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映月 羅衣葉葉繡重重 27

作者 ︰ 利百迦

趙巡長正是阿緒的表哥阿彪,想是作急,不待小廝出去請,便滿頭大汗地進來了,「壞了太太,少爺被拉去用刑,進的不是刑訊房,是執行室,非是重犯要犯不會押到那里拷問,進門就得送掉半條命!」

林太太受驚站了起來,嚇傻了似的說︰「什麼……」

月兒也駭,無措間她說︰「許是巡捕房弄錯了也不定,一個學生囡囡,能犯多大的事,還是向四爺講講情是個辦法!」

林太太一听四爺,立刻回神,堅定搖首說︰「不明內因,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媲」

阿緒也說︰「是的,小心無大錯。」

「那。」月兒急得亂轉,「那怎麼辦!若是救得遲,他、他……」

阿彪問︰「那位羅三化羅先生可找見了不曾?」之前映星捎話回來說︰如果實在無計可施,可去學校找一個叫羅三化的教工,讓他設法營救,必要時花些銀錢,但千萬不可驚動戎長風。

阿緒說︰「已經打發人去找。丫」

林太太此時慌亂無措,說︰「老爺不在家中,我一個婦道人家不中用,除了這羅先生,一時也想不起還有誰能幫得上忙,小柱子這半天還沒回來,不如阿緒你親自去學校找找……。」

「好的。」阿緒應下馬上便要出發,月兒忽然喚住了,回頭對姆媽說︰「阿緒沒有經過這種事,孩兒同他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林太太已是六神無主,點頭說快去快去。

事實上,羅三化此時已經心急如焚地四處打電話托人營救映星,叵耐別人均怕攬麻煩,一听是去巡捕房撈人,俱都推托的干淨。阿緒和月兒找上門時,羅三化正在求司馬小樓幫忙,說蘇州來的一個學生遇了點小事給巡捕房抓了去,萬般無奈,求他方便一二。

司馬把他奚落一頓,說八成兒又是鬧革命鬧進去的,奚落完也不理會,徑直掛了電話。

然而羅三化除了他哪里還有別人可找,只好再次撥過去,這一次軟磨硬泡不肯掛電話,直直將司馬纏得不耐煩了,給警局某位探長掛了一個電話,回頭來電說讓他自己去警局講清情況,交幾個保釋費就完了。

月兒倒不曾料到事情如此簡單,慶幸間與阿緒羅三化趕到警局,怎料警察翻了翻檔案,給出的答復是︰凌嘯洋有通共嫌疑,上面有令,不得放行。

接下去事情有些荒唐,羅三化借了電話繼續給司馬去電話,司馬這次不管了,他是公子哥一位,人情世故不是不懂,但凡辦事,只願舍些銀錢去打通關節,萬不願落別人的人情,羅三化叫他找警局的頭兒通融,那自然不可能。但是羅三化是別無它法,死活賴住他了,實在擺不月兌,無奈只好介紹了一位叫麻德栓的人,說這個人興許能給他撈出人來。

麻德栓不算不好說話,見面後和氣得很,說七爺打過招呼,能幫忙一定幫忙,只是天黑之前救出人是當真無能為力,若想這個點兒將人撈出來,那除非請另一個人出山。

月兒阿緒和羅三化同時出口︰「是誰?」

「這個人是警備部司令戎四爺的外室姨太太。」

阿緒和月兒一愣,阿緒正要說話,月兒卻攔住了,示意他不可暴露自家身份,羅先生也示意他不要多言,且听麻德栓作何道理。

麻德栓說︰「三位可曉得滬上名伶寇君柳?」

月兒一震,只听麻德栓說︰「現在只有寇君柳寇老板能救出人來。」

月兒和阿緒皆驚得說不上話來,羅三化倒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常听人說遇著牢獄之事找寇老板幫忙,莫非是真有其事麼?」

「是。」麻德栓說︰「這個人在戎四爺那里得寵的很,故手面也就寬許多,多少局長科長辦不來的事,她只要一個電話便得!」

月兒震驚之余,不相信似的說︰「四爺不可一世,豈能由一個女人擺布!」

「你小姐差了,那寇老板自然不會直接去求四爺辦事,無非只是打著四爺的旗號,向四爺的下屬去通融,只要事情不是太大,不會驚動四爺,就都能辦的來……」

月兒面色潮紅,之前偶爾跟四爺說起戲子,他總是避談寇老板,原來是這個緣故。想到此她有些臉燙,有一次她沒心沒肺地說極其喜愛寇老板,四爺明顯尷尬了一下,她當時竟萬萬想不到這上面來。

