說「加油啊,沒關系的子韜,一切都會過去的,下次還有機會呢不是嗎」話音還沒落,就感覺到身邊的金鐘仁悄悄拉了一下自己,再看向床上那個少年,則已經默默紅了眼圈,「凡哥,醫生說,我好了之後沒有辦法再從事武術這種劇烈的運動了,」又像是安慰地笑起來說「不過沒關系的,我會加油的」

天氣已經十分溫暖,花都開得很好。風吹進來,把窗簾灌滿。

鹿 替人家上了一節心理輔導課。老師讓大家走進一間非常大類似于暗房的屋子里,沒有窗戶,關掉燈黑暗就一下子封閉了眼楮,耳朵覺得鼓脹,前面的大屏幕才忽然有了亮光。「我叫張鐵軍,三十二歲。同性戀患者。」典型的紀錄片開場白,鹿 從包里拿出眼鏡戴上。那是一個男人,很丑也很憔悴,坐在被剖白的背景里,垂下頭面容呆滯。「我來到這里是想讓你們治好我的玻」「那麼可以說一下癥狀嗎?」鏡頭外面的誰說起。男人別扭地點了頭「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從小對女人提不起興趣,我還記得十五歲的時候看了人生中第一部**,當時坐在朋友的小房子里…」男人揉了揉眼楮,忽然側了點視線恍若在看著誰,又尷尬問起「那個我可以抽根煙嗎?」然後似乎是得到了應允,鏡頭搖搖晃晃起來,鹿 眨眨眼楮,再出現畫面的時候,就看見男人換了姿勢,手指中間夾了根煙,眯著眼楮緩緩吐出煙圈。「當時好像還很少人看那種片子,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弄到的,總之我們倆在房間里,看著那些的畫面,听見那個女人竭盡所能地喘息。我朋友就開始變得莫名很興奮,我看看他,只覺得怪異的惡心。那時候我只以為我是第一次看,接受不了後來晚上我就做了個夢,夢里面我就變成了那個女的,而那個肌肉發達的男主角…」男人一頓,咧開嘴卻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那個男主角,就那樣趴在我身上,跟電影里演的一模一樣,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就濕了。」男人熄滅煙頭,好一會才又開始。鹿 喝了口水,身邊的女孩子已經開始竊竊私語地猜測「老師為什麼給我們看這個啊?」「太惡心了吧」「說話好露骨氨再看向屏幕,就听見攝像頭外面的人又問「之後有戀愛過嗎?」「恩,很多次。」男人好像很不舒服,調整了姿勢。「都是和男人?」「恩。」「那怎麼就想來治病?覺得是錯的嗎?」鏡頭外面的人又問。

男人歪了歪頭,一怔,好一會才像是想起什麼痛苦的事情一樣,睜大了眼楮,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和侮辱一般,想了半天,才深吸了口氣。「沒關系,你說出來,我們都會幫你的。沒關系。」忽然又傳來個女聲。應該是另外的醫生吧,鹿 心想。男人這才迷茫地看向那些人,小孩子般的無助「是嗎?」「對,相信我們」便又是一段持久又迫在眉睫的停頓,鹿 推了推眼鏡,像是有什麼壓在胸口那里,拼命尋找一個突破口那般,沒來由的一陣慌亂。再看向男人,他已經變得更加驚恐不安。「外面那些人,我的同事我的朋友,甚至是父母,他們他們都把我當怪物看!很少人理解我,」眼淚就這樣不期然掉下來,男人捂住臉「他們在背後對我議論紛紛,我勤勤懇懇的工作,什麼粗累活都搶著干,但是…同事們卻都是表面的偽善,他們打我的小報告,做錯了事情,都推給我讓我一個人承擔…」好像再也說不下去了一般,聲音都帶著不願回想的歇斯底里「我盡心盡力公司卻居然以我有心理疾病為由,把我辭退了!他們居然還對同行們說我這個人有心理疾病!現在沒有人願意要我,父母也是嫌棄我太丟人我我」接著細密的嗚咽聲才持續傳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也沒有傷害誰,我也沒有傷害誰。」鏡頭又搖擺起來,接著就看見一個女人走過去,安撫地拍著男人的背,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在這壓抑的空白中,鹿 幾乎都要愣住,手腳不自覺發了抖。男人的陳述就像是一個警鐘,在腦海里轟隆作響。鹿 取下眼鏡,想起藝興的話,忽然和男人悲慘的經歷重合起來,倘若那是吳世勛,倘若那是吳世勛。鹿 閉上眼楮,蓋住耳朵。不想听,不想看,不要不要去想。旁邊的女生小聲的議論闖進來。「太可憐了吧」「哎呀,同性戀是種變態行為,這也不奇怪。」「你懂什麼啊,才不是」

像是一聲聲咒語一瓶瓶毒藥,將自己不住澆灌。喘不上氣,胃里翻滾著的難忍,全部在此時此刻涌上來。又像是被強迫著患了病,得知是不治之癥那片刻的絕望。自己真的以為可以攻克一切,可以解決所有,真的以為現在的社會已經如此開明,不會出現這樣難以入目的情況,真的以為藝興的話帶了夸張的勸說成分。而現在,現實來到眼前。…同性戀。鹿 睜大了眼楮,想到這個詞,只覺得更加龐然的不屈吞沒了自己。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喜歡男人有什麼錯!我們只是相愛而已,只是相愛也不行嗎?不是說真愛可以克服一切嗎?…什麼狗屁的真愛不滅!

