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太子妃 第六十章 驚變

作者 ︰ 兔牙小綿羊

雙龍吐珠的香爐中升起輕煙裊裊,淡而糜爛的香味在屋內彌漫。屋內布置奢華無比,貴如黃金的天旗絨毯鋪滿了整間屋子,一襲嫵媚的薄紗丟在了雪白的絨毯上,紅白相間,曖昧無比,像是紅衣少女若隱若現的雪肌。

「朱老六解決了?」簾後懶散的聲音夾雜著清晰可聞地喘息聲傳了出來。

「是的,大人。」黑衣人恭謹的單膝跪在地上,恍若未聞,沉聲回答。朱老六自作聰明,膽敢做兩面討好之事,暗中向太子一派示好,死有余辜。

「明日的事情,可是準備好了?」

「是的,大人,屬下可確保明日之事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床上的人輕哧了一聲,放開懷里嬌喘的女子,一把把她推出了簾幔之外,倒在地上,「滾!」

剛剛還溫柔纏綿的對象突然變得惡煞一般,女子原本潮紅的臉色被這一推一甩驚得發白,衣不遮體的倒在地上,輕呼了一聲。

女子抬頭,楚楚之姿,風情萬種,盈盈眼眸中淚光泫然欲滴,似是在控訴他的無情。

「賞給你們了。」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聲音。

黑衣人恭敬地應了一聲,絲毫不為他這種決定而驚訝,似乎,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女子美麗的眼楮睜得老大,正想說什麼,被黑衣人一掌打暈,行了個禮,拖了下去。

床上的人緩緩起身,胸前交領的衣袍敞開,著大片的肌膚,他渾不在意,就任它那麼敞開著,從簾子後走了出來,看著桌子上擺放的一副畫卷。猩紅的舌頭舌忝了舌忝嘴唇,畫中女子一襲紫衣瀲灩,神色清冷,宛若秋月,手指輕輕的撫上她的臉,他低聲喃喃道︰「別的女人都沒有味道了,這可怎麼好呢……」

——有變態,小裴裴快跑的分界線——

暴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上午,終于放晴。

雨後的天空像孩子最純淨的眼眸,無暇透亮,看了讓人心情愉悅平靜。

但此時,客棧內的氣氛卻是壓抑而沉悶的。

「我不同意。」綠蕪拍著桌子跳了起來,「這些年你為他們做的還不夠多嗎?尋常人家的女兒,哪有你這本事?現在你居然還想以身犯險!?」

裴意垂眼撥開她點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指,默不作聲。

檀清輕咳了一聲。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衣服。

綠蕪扭頭看她一眼,梗著脖子不肯坐下來,檀清索性抓住她的手,把她按在椅子上。

「我要的東西呢。」裴意絲毫不在意綠蕪的動作,只抬眼對檀清說道。

檀清嘆氣,知道她決定的事情就向來都無法更改,也不勸她。「已經做好了。」

裴意應了一聲,低頭繼續思索著。

「你們照我的指示去準備,不會有問題的。」半響,裴意開口說道,站起身來,朝客房外走去。

朱老六死了之後,那兩個女子被她們關了起來。客棧內雖然簡單,但是還算干淨,加之昨日果然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幾人就在客棧內住了一夜。

裴意走了兩步,在綠蕪身邊停了下來,捏了捏她的臉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綠蕪眉毛豎起來,還想說什麼,檀清偷偷在後面捏了她一把,遂又閉上了嘴巴。

看到裴意走了出去,檀清才開口說道︰「主子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

「我就是覺得替主子不值罷了。主子這些年為裴家做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且不說前些年那些事情,就是這回婆娑雙樹,你還不知道主子費了多少心思麼。裴家本來就對主子沒什麼恩情,就算有,這些年也還清了……」綠蕪鼓著腮幫子說道,「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情,還點名,擺明了就是沖著主子去的,干嘛還要傻乎乎地跑過去。依我看,昨天夜里咱們就該連夜趕路,說不定,現在都到雲江了。」

綠蕪怎麼想都覺得不妥當,這些年,他們暗中給裴家送了多少貴重藥材,塞了多少好東西,就算是天大的恩情,也都還清了吧!何況這些年,裴家二房心里哪有惦記過主子,當年雖然是不得已把主子送給了師祖,但是後來也沒有听說他們有找過,甚至外人都不知道裴家除了裴珍,還有一個大小姐。