羅三化看了她一眼,沉吟一秒,說︰「既是沒有其他辦法,那就有勞麻爺聯絡聯絡寇老板。」

麻德栓聞言卻不急,啜了一口茶道︰「這位寇老板能辦事是真,但是,那個,呵呵。」

月兒听出話外音,于是說︰「麻先生,報酬您看著辦?需要多少,我向家母去討。」

……

事情就此議定,馬上開始行動。麻德栓想是經常求寇老板辦事,很快聯絡到了寇老板,不過寇老板並不露面,只派其養母和一位跑腿的男丁出來交涉。

見面地點是在距寇公館不遠處的西餐廳,月兒多慮了一層︰既是寇老板與四爺有那層關系,那麼自己這位姨太太怕是早被寇老板相去了容貌也不一定,又想想那日在禮查飯店看到寇老板老媽子時,老媽子及時避開了臉,那種表情甚為可疑,所以就越發確定自己不宜露面。獨自找了一間臨窗的包間坐了,隔壁便是羅三化和阿緒麻德栓。

寇養母久久不來,她坐在臨窗的座頭望馬路對面的寇公館,簡約干淨中透著一種歐式的明朗與多情,這是四爺一貫欣賞的建築風格,從她此時的角度看過去,山牆上砌著輕盈的西班牙風格的螺旋陽台,陡峭的屋頂上卻又是英國鄉村風格的哥特式連體磚煙囪……每一個細節都可以被知情者窺出四爺的痕跡……

她不覺心中就有些冷意,兩年的時間,她一點沒看懂這個男人。

包廂只是簡單的隔板牆壁,隔壁包廂的說話俱都听得清楚,阿緒客套地讓茶讓水,麻德栓一面品茗一面閑話,他是人來熟的那一類,這一會兒已經視羅三化為舊友,說︰「你羅先生可知道寇老板是怎麼紅遍上海灘的?」

羅三化並無閑論的心情,隨口道︰「唱腔好罷。」

「唱腔好的人多著呢!」麻德栓說︰「實告訴你先生,這個人是戎四爺一手捧紅的,」

接著又說起寇老板的身世背景。

某種意義上來說,寇老板也是一個可憐人,五歲被人賣到戲班子里,十四歲被師傅強`奸,師母醋極將她逐出戲班,小小年紀到處跑龍套,吃了上頓沒下頓,直到二十歲遇上生命中的貴人戎長風,才終于熬出頭……

听著這些,月兒蹙眉掐了掐眉心,再抬眼望那座別墅時,就體會到一種與這座城市若即若離似的美麗與蒼涼。

失神間,隔壁的包廂開始出現腳步聲,麻德栓客套的聲音開始張羅。

月兒神色一緊,立刻起身,板壁上有一小塊通風口,她將嵌在上面的綿紗掏下來,眯眼望過去,看見一位闊太太,同來的還有一位穿拷綢衫、梳中縫頭的男人,應該是位听差,打扮倒像巡捕房的探子。

闊太太穿扮十分隆重,簡直像是一位銀行家太太,很有氣派地巡視一眼,慢條斯理地落座。

麻德栓鞍前馬後地奉上一支煙並劃火柴替其點上,闊太太把煙緩緩去吸,吸了半根煙卷,將煙卷放在煙灰缸上,又去斟茶喝。喝完了茶,這才開始說話,操著一口純北平腔,「我說,教書的。」

羅三化一愣,為這種不敬的口氣感到詫異,不過還是忍著說了聲︰「在。」

「犯事兒的是你什麼人?」

「是我學生。」

「姓什麼呀?」

「姓凌。」

「什麼地兒人?」

「蘇州人。」

「能拿出‘子兒’來麼?」

他沒听懂這句話,太太補充道︰「咱丑話說在前,我們姑娘可沒有白給人辦事的理兒!」

羅三化有些反胃,一時對不上話,還是麻德栓陪著好聲說了句︰「那是,那是。」

闊太太于是繼續緩緩吸煙,過一時撩起眼皮,「我說,現在這姓凌的,關在什麼地兒呀?」

「關在巡捕房。」阿緒給這老太太的氣勢降住了,露出了下人習氣,點頭哈腰的。

「犯得是什麼事兒?」

阿緒說︰「就是學生孩子不懂事,沒犯什麼大事。」

「別遮遮掩掩,到了我這兒你就說實話,不是殺了戎四爺的娘罷?不是這個就甭怕,保管給你撈出來……我說,是不是鬧`共`產`黨給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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