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須臾時 蒼涼舊事不忍顧(三)

作者 ︰ 冷月心魂

1982年盛夏到1983年盛夏,不長不短的一年,波瀾不驚的一年。對于冷念堂來說,卻是大起大落的一年,此生此世,走到哪里,都沉甸甸無法拋卻的一年。

從學校到自習室,從餐廳泛著油光的餐具到離島商界名流雲集Party上的觥籌交錯,冷念堂對謝紅錦展開了野火燎原般的追逐。他愛她,他覺得憑自己的身世如斯,魅力如斯,沒有什麼理由不令謝紅錦為之動心。謝紅錦初始並未將他往心里記。她周邊成群結隊的愛慕者來了又去,走馬燈似的,全然不留痕跡。她只當冷念堂在踫過幾次自己的冷臉後,會自行消失。然而,不知不覺間,他的這種糾纏在她心底,居然刻下了不忍舍棄的感覺,這是習慣成自然後的欲罷不能。冷念堂對于她的戀,一日濃似一日,這份痴戀,在謝紅錦的婚禮上,被殘忍得野蠻地拋卻。

冷念堂的車在高架橋上拋錨,他干脆棄車,奔跑在遮頭蓋臉的雨中,奔跑在焦躁的一輛輛咬頭接尾的車間。漫天漫地的寒意,帶來1983年深秋徹骨的悲愴。他沒有方向,遠處海上的迷霧,臉前成線的雨汁,無情地遏止住了他的視線與心靈至深處的痛覺;他卻有目標,金麒麟大酒店宴會廳,那個曾經許諾此生非他不嫁的女子正與人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她是怎樣的表情?喜悅的?悲愴的?但絕對不會淚流,因為她在電話里壓抑著抽泣,聲聲哀怨︰「請原諒,我父親,只有我這個女兒,我不能沒有他。」

她不能沒有父親,可她早就知道,他更不能沒有她啊!冰冷的雨水順過他的發、他的額頭、他寬厚的肩,一路往下,最後注入毫無知覺的大地。

他摔過跤,膝蓋滲出的血在雨水的摻雜里無限制地蔓延,可是,他卻沒有痛感。大酒店的女招待看外星人似的盯著這個衣衫襤褸,滿腿血跡的男子,居然忘記了阻攔。當她驚慌失措地上前時,冷念堂已是推開了那扇緊闔的朱紅色宴會廳大門。

大門悄無聲息地綻開,卻在他耳里留下了震耳欲聾的回音。旋轉在舞池中的人們刺眼的華服,高聲喧嘩、低聲交談的人們的聲音,一股腦涌入了冷念堂的頭腦間。可是,千萬人之中,他一眼就捕捉到了她。身著雪白婚紗的謝紅錦,在突然間的靜寂後,驀然回首,捕捉到的,是那抹無數次進入她夢境的絕望的,含了淚水或是雨水的深眸。

「先生,您不能……」女招待盡職盡責地上前。

「滾!」冷念堂眼楮依舊越過眾人,沉在謝紅錦身上,她含了怨和悔、痛和惜的眼神毫不避諱地落在他身上。女招待當即被震懾住,怯怯地後退。冷念堂卻是一步步上前,拖著不屬于自己的步子,捧著一顆不屬于自己的支離破碎的心。謝紅錦在眾人驚愕的目光里,含淚步步迎過來。兩人的眼里只有彼此,周遭的一切,皆化做虛無。就這樣,一步步,走入彼此的虛渺的安慰中。

胳膊被緊緊扯住,冷念堂回首,是蘇義青凝重的臉︰「你別犯傻,今天離島所有大小媒體的記者都在,安伯伯也在。你得為雀靈傳媒著想,紅錦的父親時日已不多……」冷念堂當即如同五雷轟頂,那邊的謝紅錦,也已經被身為伴娘的歐陽瓊死死拽住。

他深望了一眼那捧了花的梨花帶雨的人兒,暗罵自己︰這是她此生最應該值得回味的溫馨時刻,他都做了些什麼,來毀壞這應該屬于她的安逸時刻?至少表平面如此?

深深嘆息,毅然轉身,冷念堂再次沖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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