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國策 第四十三章 千里來援

作者 ︰ 晶晶亮

長沙的天陰冷而潮濕,並伴著不間斷的豪雨,這雨勢從七月底一直持繼到八月初,還看不出有半點停歇的跡象,在天地無比強大的力量面前,相互對峙的兩軍士卒所能做的,便只是尋找遮避風雨的帳蓬、屋檐,生一把火將**的身子烤一烤干。

我坐在漆黑的屋里,听著屋外淋灕的雨點敲打著窗稜,滴嗒——滴嗒,忽然一道閃電如豎直垂下的白煉掠過屋頂,耀眼奪目,我的眼前猛得一亮,然後是「轟隆隆——」的響徹天地的劈雷聲。

閃電過處照見桌上翻卷的書簡,那是三日前李通急送來的軍報,八月四日,零陵太守劉度在劉表使者王粲的游說下,舉兵自立,同時,為策應劉度,蒯越著向朗引一支水軍藉湘水逆流而上,在湘潭一帶登岸,猛攻我水路運糧之樞紐——衡陽,李通兵少,遭向朗、劉度兩路夾擊,只能堅守孤城,戰事極是吃緊。

行軍于江南,舟楫的重要性可比北地之馬隊,自長沙戰事以來,大批的輜重從衡陽順湘水運到長沙,衡陽漸漸取代攸縣,成為我軍運送輜重的水路要道,若是失守則我軍之後勤補給不濟,必陷于彈盡糧絕之困境。

論起權謀,我與蒯越相比,差的不止是一個檔次,我本以為憑持著一腔熱血,一股銳勇,一份豪氣就能指點江山,卻不知人心多變,今朝友,明朝敵,對面稱兄道弟,背後捅刀子的事古卻有之。

開戰之初徐庶曾向我諫議遣一得力之將駐守零陵,我卻以為零陵深處我月復地,孤軍叛變事不可為而棄之,現在零陵的背叛使我月復背受敵,狼狽不堪,便是徐庶這等智者也無計可出。

「寵帥剛剛歇下,將軍有事明天再稟——!」親兵在門外,壓低聲音,用小心冀冀的語氣說著話。

我費力的抬起頭,問道︰「門外何事?」

「典軍校尉趙累將軍有事求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朗朗響起。

「是趙累將軍,快請進來?」趙累穩重謙讓,做事周詳細致,軍中傷員救治、糧食配給、治安巡察等諸般事務幸有他與桓階奔走,否則的話我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寵帥,累有負重托,請降罪!」連日操勞使得趙累眼窩深陷,胡子蓬亂,看上去完全不象二十來歲的人,倒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一樣。

我一陣心緊,道︰「將軍何出此言?」

趙累道︰「至今日,軍中存糧本可再支七日,方才黃老將軍來取,我再三肯請,老將軍卻疑我私藏糧食,引兵劫了糧倉,余糧皆為縱兵所掠,身為典軍校尉累有失職之責,故請降罪!」

趙累的話語中明顯帶著怨氣,我一听糧倉被掠,不由大怒,這余下的糧食是全軍救命之糧,黃忠怎可漠視軍紀縱兵劫奪。

「走!」我冷哼了一聲,披衣出門。

黃忠部就駐防在北城最突出的一段,那里也是最先會遭到敵軍進攻的地方,作為全軍之精銳,黃忠所部責無旁貸的擔起了重任,自圍城以來,黃忠部戰死者過半數,傷者七八,皆為全軍之最。

我氣沖沖的與趙累模黑行至城根,只要再彎過一條街,便可到達黃忠駐地,正行走間,忽見前面有軍士巡察,更有軍隊調動的跑步聲傳來,現在夜近深更,調動軍隊干什麼,難道是敵軍乘夜攻城了,如果攻城為什麼城頭無一點動靜?