站起來的時候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惹得全班同學都看過來,鹿 只覺得沒來由的憤怒快要將自己打倒。就用力地跑了出去,打開門的一霎那,光明來襲。才像是釋放了所有的沖動與無奈,不知道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該去哪里。直到氣喘吁吁停下來,才突然發現已置身于空曠的足球常眼楮很痛,伸手就要去揉,才感覺到手背上濕了一大片。一步步走到草地中間,來回看了看,任由眼淚斷了線。

心里有一個聲音,變成邪惡的力量,真的厭透了這些情節。

吳世勛啊吳世勛,你為什麼不能是別人的弟弟。吳世勛啊吳世勛,為什麼我們之間有一方不是女人。吳世勛啊吳世勛,為什麼那一天你沒有跳下去,為什麼我們還

活著。

吳世勛走進家門,看見鹿 拿出來最大的行李箱,往里面一件件地放衣服。「哥?」疑惑地看了看他,還是開了口。「你做什麼?」「學校有個去斯坦福作交換生的名額,江教授給了我,後天就走。」鹿 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聲音卻是出奇的冷靜。吳世勛愣了一下,始終都覺得接受不了這個訊息。腳都要被定祝想了很久,很多種可能性,卻忽然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要挽留嗎?可是對于鹿 這種經濟系的學生,那是次很好的機會。還是要瀟灑再見?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吳世勛舌忝舌忝嘴唇,嗓子發干啞啞問道「哦,這樣的。那要去多久?」「兩年。」「是嗎?那…」沒關系,我會等你的。不就是兩年嗎。話都到了嘴邊,卻沒想到下一刻,鹿 就抬起頭,帶著少有的堅定口吻對自己說。「你不用等我。」

那是這樣冷漠又嚴厲的語氣,吳世勛抬頭看他有了一些晃神。不用等你,很想問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分手嗎?

「世勛,我想了很久,是哥哥自私。哥哥沒有帶你走上正路,哥哥對不起我們的爸爸媽媽,也對不起你,我們這樣會耽誤你的未來的,你還小,並不知道這條路多難走,我不想拖累你,」鹿 深吸了口氣,話說到此,忽然覺得心也不怎麼疼了「也許你並不是喜歡我,只是錯把依賴當成喜歡,你的路還有很長。你會有光明的未來,這份愛」差點又要哽住,反復呼吸才能繼續「這份愛…只會拖累你,對你百害無一利。」

吳世勛挺直了背,直到听完了他那麼長的一段話後覺得這真是可笑極了,才緩緩開口道「你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覺得會拖累我,覺得我會有很好的人生?

又看向他。那麼從前呢?這算是什麼?一開始為什麼就沒有這樣想過?為什麼非要等到給了我這麼多幻想和溫暖以後才猛然醒悟。吳世勛忽然想起除夕夜的那句我愛你,還有那個親吻。以及在一起後所有想都沒想過的甜蜜生活。所以…這些全是不作數的。因為你現在害怕拖累我,害怕給我的未來抹了黑。突然就笑了出來,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夸張地笑起來,幾乎把嗓子都笑得啞了也停不住,眼淚也隨之掉下來。伸手擦擦眼楮,只覺得這一切都荒謬地讓人發抖。所有的難過與不甘衍生成一頭頭怪獸,快要把自己的理智吞掉。你說是為我好,那到底我怎麼樣才是好?鹿 你不認為你在一味的自我肯定與否定忽略掉我的想法嗎。那我算什麼?為我好。你現在丟我一個人去受傷,用愛的名義離開我,多動人的感情。哈哈,瞧,你究竟是多麼偉大的愛人,多麼偉大的哥哥!

鹿 看向他,連呼吸都變得疼痛。眼淚再也流不出來。心里早已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看著他這樣失控的脆弱,想就這樣擁他入懷,告訴他再也不離開,誰都不能將他們分開。可下午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他們都當我是怪物。」「欺負我」「我做錯了什麼…我也沒有傷害誰」就只能拼命握了拳,忍住低下頭不去看他。良久才說道。「對不起。」

少年站在陰暗里,停住那愈發空洞的笑聲,在這三個字的末尾處怔了很久。「鹿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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