檀清戳著她的額頭說道︰「你啊!你難道忘了,你和我,納蘭墨言都是怎麼進的韓地?當年我們跟主子又有什麼關系,我們對主子有什麼恩情?照你這麼說,我們早就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哪里還有今天?」

她如何不懂她的想法?當年他們都只是一些毫無背景,毫無能力,毫無價值的小孩子,主子救他們的時候,連他們姓誰名誰都不知道,哪里會考慮這些恩情不恩情的事情。

綠蕪的話雖然沒有錯,其實她心里也是這麼認為的,但,裴家對主子即使沒有養育之恩,也有生恩,否則這麼些年,冷清如主子,也犯不著去管裴家的事情。現在在相認之後,明知道家人有難,卻置之不理,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怎麼辦,總不能知道有危險,還就這麼沖過去吧。」綠蕪听完她的話,似乎也是有些明白了,還是有些不滿地說道。

說起這個,檀清也頭痛得很,但是又沒有辦法,「我們照她的話去做就是,總之,也只能相信主子了。」

綠蕪無奈地尖叫了一聲,一拳頭敲在了桌子上。

十里外,斷頭崖。

山風呼嘯而過,如泣如訴。斷頭崖原來不叫這個名字,前朝賢郡王叛亂,後被北祈皇帝帶兵圍攻在這種山上,但賢郡王拒不投降,兩萬親兵皆被誅殺于此,無一生還。當夜血流成河,火光沖天,直到幾天後,屠殺才結束。而後,附近村民上山的時候,總會會在草叢或者樹林里發現皚皚白骨,或者斷肢殘骸,時間長了,這座山變成了荒山,沒有人敢山上,也沒有人記得它原本的名字,只稱為斷頭山,山頂一處峭壁被稱為斷頭崖。

昨夜黑衣人綁在令牌上的字條寫的地方,就是這里。

裴意三人上山的時候,山路已經被雜草和樹枝遮擋住,幾人不得不一邊砍斷橫在面前的樹枝,一邊前進。

快到山頂的時候,眼界終于開闊起來。山下雜草叢生,山頂卻是光禿禿的,除了崖邊一顆枯樹之外,地上皆是黃土細沙,再沒有別的植物。

「裴姑娘。」站在崖邊的人冷冷開口,「紙條上寫得很清楚,是你們所有人都要過來,還有兩個人哪里去了?」

裴意垂眼遮住眼中的冷冽,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怎麼,連小孩和武功平平的女孩你們都不放心嗎?」

「並非我們膽怯,只是裴姑娘心思迅敏,我等不得不妨。」開口的正是昨日殺了朱老六的黑衣人。听聲音年紀似乎不大,此時他仍舊一身黑衣,只露出一雙毫不出色的眼楮,若非眼楮中偶爾閃過的一絲殺氣,誰也猜不到這是個武功極高的人。

裴意懶洋洋地開口︰「怎麼辦,我偏生就是沒帶她們兩上來。要不然你們在這里候著,我再下去叫她們?」

黑衣人被她說得一滯,上下山的路程並不近,像她這樣不用輕功慢慢的走上來,起碼也得一個多時辰,況且,那兩個人也不一定就等在山腳。若真像她說的那樣,再來去一回,估計都得到天黑了。

「罷了,既然裴姑娘有心如此,那在下就當給裴姑娘一個面子。相信不管如何,裴姑娘也不會拿自己家人的性命開玩笑。」黑衣人聲音嘶啞地開口說完,揮了揮手,身後兩個人走上前來,手里拖著一男一女。

兩人頭發散亂,衣服也破舊不堪,此時似乎是暈了過去,臉被額前的頭發遮擋住,看得並不真切。

黑衣人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裴意的神色,見她面不改色地站著,見到兩人也不過是看了兩眼,絲毫沒有露出焦慮不安的情緒,心下升起一絲警惕。

昨日他一直在屋外,見到朱老六手下被殺也並未出手。那些人是朱老六一手帶上來的,對他忠心耿耿,朱老六行事已經讓大人動了殺心,他的嫡系手下,自然也一個都不能留。即使昨日那個男人沒有動手,這一些人也會被大人找理由處理掉。

