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禧沒有辦法,眼瞧著這些讀書人死驢子脾氣不肯妥協,卻是知道沒和他們溝通是沒用的,他跟楊懷坤斗了十來年了,深是知道他的脾性,合這兒浪費時間磨嘴皮子,那是白瞎的,于是王大總管便忙帶著小太監又掉頭進宮去找皇上。
此時,皇上正身穿龍袍,頭戴珠冠,坐在乾淨宮正殿候著,見王禧來了,沉下臉色道︰「禮部的人都是做什麼吃的!這會子還不帶皇後進來?吉時眼看就要到了,合著是讓朕一個人大婚不成?」
王禧近前磕了個頭,把事情回稟了。隨後又悄悄貼著龍耳說了自己的主意。皇上臉色微有些不悅,卻听王禧又道︰「皇上,奴才這會子可真個是沒辦法了,不是奴才不頂事,卻是那楊大人使ど蛾子,聚集了一堆朝臣,抵著不許開正門呢。皇上,您也知道,午門衛隸屬兵部,各位大人都在,讓奴才這話說了誰听?依奴才看啊,您莫不如就將就將就吧。」
這話說的如同在皇上心坎上澆了鍋油,刺啦啦的直冒火。皇上猛的從龍座上起身,低聲喝道︰「朕將就?這世上有誰值得朕將就?!朕如是大婚!他們非得來攪合是不?這是誠心不讓朕消停!」
「可是楊大人那里……」王禧還一個勁的替楊懷坤拉仇恨。
皇帝猛的一拍案幾,震得案上金冊金印直跳。嘴里嚷嚷道︰「他……他……他不放皇後進來,今日我這婚便不結了!」
「可使不得!」王禧連忙跪下磕頭,「皇上。今日這大婚的日子可不能改!皇後可是早就來京都了,在別院中也等了十多日。您若是為了楊大人的事罷了大婚,天下還以為是您不中意皇後娘娘。若傳出去……她可是西邊那位家里的呢!卻別生出什麼誤會才好啊!」
皇帝聞言,心中一個勁的憋屈,這頭楊懷坤帶領朝臣阻了路,那頭又是睿王咄咄相逼,他其實也不想娶睿王的女兒啊!這楊懷坤還未擺平,又來了個煩人的,這會子還要讓他屈尊降貴?
他是皇帝!普天之下的皇帝!怎的先是藩王做大,不把他放在眼里,現如今連手底下的臣子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王禧低著頭。拿眼楮一個勁的瞟皇帝,見他臉色越來越黑,心中十分歡喜,這架掐的!不但又給楊懷坤添了一筆,還令皇帝對新來的皇後也橫生芥蒂,卻是一石二鳥,再好沒有了!
正得意,卻听皇帝幽幽的嘆了口氣︰「算了,就依你話辦吧!」
王禧忙松了口氣,目的達到了。可事情還是要解決,好在皇室耳根子軟,說什麼多半都是會听的。
于是片刻之後,季清韶從鳳輿中遠遠的瞧見。午門終于打開了,一隊錦衣太監抬著個軟轎行了出來,上面那人身穿龍袍。卻是皇帝。
她來不及瞧清楚他的面貌,皇帝的轎子已經行到跟前。一眾人紛紛跪下,季清韶也下了鳳輿。跟著跪了下來。
「楊大人,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堵著門口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今日是朕大婚?」皇上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和她說的。
楊懷坤毫不畏懼,倒是坦坦蕩蕩的把話又說了一遍,禮部的大人忙又獻出典籍,翻開了呈給皇上看。皇上的眉眼都皺了起來,祖宗規矩上卻是這麼寫的,清清楚楚的皇後二字,要挑楊懷坤的錯那還真挑不出來,看來當初還是考慮的不夠周全啊!最終他只得嘆了口氣道︰「楊大人實在是太循規蹈矩了些。」
楊懷坤一揖到底︰「謝皇上褒獎!」
「……」臉皮功夫練到這份上,實在也是天下無敵了。
皇上咳嗽了一聲,決定就此揭過,他沖著季清韶微微一笑︰「既然季郡主尚未冊封不得入午門,那朕就先冊封,再迎娶。」說罷便揮揮手,一眾太監抬過御案,上了香,又擺出金側、金印等物。
季清韶抬頭靜靜的望著眼前少年︰十四歲的男孩,白皙、瘦弱、身量不高,眉宇間有幾分優柔寡斷的意味,沒有意氣風發,卻是頹暮喪然,這便是她未來的夫婿?