我正疑惑時,忽听到一人喊道︰「快一點吃,別忘了出發時間!」

「是,將軍放心!」有軍士一邊往嘴里塞了吃食,一邊應和著。

「親兵,把好路口,莫讓人給發現了!」那人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我這下听出了問話的人正是黃忠的聲音,頓時氣往腦門上沖,劫掠偷吃軍糧已是大罪,黃忠卻還不知悔改,竟著軍士站崗防備別人發現,狂妄如斯實是可惡,即便他平日立下諸多戰功,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膽的違犯軍紀,若不嚴加責罰,如何服眾?

這只怪我平日里太順著他了,黃忠這是持寵生驕,以為在我軍中老子是天下第一,沒人敢動他半根毫毛,這還了得。

想到這里,我再按耐不住,猛得一個箭步從黑影中沖出,大聲道︰「黃忠站住,大丈夫行得正,坐的端,光明磊落,躲躲閃閃干什麼,難不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怕被人看見?」

黃忠見我大驚︰「我——!」

我環視一下四周眾人,厲聲道︰「軍中存糧由典軍將領統一調配,豈能隨意亂動,汝等違反軍紀,縱屬下劫掠,今又乘夜偷食,罪實不可恕,我必按軍律嚴罰之。」

「請問黃將軍,劫掠軍糧當何罪?」

黃忠赤胸坦膊,高束頭髻,支吾道︰「當斬——之罪!」

我听黃忠回的如此坦白,怒喝道︰「既明知,何又故犯?」

「寵帥慢來,且听我一言。」

我循聲看去,卻是徐庶,挾長劍正從黃忠帳中走出,可能是飲了酒腳步有些個踉蹌,不用說定是在黃忠處飽餐了一頓,我冷冷的道︰「元直有何話說,若是為黃忠求情的話,還是請自重吧。」

徐庶近前,臉色潮紅,朝我深施一禮,大聲道︰「我非為黃忠求情,乃是率眾人向寵帥辭行耳,今夜踏中,我將與黃老將軍率死士往敵營,我等此去以身赴死,只求取蒯越之首級,以報寵帥知遇之恩,此為幸也!」

這是徐庶第一次喊我寵帥,在這之前,他一直喚我「少沖」,他這麼一說就象是要與我決別一般,夜襲敵營,這不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嗎?

我大驚失色,顧不得再斥責黃忠的劫糧之罪,連忙一手抓住徐庶的衣袖,一手挽住黃忠的腰帶,道︰「汝二人為我之左膀右臂,此去敵營凶多吉少,要是有個閃失,長沙何人可守?」

徐庶長嘆道︰「今糧已盡,若不如此一博,只能坐以待斃!」

「戰國時齊國壯士田橫亡,賓客三百皆自刎而死,士為知已者死,豪杰英雄敬慕之,今我等去,若成則功勛標炳,若敗則成仁取義,無所懼也。」黃忠大聲道。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昔燕太子丹送荊軻刺秦之時當如是,今有寵帥夜送我等,心足矣!」徐庶慨然道。

燕趙多悲歌之士,吳楚有輕狂任俠,我掃視四下,見黃忠屬下將士個個皆**上身,手持短刀,臉上神情義無返顧,心中一陣激動,豪氣頓生,誰說江東無血性之男兒,哪個又言南人貪生怕死,能舍生取義者,非在其身軀之魁梧,而在其心胸氣度之廣闊。

「好男兒——,只是眾兄弟既舍死劫營,何不邀我同去,難道是看不起我嗎?」我雖因機緣湊巧成了一軍之帥,但年輕的我與他們一樣,渴望著戰場上的勝利,向往殺敵立功的機會,此時此刻,我再無抑制不住心中激動,舉步登台大聲道。

「寵帥乃全軍之統帥,肩負重責,不可輕易涉險!」徐庶諫道。

我大笑,決然道︰「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寵出身于布衣,知不能給將士以富貴榮華,故自舉事以來,每遇險阻,必親率士卒與敵戰,未曾殆也,今城之將陷,那就讓我與大家生死與共吧!」

