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的雪王算不得年紀大,但看那窩在龍椅上的人,面色慘白,皮膚枯黃,胡須亂七八槽的,一身酒肉氣,不知情的人,怕是真要以為那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浪客中文網|
滿座的賓客,有友邦的君王,有朝堂的重臣,有遠征歸來的將帥,他的目光卻不是流連在場中舞姬扭動的腰股之上,便是在那些臣下帶來的漂亮的夫人們身上打轉,完全一副昏庸無道的模樣,令人見而生厭。
這一場風光大辦的壽宴,高高在上的雪王不過是個陪襯,真正的主角是坐在他旁邊的側椅上,那不發一言,喝著自己杯盞中香茶的陌子雪。他的身邊,有一個空置的位子,不知道是留給誰的。
這個人,果然不簡單!青離在看到陌子雪的第一眼,便下了這樣的定論,他僅僅是往那里一坐,便壓住了全場。
同樣在權力場上做殊死的掙扎,或許他青離要比尋常人更了解他一些,一個人,要隱忍那痛徹心骨的仇恨已然是極其的不容易,況且還要苦心經營,做出那樣大的業績。他的成就已經只能用‘害怕’兩個字來形容了。
青離猛然想起,自己即位之後拔出出那些個盤踞風凌國多年的探子據點,莫非便是陌子雪撒下的?那些探子對于死亡和疼痛就像是沒有知覺一般,便是他僥幸抓住了活著的,硬是挨過了那流水的刑具,亦未吐露自己的主人半個字。實在叫人平生敬意。
這個人,真是不簡單!陌子雪在看到青離的第一眼,亦下了這樣的結論。|他以為他生的十分好看了,不想著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對,只能用美來形容的人。
他看似溫和的外表下藏著的是一顆堅不可摧的靈魂,他的探子遍尋四國,滲透王朝民間,但若不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登上了風凌國的王位,又以及其狠絕的手段一舉搗毀了他在風凌安插的大部分據點,他當真從來沒有在意過這樣的一個人物。
在他近乎天網的監看下漏掉的大魚,他還是第一個。而當他細細的查詢下去,那本來自詡對局勢滿滿在握的心瞬間便涼了大半。
這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個對手,他的隱忍相比于自己絲毫不弱,他的才能與自己亦是難分伯仲,雖然他現在的勢力看上去還有一些薄弱,但他相信,只要一點點時間,他必然會成為自己最難以打敗的人。
那樣絕色的容顏,自然而來的王者之氣,身上那一層只有武藝精深的人才看的出的淡淡的光華,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絲害怕,害怕他會是那個墨家的後人。
天人墨家,授命于天,是為天子。
那樣隱秘的事情,如今的四國怕是沒有幾個人知曉了,因為距離事情的發生已經很遙遠了,遙遠到先人的先人都已經模糊。那是比幽蘭王朝和積雪王朝的爭霸還要早上三百年。
那時候,整個中原大陸實行的是集體勞作制,所有的人,不論男主老少,居住在一起,統一分配工作,所得的食物亦按照人頭均分。
而統治者則是通過天則和推舉產生,最初的推舉原本是公平公正的選擇,大家的日子也便過得和諧安穩,然而隨著人口的增長,財富的累積,種族開始出現,勤勞的有才華的種族帶頭人與懶惰的平庸的種族帶頭人逐漸拉開了貧富之間的差距。
漸漸的,人們的心理產生了一些變化,富裕的種族覺得,自己對于國家的貢獻要遠遠的多于貧困的種族,產生了優越性。而貧窮的種族則嫉妒富裕的種族,認為自己之所以貧困乃是沒有培育出幾個像樣的接班人。
于是,推舉開始往一個畸形的方向發展,人的yuwang蔓延,種族之間皆推選自己的族人為王,富裕的種族認為國家的領袖應該是‘能者居之’,那麼推薦對國家更有貢獻的人便是理所當然的,而貧窮的種族亦想將自己的人推上王位以改變自己貧窮的現狀。
有了異心便有了矛盾,便會引起爭斗,而爭斗往往意味著鮮血和死亡。種族之間的相互拼殺持續了幾十年之後,一個新的種族應運而生。
那便是天人墨家。
據野史記載,墨家的祖先最先出現的地方,是種族正在拼殺的戰場,當鮮血染紅了黃土,當死亡正在進行,忽而大風狂嘯,直吹的人睜不開眼楮,當大風過去,再看去,只見一朵金色的祥雲從天而降,緩緩的落到了地面。
那祥雲上托著一個白瓷般晶瑩剔透的男嬰,他的眼楮宛若夜空的星子般耀眼,又如平靜無波的湖面,清澈的不然一絲的塵埃,他手握玉如意,笑聲清脆悅耳,像唱歌兒一樣好听,周身散發出淡淡的光華。
那玉如意的玉柄之上,刻寫著一個「墨」字。
痴呆的眾人只听得天際傳來一個聲音︰「天人墨家,授命于天,是為天子,仁之智之,兼愛非攻。」
這便是後來的天則,墨家是天之驕子,是下界來拯救萬民免于戰亂之苦的神祗。以後三百年的歷史都可以作出明證,天人墨家,容顏絕世,生而帶王者之氣,有勇有謀,仁愛廣濟。
只是後來,不知怎的,墨家最後一位公主剛出生便不知所蹤,這片祥和的大陸便又開始出現了紛爭,直到後來的幽蘭王朝和積雪王朝的並立。
那麼,他,會是那個墨家的後人嗎?
陌子雪的目光輕輕的投到青離的身上,那仿佛沒有焦距的眼楮里浪潮激勇。若是他真的是那個墨家的人,那這件事情還得從長計議。
不過,即便他是那個墨家的人又怎麼樣,沒有人能阻擋他實現自己的夢想。任何人,都不能夠。
青離轉過頭,對著坐在旁邊負責招待自己的陳尚書舉了舉杯,一仰頭,喝盡了琉璃盞中的美酒,眼角的余光瞥見陌子雪透過來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知道陌子雪在打量他,那便由他吧,反正他此次前來,最主要的目的乃是為了白水,他既然是白水的師父,審查審查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