他身上穿著龍袍,卻仿佛有幾分空虛飄渺,就像是穿著大人衣袍的孩子,襯不出天子的氣度,反倒越發顯得弱小。
被臣子逼的親自出宮,面對臣子的幾句反駁,只能自己找台階下,這樣的人便是皇帝?難怪都說謝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父王說的對,皇帝這位子,既然是天命,就得看老天眷顧誰……她突然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人的身影……
卻說京都朝堂上即將風起雲涌的時候,潤州小朝廷也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定王爺已經連續五日未上朝了,風聞是痛風發作,實在是無心理事,王爺吩咐將所有奏本都送抵城外軍營,交由世子爺處理。
這原本是理所當然的事,即便是正統皇宮,皇上出巡,太子便是名聲言順的監國,何況規矩不很齊備的潤州小朝廷?可這道命令一下,朝堂上便亂成了一鍋粥,有人歡喜,也有人愁。
毛尚書和賈太尉一幫首腦,再度聚集在尚書府,挑燈夜戰,思索對策。
「完了……完了……我原瞧著王爺這身子還能拖上幾年,可如今現在就有傳位的意思,今後我們可怎麼辦?」賈太尉一邊在屋里走來走去,一邊嘴上一個勁的抱怨,「我今兒就瞧著董亭侯那幫人高樂呢!就像是打了勝仗似地,可是讓人心中冒火。」
「閉嘴!」毛尚書低吼道,「你坐下消停消停不成嗎?你瞧瞧,這屋里這麼多大人,就你一個是忠臣?就你一個著急上火?」
「我能不急嗎?」。賈太尉瞪著眼道,「毛尚書!毛大人!你們都是文官,你們當然不急,我可是帶兵的!將來若真是世子繼位了,秋後算賬起來,你們倒好,一群人集眾聯黨的,他若罷免了你們便是煩了眾怒,若不罷你們說不得還會被你們牽著鼻子走。
再者就算是敗了,你們頂多也就是告老還鄉,還能怎麼地?我可是不同!王爺現在不但把鐵騎衛交與了世子,他麾下的九萬大軍也準備全都交給世子!如今世子手中有十萬兵力!我才幾千號人啊?他真要收拾我,我可是連身家性命都沒了啊!」
「得得得!」毛尚書不耐煩的皺起眉,「你省省啊!哪有你說得這麼嚴重?還沒開始爭呢,自己都想著輸了?再者十萬對八千,就讓你就這麼沒膽了?世子普上位,難道能自己挑起爭端滅自己的部隊嗎?你動動你的豬腦子!」
他話雖說的難听,道理卻是有幾分的,賈太尉聞言,心中倒是踏實了些。的確如此,雖然他手中的籌碼是少了些,但卻是京護衛,就駐扎在潤州附件,若沒有由頭,世子想削他的軍還是有些難度的。
「我們只要按兵不動,不讓他拿住什麼把柄,便不會有事,世子就算是繼位,還不得靠著我們運轉朝廷上下事務?你慌什麼啊?」毛尚書恨鐵不成鋼的斥道,「再者,你也該想想辦法,多聯動聯動廣陵和吳將軍那邊,我早就跟你說了,孤軍不成勢,若能說服二老爺或者吳將軍跟我們合作,雙方聯合起來起碼也有十多萬的兵力,難道還怕他個小子衛東鋆?真不知道你早干什麼去了!」
「說的到輕巧!」賈太尉不悅的撇嘴道,「衛齊瑞那是好忽悠的?更別說那冷面冷心的吳大將軍了!定王爺還健在,他們誰的話都不會听!」
「所以說你還得加把力才是!」毛尚書怒道,「你們武將之間好說話,總不能讓我們文臣去拉攏他們吧?」
「說來說去都是我一個人的事?」賈太尉急了,「怎的各位大人就沒事人似地?二公子東淳原是都依仗我啊?」
毛尚書抿了抿嘴角,心中十分不悅,賈太尉這人就是拎不清,現下不是眾人商討對策呢,他倒好,來個窩里挑釁?
傍邊的禮部尚書王榮發王大人連忙站出來做和事老︰「你們倆倒好,喊我們來商議,卻是自己個吵起來了?都這麼大歲數了,哪來那許多火氣?我們不也要想些折嗎?趕巧的王妃見不著,二公子也被困了,不如……」
「不如什麼?」一听這話里有話,眾人忙問。
王大人抿了口茶,緩緩道︰「不如我們干脆也消極怠工?王爺可以把事兒交給世子爺決斷,我們也可以聯合起來不做事啊?你們說是不是?」
「好主意啊!」賈太尉首先出口贊道,「也是,我們早該讓王爺知道,我們是不服世子的!」
旁的大人們也都說好,唯獨毛尚書眉頭卻越發皺了起來,他總覺得這麼辦似乎有些不妥,可不妥在何處又一時半會兒的說不清,再者他本人確實也沒啥好招可用,因此最終他還是閉上了嘴巴,沒有出言反對。
于是,潤州小朝廷終于迎來了有史以來頭一遭的集體罷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