「生死共,悲歡同,若凱旋,再飲醇酒賀之!」黃忠擲碗于地,大聲道。

「親兵,快將烈焰牽過來,趙將軍,城中事務暫交與汝與桓太守了,若此戰不利,汝率軍民往攸縣、桂陽撤退!」

說罷,我一把接過親兵手中的馬韁,一抖韁繩飛身上馬,此時黑夜漆漆,寥無星晨,除了城上偶爾閃動的火把外,再無其它的亮光,黃忠與我走在頭里,徐庶押後,襲營的隊伍迅速向城門口遁去。

我看著整齊劃一行進的將士,心中在默默的禱告幸運之神的眷顧。

「寵帥可在!」正這時,忽見得後面城中遠遠的燈火閃動,有一人邊走邊高喊。

後陣的徐庶應道︰「正在此處。」

燈火漸近,我停,轉頭看去,見是桓階跑得氣喘噓噓,桓階一見到我,大聲道︰「寵帥,我們有救了,李通將軍先差斥候來報,八月十日,甘寧將軍、陸遜將軍和慕沙公主率軍回師荊南,大破衡陽之敵,斬首千余,敵酋向朗、劉度分別向安縣、零陵潰散,援軍預計可在二日後抵達長沙城外。」

「伯緒,你說什麼?」

我有些不相信自已的耳朵,這一個月來我已習慣了一個又一個的噩耗,象這樣的好消息是從天下掉下來的一樣,怎會恰好能砸到我的頭上,桓階是在寬慰我,還是我在做夢?我愣在哪里,一時回不過神來。

桓階一臉的興奮,大聲叫道︰「寵帥,這是真的,援兵到了!」

援兵來了,援兵終于來了,在苦守長沙近二個月後,我終于等到了甘寧、慕沙平定廬陵、回師荊南的好消息,就在我幾乎絕望要放棄的時候。

……

不止是我,黃忠、徐庶和趙累,所有的士兵都為這消息所鼓舞,沉浸在喜悅之中,即使是在未來的兩天時間里,他們不得不餓肚子也無所謂,是啊,是付出艱苦努力獲得的勝利相比,肚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沉默了許久的將士們爆發出陣陣的歡呼聲,叫喊著,擁抱著,並發泄著,他們飛奔著沖進面前的房舍,把好消息傳遍城中的每一個角落,是啊,這樣的喜悅應該讓大家都來分享,這二個月來絕望一直伴隨著我們,現在我們終于可以擺月兌它了。

「你方才說,陸遜也來了?」待回神來了,我細想桓階的話,才忽然發現自已漏問了一個重要的情況。

桓階笑道︰「是啊,那書簡上就是這麼寫的,我看是文達親自寫的筆跡,不會有錯的,至于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甚清楚,只能待兩天後再問了。」

自甘寧、慕沙走後,我只在七月中听到甘寧軍受阻于廬陵的消息,往後由于長沙與後方的聯系時斷時續,加之戰事吃緊,一直未有消息傳來,甘寧、慕沙此次能與陸遜一起來援,說明費棧的叛亂已經平定了。

費棧叛亂隔絕了長沙與豫章的聯系,回想起來,我率軍離開豫章的時候,陸遜還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還在新開辦的天威學府里學習呢,怎會突然引兵趕來救援,豫章定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費棧的叛兵究竟是如何平定的,太史慈、顧雍、華歆等人現在怎樣了,豫章的百姓現在生活的安不安定等等,這一大堆的疑問我只能等陸遜來了一一解答。

八月十一日,蒯越在得知圍困衡陽的劉度、向朗敗訊後,知事已至此,不可再戰,為免遭更大的潰敗,蒯越起各路兵回鎮孱陵—漢壽—巴邱一線,並令魏延在後掩護全軍撤退。

八月十二日,甘寧、慕沙率援兵一萬進抵長沙,至此,長沙之戰以蒯越近十萬南征大軍再度無功而返結束,不過對于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事而言,對陣的雙方卻都是失敗者,長沙這座南疆名城因為連綿戰事而再度荒廢,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元氣,而荊州牧劉表在付出近二萬人死傷的慘重代價後,收獲的卻是一顆無法下咽的苦澀果實。