盡管如此,他在一旁冷眼看著,心里也不由得未這個女子的謹慎淡然贊嘆。未雨綢繆,臨危不亂,便是一個大男人也做不到她這樣。也難怪大人會對她……

「弄醒她。」黑衣人開口吩咐道。

身後兩人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子,揭開瓶塞,瓶口放在女人的鼻子下晃動幾次,便又收了起來。

女子嚶嚀一聲,先醒了過來。

她似是還未完全清醒,抬頭看了看附近,有些茫然。她的眼珠轉了轉,看到站在遠處的裴意時,眼楮一亮,滑過一道說不明的情緒,「意兒……」她咽了口口水,開口喊道,因為長時間沒有喝水,她的聲音不復往常的恬淡清晰,嘶啞到幾乎不能出聲。

山頂的風很大,她的聲音很快被吹散,零星落了幾個音節在裴意幾人面前。

裴意眯了眯眼楮,沒有出聲。

「裴姑娘,可是看清了?」黑衣人接著開口說道,「我們大人無意為難姑娘,只是想請姑娘移步,見上一面。」黑衣人說話聲音有些嘶啞,像是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那般干澀,也是啊,他並不擅長與人交談,也不需要與人交談,他最擅長的,需要他擅長的就是……忠誠和殺人。

裴意淡淡地應了一聲,「嗯,看清了。確實是裴家二房的。」

黑衣人听到她的稱呼,面罩下的臉有些詫異和不解,隨即又很快釋然。「裴姑娘何必喊得這麼生疏,好歹這二人也是你的親生父母。」黑衣人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聲音,「不然姑娘今天也不會站在這里了。」

裴意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站著,山頂的風揚起她的長發,發絲撫過她的面容,寬大的衣裙被風吹成一道美麗的弧線,似是幾欲起舞的蝴蝶。

黑衣人見她不出聲,以為她是妥協,先前那麼稱呼,不過是故意表現的不那麼在乎罷了。黑衣人暗忖。

「我們不會傷害姑娘,還請裴姑娘請上轎。再讓身後三人退到那邊。」黑衣人抬起右手,指著對面的山頭,兩山之間相距甚遠,無法用輕功直接越過,只能步行上下山。二兩山之間隔空相望,可以互相看清對方的情形。

裴意一看那所謂的轎子,險些沒樂出聲來,她一上來便看到那個四不像的東西,沒想到是給自己準備的。說是轎子也不為過,因為確實是轎子的形狀,只是轎子四壁都是用玄鐵打造,堅不可摧。除了懂得其中機關,否則不管在里面還是外面,恐怕都無法把轎門打開。

黑衣人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對面的人有動靜,正準備開口,裴意突然笑出聲來。

「其實我很好奇,你們是從哪里來的自信心,我一定會為了這兩個人犧牲掉自己呢?」裴意笑著開口道,為了別人把自己送入虎口,她難道看起來像是這麼偉大的人?本以為是沖著她聖主的身份來的,現在看來也不像。

「主子,看也看了,咱們還是回去吧。」納蘭忍不住勸道,一臉無奈,「我說是無聊得很,你說沒見過綁架,非得要來看,這還不如隔壁鎮上唱戲的呢,這麼缺心眼兒的事情,他也好意思提?」

「本昨天那個就夠白痴的了,沒想到今天還有更白痴的。」檀清掏出一塊絲帕,一邊慢慢地擦著手中的佩劍,一邊開口說道。

黑衣人听到幾人的諷刺,不怒不惱,只是走到秋晚琳身邊,抓起她的頭發,把她的頭抬了起來。

他右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銀色的閃著寒光的小刀,貼在了秋晚琳的臉頰旁。

「啊——」秋晚琳尖聲叫道。黑衣人手一緊,把她的頭抬得更高,「閉嘴。」

他轉頭看著裴意,「裴姑娘莫非真的不顧自己父母的死活?」

「你既然能查出他們是我的父母,也應該知道,他們曾經拋棄過我,除了把我生下來,幾乎對我一點恩情都沒有。」裴意不以為然地說道,她低頭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石頭咕嚕滾落到山崖下,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真是可惜,害我白跑一趟。」裴意接著說道,「若你只是想要錢,或者別的東西,那麼我們還可以商量。若你是要我用自己來換他們二人的性命。」裴意輕蔑地看了秋晚琳一眼,一字一字地說道,「簡直就是做夢。」

