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白水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剛坐起來,門外便傳來了叩門聲,三聲重,兩聲輕。|是陌子雪。
「門沒鎖,進來吧。」白水朝門外喊了一聲。這青冥殿就他二人,鎖不鎖門都是一樣的。
門「吱呀」一聲的開了,陌子雪還是穿著白天的衣裳,只是解了那厚重的袍子,只著了貼身的內衫,顯得有些單薄。
白水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看著他這副模樣,眉頭皺了皺︰「師父不冷?」
「冷。」他走過去,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冷還穿這般少?」從他身上傳來的寒氣,令白水也不禁瑟縮了一下。
「水兒,你可記得,今日,是為師的生辰?」他在床邊坐下,目光中似有一絲淚光。
白水的心驟然一緊,她怎麼可能不記得,七年前,她還沒有避居藥王谷的時候,每一回師父的生辰,她都會親手做菜給他吃,還會纏著他送她禮物,他曾道︰「為師的生辰,卻是水兒收禮,莫不是把為師的生日當成了水兒的第二個生辰?」
可是如今…
「水兒沒忘,不過以為師父忙著圖謀天下大事,顧不上自個兒的生辰了呢。」白水冷冷清清的道。
陌子雪望著她的臉,良久,嘆了一口氣,卻是躺在了她的床上︰「為師累了,便在水兒這歇下了吧。」言罷,閉上了雙眼。
白水頓時愣在了那里,他這是?
他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之色,長長的青絲鋪滿她的睡枕,眉頭深深的皺起,雙手便是躺下了也是緊握著的。|
心有些扯痛,他當真是累壞了吧,今日,當真那麼多人的面,說出自己最隱晦的秘密…將那被褥移過去蓋在他的身上,眼里帶了些許惱色。
冷,知道冷還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望了一眼窗外,夜已經很深了,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有了些安謐的感覺。她悄悄的移開身子,正準備下床,卻被那人的鐵臂一撈,猝不及防的跌入了他的懷里。
「師父,你這是干什麼?」白水驚呼,帶了些許怒氣。
「水兒,別動。」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濃的化不開的悲傷︰「讓我抱抱,就好。」他用的是「我」,就像是一個茫然無助的孩子。白水的鼻子一酸,安靜的任他摟在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塊冰涼的東西戴在了白水的脖子上,白水低頭一看。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血一樣緋紅的顏色,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鳳凰。
血玉鳳凰!
關于這塊玉石,有一個動人的故事。傳說一百年前的江州有一位姓李的書生,家中落魄,常年住在江邊的漁船上,一邊讀書,一邊靠著打魚勉強維持生計。
一日空倉歸來,恰遇一女子落了水,掙扎著呼救,書生心地善良,便上前將那女子救上了船。卻原來是城中首富崔員外的獨生女兒。
那崔小姐感激李生的救命之恩,便經常去江邊給他送些食物,日子久了,見那李生雖一貧如洗,卻一身傲骨,滿月復才倫,不禁心生愛慕。至此郎才女貌,花前月下,私定終生。
此事很快便被崔員外知道了,那崔員外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見自己的女兒竟然看上了一個窮書生,頓時火冒三丈。連夜帶人尋到江邊,將那李生毒打了一頓,並把自己的女兒帶了回去鎖在房中。
哪知第二日,那李生便拖著滿身的傷痕跪在了崔府門前,祈求崔員外將女兒嫁給他。
崔員外苦于左鄰右舍的閑言碎語,拋出了自己的條件,便是要那李生前去王城考取功名,若是能中得頭甲,便將女兒出嫁。
李生聞訊深喜,急急忙忙的跟親戚借了盤纏便上王城赴考去了。誰曾想他前腳才出江州城,那崔員外後腳便將女兒許給了州長的四公子。
大紅的花轎抬出,新郎踢完轎門卻久久不見新娘出來,掀開轎簾一看,那崔小姐卻早已自盡于花轎之中,手里捏著一塊璞玉,被心口的鮮血染紅了。
那塊玉是李生送給她的唯一的信物。
六個月後,才華卓著的李生果然考了頭甲回來,他興高采烈的去崔家迎娶自己的心愛之人。卻只有孤墳一座,以及那一塊被鮮血浸透洗都洗不掉的璞玉。一時受不了打擊,竟在那崔小姐的墳前悲絕身亡。
恰逢一位玉石大家經過,听聞了此事,將那璞玉買了來,剝開外面的璞石,竟得道了一塊絕世的好玉,鮮紅耀眼,那是那對苦戀人的心口之血,就如同那綻放的曼珠沙華一般緋紅嬌艷。
那塊玉石以及那個故事輾轉相傳,最後,便到了王後的手中,王後是個心底純善的性情中人。被那李生和崔小姐的生死之愛所感動,下令為他們建造祠堂,以表彰他們對愛情的堅貞。並將那血玉一分為二,請精工巧匠細細的雕刻,成為了舉世聞名的血玉龍鳳佩。
「這塊玉,是我娘親的遺物。」陌子雪輕輕的道︰「她本是那翱翔九天的鳳凰,卻嫁給了一個最齷齪不堪的男人。」
他將白水的身子扳過來,深深的望著她︰「我不是那樣的男人。」
那目光太火熱,燒的白水不知所措。急急的掩下了自己的眼楮︰「我相信,蕭王後雖遇人不淑,確是一位巾幗英雄。」
「謝謝水兒如此的稱贊她,我想母親若是還在世,肯定會喜歡水兒的,」他將她摟進懷中,道。
白水听著他有力的心跳,有一些難過︰「那麼,師父,你呢?」
許久許久,久到白水認為他不會說話了的時候。
「我是你的師父。」他道。
白水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涌出,越積越多,打濕了心口前的衣衫。
又是這句,天知道,她恨極了這句話。
他是她的師父,他們之間有那一道無法逾越的禮法鴻溝。他是她的師父,所以他光明正大的靠近她,入侵她的心,擊垮她所有的防備。他不能愛她,卻又為何要求她留在他身邊,不準任何人覬覦她,如今還送自己這血玉鳳凰佩,這般待自己呢。
卻讓她只能將那愛念深深的埋在心底,如一塊千斤巨石,壓的她喘不過氣來,他可知道,她有手有腳,是完全可以不顧一切的離去的。若是真的有那麼一天,再也承受不住這重荷,她便會真的離去的吧。
那一天,是什麼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