這一天,碧空如洗,萬里無雲,難得的好天氣,是近半個月來不曾有過的,我領眾將等在南門,不多久見前面塵土飛揚,黃忠遠遠的一見到甘寧,忙沖了過去,急跳下馬背,撲過去猛擂了一通老拳。

「興霸,可想死老哥了!」

甘寧大笑︰「漢升背城破敵,威風八面,寧千里之外即有耳聞啊!」

「昔蒯越已退,若是再戰,我與興霸各統一軍,定能殺敵一個聞風喪膽、血流成河!」黃忠豪氣沖天。

甘寧、黃忠先前同在帳下听令時,互不服氣,這次分開了二個來月,彼此間竟親熱的很,好象多日不見的老朋友一樣,看得我與徐庶直搖頭不解。

眾人說說笑笑,將甘寧、慕沙接進城里,我一路之上四下張望,見慕沙一直跟在隊伍的後面,一本正經的目視前方,便也放慢了腳步,慕沙這一次一身白衣,勝雪奪目,如嬌艷的海棠透著沁人的芳香,我靠過去,深吸了一口氣。

「做什麼?」慕沙嗔怪了一聲。

「聞一聞味道解解饞!」我道。

慕沙笑道︰「你是不是餓了二天肚子餓暈了,我又不是什麼可口的飯菜?」

「說錯了,我不是只餓了二天,從你走的那天算起,我可是整整餓了一個多月了!」我一本正經道,分離了這些日子,又初嘗新婚的禁果,哪能不想,不愛,不羨。

慕沙白了我一眼,臉上一紅,听出了我的話外之音,轉開話題道︰「我听文達說長沙守得艱苦,可是遇上什麼勁敵了?」

我嘆了口氣︰「別提了,差一點就見不到你了!詳情晚上我一一細說給你听,對了,伯言不是和你們一起來的嗎,怎沒見著他?」

慕沙道︰「小遜往零陵追劉度去了,過兩天就會過來的。」

我急道︰「伯言年輕,劉度狡詐,你怎讓他一人追趕,萬一……。」

慕沙笑道︰「放心,小遜少年英雄,連費棧的三萬叛軍都被他幾下子給收拾了,更別說劉度這條小蟲了?」

建安二年八月十四日,陸遜率精兵二千破零陵城,擒下叛將劉度,並降其眾,至此荊南一帶戰事始歇,我聞之大喜,即拜陸遜為奮威都尉,授裨將軍職,統領部曲一千,時陸遜年方十七。

從陸遜那里,我終于得到了豫章的消息,華歆怕我擔憂,還著陸遜帶了一封信來具陳詳情。

自我領兵走後,在華歆、顧雍、倉慈等人的輔佐下,屯田養民之策在全郡得到進一步的推廣,靠近湖區的鄱陽、海昏、上繚一帶更是成為了魚米之倉,百姓安居樂業,境內賊患漸息,引得江淮之士競攜家南渡相投。

但是,豫章的富庶能給百姓帶來安寧,但也引來了群狼的窺伺,江東孫策因境內山越宗賊作亂,急舉兵征討,尚抽不出空來對付豫章,加之我以太史慈、朱桓重兵鎮守著石印山要塞,所以尚能唯持一個不戰不和的狀態,其間孫賁弟孫輔欲舉兵為兄復仇,皆為丹楊太守吳景所阻。

而處于北線的彭澤就沒這麼幸運了,甘寧主力調走後,彭澤水軍由新來投奔的瑯琊人徐盛統領,徐碾兵少,所部僅五百人,舟船十余艘,江夏黃祖、皖城劉勛欺盛兵少,屢派兵士搶劫襲擾,屠戳百姓,故沿江一帶民多南遷,三月春,黃祖子射,率數千人順江而下攻彭澤。盛當時手下吏士不滿二百人,與黃射相拒擊,傷其吏士千余人,已乃開門出戰,大破之,祖、勛始大驚,絕跡不復為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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