秋晚琳听到她的話,眼楮瞪得大大的,山頂的風吹得她眼中一片澀意,幾乎流淚。

黑衣人沒有動彈,似乎是在考慮她話里的真實性。他知道,她說的並不是謊言。據他們手里的情報,裴意是近日才來到北祈的,也是前幾日才見了這一對所謂的父母。她說的話,並不是沒有可能。只是……

「裴姑娘若真是這麼鐵石心腸,又怎麼會千方百計地拍下婆娑雙樹給你父親治病,還為他們二人做了各種打算。」黑衣人慢慢的說道,隨著他的話語,他的手下微動,一道細細的血痕出現在秋晚琳白玉般毫無瑕疵的臉上,一滴血珠順著她臉頰滴落在土里。

秋晚琳渾身僵硬的被他扯住,冰冷的刀鋒就貼在她的臉上,她甚至能聞到刀面上傳來的那種厚重的血腥味。臉頰的刺痛讓她想尖叫,想發抖,但是理智告訴她,那樣只會讓自己吃更多的苦頭。

「婆娑雙樹再難得,不過也就是銀錢罷了。我說了,若是錢財能夠解決的事情,你今日提出來,我興許會試上一試。」裴意單手負在身後,眼神淡淡地看著二人,絲毫不為所動。

黑衣人的刀從秋晚琳的臉頰慢慢往下,落在了她細長白皙的脖頸上,只需要輕輕一劃,鋒利的刀刃就會割破這美麗的皮膚,世上就再也沒有這個女人了。

「並不是我要殺你,而是你的好女兒,不願意救你……」黑衣人側頭在秋晚琳耳邊低聲說道,仿佛情人的耳語,溫柔緩慢,卻讓秋晚琳忍不住渾身顫抖了起來。

秋晚琳看著裴意淚流滿面,嘴里不停說道,「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我……」不知道是在說黑衣人的殘忍,還是說裴意的見死不救。

裴意立在那里,看著她的淚混著血,一滴一滴地落下,陽光從她身後照來,山頂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金光,宛如天上而來。

鋒利的刀刃在秋晚琳的脖頸上慢慢摩挲著,黑衣人手下緩緩滑動,眼楮卻一錯不錯地盯著裴意的表情。

見她依然面無表情的樣子,似乎真的不在意刀下這人的生死,卻听身前負手直立的女子冷淡地開口︰「如此鈍刀割肉有何意思,不如給她個爽快吧。」

說話間,一把一指長的箭頭流光一般射向秋晚琳,黑衣人下意識地把秋晚琳往後一拉,箭頭射入皮肉的聲音在還是他耳畔響起。

「啊——」秋晚琳一手捂著腿長汩汩流出的鮮血,慘叫出聲。

黑衣人低頭打量了一番,心下一震,那箭頭剛剛瞄準的正是秋晚琳的月復部,她是真的想殺掉這個女人!若不是剛剛他下意識的一躲……

被她如此不按常理行事擾了思緒,黑衣人有一瞬間的愣神。他開口正想說什麼,手中的女人卻軟軟地朝地上倒去。失血加上連日的奔波和驚嚇讓她昏了過去。

廢物!既然沒辦法用她威脅眼前之人,再拖著她反而是個累贅。黑衣人伸手扣住她的肩膀,順勢往後一甩,身後兩人急忙接住秋晚琳。

原本大人吩咐了,要把人好好的帶回去。但是事情發展如此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眼前美貌的女子竟如此心狠手辣,連自己親生母親都能下手,千辛萬苦帶來的人質既然已經沒有作用,那也只能強行擄人了。

黑衣人轉身看著裴意,譏誚地開口︰「裴姑娘,在下勸你還是听話的好,現在山下幾個路口已經被我們的人看守住了,你們是下不去的……」

突然,一聲尖銳地長嘯聲破空而來。

黑衣人反射性的抬頭看著上面的天空。一只白色的大雕從對面的山頭俯沖直下,像一道白色的閃電,直直的劈向他。黑衣人一驚,飛快地從袖中拔出短刀擋在了面前。

白雕一擊不中,憤怒地長嘯了一聲,鐵爪扣住短刀,雙爪壓下,展開足有一人長度的巨翅,狠狠地向前扇去。

黑衣人冷不丁被白雕雙爪往前一拉,再往下壓,身體不由往前傾倒,還來不及松開手往後退,猶如鐵扇一般的巨翅就帶著烈風呼嘯而來。

剎那間塵土飛揚,黑衣人身邊幾人揮起衣袖擋住面部,待塵埃紛紛落定,放下衣袖之後看到的那一幕讓幾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他們武功伸手本就不如這個人,一向以他馬首是瞻,眼下看到不過一個照面,黑衣人就被白雕扇了個七葷八素,便是沒看到他面罩下的臉,也能想象出來,此刻那張臉肯定是慘不忍睹了。

即便知道此時應該上去救人,而不是躲開,但是突如其來的震撼引發的膽怯讓他們雙腳不听使喚地不停往後退。

正當那邊一片混亂之時,裴意身邊的兩人動了。

墨言、納蘭足下輕點,飛快地向裴家二人掠去。檀清拔出長劍,橫在身前,警惕的注意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洶涌劍光撲面而來,寒氣像午夜的大雪騰騰而降,幾人渾身一顫,反應和直覺立即隨之而來,拔劍飛身而上。

墨言單腳點地,斜身躲開迎面而來的軟劍,翻身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秋晚琳,拋給身後的納蘭,「帶她走!」

納蘭來不及點頭,抱著秋晚琳幾個轉身,躲過兩人的攻擊,飛快地朝裴意幾人奔去。

「主子。」納蘭把秋晚琳小心的放平在地上,抬頭輕聲喚道。

「刀。」

接過納蘭遞過來的匕首,裴意劃開秋晚琳腿上的衣物。她的腿上已經被鮮血浸濕,大腿上一個血窟窿看起來甚是嚇人。

劃開腿上的傷口,用匕首把沾滿鮮血的箭頭剔出來,仔細看了看她的傷口,裴意松了口氣。箭頭沒有開封,而且上頭事先涂了止血藥,被射中也只會留血,傷不了人性命。沒有傷到骨頭,也沒有傷到大動脈,灑上藥粉,包扎好,裴意站起身,眯眼看著不遠處的刀光劍影。

其實,她剛才說的,都是實話。即使要救人,她也不會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取別人的平安,她沒那麼偉大。

不論昨晚客棧里的人,還是今日眼前這撥人,似乎都只是想帶她走,而非取她性命,否則以這個黑衣人的身手,趁亂殺了她,也不是沒有可能,又何必多此一舉綁了裴家二房的人來。

這群來歷不明的人綁了裴家兩夫妻,無非就是認為這二人又足夠的分量來挾她,逼她妥協,可如果她不在乎呢,他們又能將她如何?!

此時領頭的黑衣人已經被白雕重傷,其他幾人對視一眼,慢慢朝扶著裴錦添的墨言圍了上去。還未動手,一人慘叫一聲,右膝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對面上山有人!」一人驚呼到,對面山上樹林里隱隱閃過一道寒光。

綠蕪從樹叢中探頭看了一眼,不忿地啐了一口,「切,居然射偏了!」他女乃女乃的,明明瞄準的是臀部,怎麼會射到右腿上去,想當年在山上,她可是連地上的蟑螂都不會射錯一只,要殺公的就絕不會射母的,果然一晚上粗粗趕工的弓箭用得就是不順手。

旁邊樹叢悉悉索索一陣,探出一張小臉。裴恩恩頭上戴著用樹枝織成的王冠,一張白女敕女敕的小臉畫的花花綠綠的,「沒關系,箭頭我放罐子里泡過的。」

所謂罐子里泡過,就是裴恩恩專門制毒的那個特制的銅罐,綠蕪聞言掃了她一眼,心里為對面的人默哀起來,還不如被她一箭穿心射死了好啊。裴恩恩這個小魔頭,整出來的東西就沒幾樣是正常人能想象出來的。

果然,中了箭的人跪在地上哀嚎了一會兒,就開始抱腿在地上不停的打滾,突然他臉色漲紅,全身青筋爆裂,身體像被吹了氣似的鼓了起來,越來越大,越來越紅,突然「砰」的一聲,炸裂開來。

漫天血雨。

幾人模了模落在臉上溫熱,猩紅的液體,臉白如紙。

綠蕪張大了嘴,看著對面山頭的人中箭,哀嚎,打滾,最終炸裂成一陣血霧,緩緩轉過頭,看著一臉無害的裴恩恩,握著她的手使勁搖了幾下,「失敬失敬。」

裴恩恩咧嘴一笑,「好像比想象中慢了一點呢。」語氣中透著不滿。

綠蕪一個哆嗦,丟開她的手,往旁邊挪了挪。

這邊戰斗很快出現了一面倒的情形,首領被重傷,暗處躲著一只恍若黑白無常的大手,伺機而動,隨時會將人拖下地獄,面前冷面男人出手凌厲,天時地利人和都被對方佔盡,黑衣人手下失了斗志,很快被墨言解決。

墨言攙起昏迷不醒的裴錦添,一手拖著重傷無法動彈的黑衣人,大步朝裴意走去。

裴意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兵行險招。不論如何,她賭對了。

白雕完成了任務,興奮地圍著裴意撒歡,雙翅撲哧著,掀得眾人衣裳獵獵作響。

「好,我知道。回去給你烤小魚。」裴意順了順它頭上的羽毛,笑著說道,轉頭看著走近的墨言,「你的主子是誰?」

黑衣人低咳了兩聲,抬起頭來,他的面罩已經落下,露出一張極其平凡的臉孔,只是原本就小的眼楮,此時已經腫的完全看不見了,他眯著眼楮想要看清楚此時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跟他說話的女子。

「咳咳咳,裴姑娘……果然好計謀……」昨夜他還在嗤笑朱老六行事蠢鈍,甕中捉鱉這種事情都能辦砸,真是死有余辜。只不過一晚,他便明白,朱老六敗得的確不冤,眼前這人,行事確實不同于常人,難以捉模。

「先假意不在乎……迷惑我的判斷,讓我對手中的籌碼產生懷疑,心生不安,再出手射傷這個女人……使我無法再用她威脅于你,同時也坐實了你之前的說法,咳咳……」黑衣人咳嗽著喘了兩口氣,接著說道,「再讓附近埋伏的同伴射殺一人,讓他們失了斗志……」

黑衣人慘不忍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類似于笑容的表情,「好手段,好計謀……」那只白雕看似只是傷了他的臉,實際上已經將他內腑震傷,不然他現在也不會如此虛弱,絲毫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不過……黑衣人虛弱地低下頭,遮住眼中的暗芒,最後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啊……

「我再問你一次,是誰讓你來的。」裴意並不理會他說的話,只是冷靜地開口問道。這也是她今日堅持要來的原因之一。這些人再三對她下手,想必沒有得手之前,不會輕易放棄。眼看就要進入南蕭的邊境,若是將他們一路引到南蕭,進而牽扯出她礪王妃的身份,後果不堪設想。

南蕭現在看似平靜,可是裴意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份平靜不出幾個月馬上就會她和蕭煌宇這幾年的布置給打破。若是在奪嫡成功之前,她的身份暴露,必定會打草驚蛇,引起蕭皇的懷疑。試想,一個傳言中身染沉痾,久病不愈的人,竟然出現在他國境內,還與別國的太子扯上了關系,那麼到時候牽扯到的,不僅僅只是她一個人的安危,還會連累蕭煌宇,甚至于他身後的沈家。

這些人,一定要除……

「裴姑娘,你認為我會說嗎?」黑衣人看著她咧嘴一笑,臉上的傷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滲人,「橫豎不過是一死,你不如給我個痛快。」

黑衣人說完,裴意突然笑了起來,「痛快?哈,你是怕說了之後會跟朱老六一樣的下場嗎?」

黑衣人眼神閃了閃。

「嗯,朱老六死得還算痛快,其實,我手上有更好的毒藥,你要不要試試?就比方……」裴意側頭看了看剛剛墨言幾人纏斗的那一個地方,此時只有風帶起的塵土,但是地面上黑紅色的印記告訴每一個人,這里曾經慘死過一個人。

「……就比方剛剛那種毒藥。」裴意慢慢地說道,「那種藥最妙的地方就是,中毒之後,你的神智是清楚的,甚至比尋常時候感覺更加敏銳些,你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沸騰,血管爆裂,然後皮膚一點,一點的被撐破。直到爆裂……」

裴意俯子,在他耳邊說道︰「砰。就像剛剛你看到的那樣……」

黑衣人身子一僵。

半響,他抬起頭,「我若是告訴你,就是出賣了我的主子,也是沒了活路。」他舌忝了舌忝干涸的嘴唇繼續道,「若是裴姑娘能保證……」

「給他喂藥。」裴意直起身子,打斷他的話,開口吩咐道,「我什麼都不能跟你保證,因為你現在根本沒有資本跟我要承諾,你只能想辦法讓我滿意,然後讓我放你一條生路,而不是跟我談條件。」

檀清從懷里模出一個小瓶子,拔開塞子,捏起黑衣人的下顎,紅色,紅得發紫的液體往他嘴里流去。

松開他的下巴,黑衣人劇烈咳嗽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那液體流入嗓子里之後,除了嗓子里*辣的灼傷感,身體也開始有些發熱,發燙起來。

「咳咳咳……」

「這是半成品,效果不如箭上淬的成品來得快,你還有考慮的時間。」裴意看著彎腰咳嗽不停的人說道,「給我滿意的答案,說不定我會幫你解了這毒。」

裴意扣住他的手腕,「感覺到沒有,你身體里的血液越來越熱了,流動得越來越快了……」

「給我解藥……我告訴你……」發熱的感覺越來越明顯,腦子里也開始出現嗡鳴聲,黑衣人想到她剛剛說的話,轉口馬上說道,「我告訴你我的主子是誰……」

「我的主子是……安平侯……」黑衣人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定定地看著裴意說道,「安平侯原本對婆娑雙樹志在必得,沒想到最後被裴姑娘搶了去,心生怨恨,奈何在太子府又動不了手,只有暗中跟蹤裴姑娘的人……這才查到裴家二房的身上……」

「安平侯?」檀清疑惑地重復了一聲。

「就是那個顧芳菲的爹。」納蘭沒好氣的接口道,他在北祈待了許久,自然清楚這個安平侯是誰,「這貨還真是個小心眼兒的!難怪生出來的女兒也是個小心眼兒!」納蘭一直為陶然館外那次搶道的事情耿耿于懷。

正當二人談論的時候,裴意清冷的聲音響起。

「果真是個忠心的,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記嫁禍給安平侯。」甩開他的手腕,裴意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黑衣人一愣,下意識地說道,「我沒有說謊……」

「人在撒謊的時候,脈搏和心髒都會跳動得比平時快。」裴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開口說道。這些事情這個時候的人可能都並不知道,但是在上一世,通過測量心跳和脈搏來確定犯罪者是否撒謊,是極其普遍的事情。

所以她剛剛不是在看自己毒發了沒有,而是為了看自己的脈搏跳動是否正常,從而確定自己是否撒謊?黑衣人呆住了,雖然事先他並不認為這次任務會失敗,但是他習慣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安平侯的那套說辭,是他事先就想好的,听起來是毫無破綻的。只是沒想到……

黑衣人抬眼看著裴意,此時眼里早已沒有剛才的恐懼,猶豫,膽怯,既然已經被識破,就沒有必要再裝。

「哈哈哈哈哈……」黑衣人抬首大笑了起來,笑聲里讓人覺得充滿了淒厲和絕望。

裴意蹙眉看著他。

「裴姑娘……」黑衣人突然開口道,「在下敗的不冤,只是……」

黑衣人話音未落,突然手勢極快的掏出一仗拳頭大的小球,朝著並列躺在地上的裴錦添夫妻二人。

「小心!」墨言身形一閃,在空中幾個翻轉落到了裴錦添二人身邊,拔出長劍,朝著那一仗小球劈下。

「哧。」還未等他觸到,鐵球突然裂開,一陣青白的煙霧彌漫開來。

「內藏毒煙,閉氣,小心!」裴意神色一變,大聲地說道。

毒煙一出,墨言連忙捂住了自己的鼻口,屏住呼吸,本想立刻沖出去,走了兩步又咬牙回頭,俯身想把裴家二人扶出去的時候才發現,地上只有秋晚琳一人。

此時一個黑影從煙霧中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

裴錦添捂著鼻口,一變咳嗽著,一邊向裴意一行人走去。離裴意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他腳下一軟,納蘭一把扶住他。

裴意蹙眉,「扶他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對裴家夫婦下手,這樣做沒有意義……

煙霧,裴錦添……裴意睜大了眼楮。一陣跗骨寒意從她背後升起。

身後一道銀色流光破空,直直朝著她的後背而來。

被檀清一劍釘在地上的黑衣人努力抬起頭看著這一幕,他青紅交加的臉上浮出興奮的神情。脅差說得對,這種女人若不是自願留在大人身邊,只會是個禍害!昨日就應該借著朱老六的手殺掉她!

殺,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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