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放著蕭氏皇族歷代神位的太廟驟起大火.幸而搶救及時才為釀成大禍.
翌日早朝上.欽天監監正上書稱天象有異.恐將禍及江山社稷.听他稟報過後.蕭婧「哦」了一聲.反問道︰「那麼依卿家所見.應如何化解.」
監正趙應恭聲道︰「當初陛下登基時.因事出從權.未行封禪.臣竊以為與此有關.」
蕭婧沒有立刻答話.大殿上也是寂靜一片.畢竟此事涉及宗廟社稷.眾臣尚未模清蕭婧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所以不敢妄言.
蕭婧將他們一個個謹小慎微的樣子都看在眼里.再度開口問道︰「朕如今問你.若是補行封禪大殿.禍患便可消弭否.」
趙應立即下跪道︰「陛下明鑒.臣只管觀測天象.並不敢打包票.」
蕭婧冷哼一聲︰「不錯.所謂在其位則謀其政.」她看了一眼站在左側的眾多文臣.語聲更冷了幾分.「那麼朕倒想知道.是誰主管太廟祭祀事宜的.」
太常寺寺卿立即下跪請罪.蕭婧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拖出去.杖斃.」略微停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一人不足以成事.來人.將太常寺五品以上官員一起拿了杖斃.株連三族.」
她用的分明是慵懶的語氣.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周身一凜.
太常寺寺卿向來是蕭淙麾下之臣.如今听了這杖斃二字.立刻將惶恐的目光投向了蕭淙.被他那樣的目光一看.蕭淙也覺得如坐針氈.
太常寺寺卿算是最早效忠于他的一部分人之一.雖然在作用和地位上比不得六部尚書.但若是自己眼下見死不救.卻也難免讓其余人寒心.況且.當初他煽動群臣上書要求蕭婧冊封他為攝政王時.太常寺出力不小.算得上是功臣.
只不過.昨日他還堅持讓蕭婧嚴懲叛逆.今天就改口為別人求情.似乎也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的.
只一個猶豫間.太常寺的幾名官員已被侍衛拖了出去.
因著蕭婧的有意安排.行刑地點就在勤政殿外.廷杖捶打在血肉上發出的沉悶聲音.連同受刑者的慘叫聲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蕭淙皺眉向忠于自己的六部尚書輪番使了個眼色.誰知後者都被蕭婧突如其來的嚴酷之舉驚嚇到了.只想著明哲保身.怎會主動來趟這渾水.
趨利避害是為官者的本能.蕭淙自也是無話可說.只能對挑起這場事端的趙應怒目而視.誰知趙應看到他的神色後.竟再度出列跪地道︰「啟稟陛下.微臣還有話要說.」
蕭婧連看也未看他.只道︰「若是欽天監的分內之事.你便說來.若是為了那些失職之人求情的話.你就不必說了.若執意要說.也少不得和他們一個下場.」
她這番話明擺著威脅.不允許任何人為太常寺一眾官員求情.趙應已踫了釘子.在場的其他官員自然也沒了想法.只有性情耿直的淳于昭開了口︰「陛下.縱然太常寺一干人等有失察之罪.但據臣所知.走水乃是因天火而起.防無可防.縱有罪也不至死.更不應牽累家小……」
蕭婧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當下反駁道︰「這話听來倒新鮮.淳于將軍什麼時候也這般悲天憫人.和朕討論起量刑來了.朕依稀記得.昨日朕說同樣的話時.有人振振有辭.說是斬草須除根呢.」
她說話時.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周耀.周耀自知今日想要裝聾作啞是不成的了.只能硬著頭皮道︰「啟稟陛下.臣昨日所言不過是就事論事.想那葉青犯的是謀逆和戮害皇族的重罪.而太廟走水卻是天災.並不能一概而論.」
蕭婧話鋒一轉.又扯回到昨天的話題上︰「朕倒是糊涂了.不知你口口聲聲說葉青戮害皇族.卻是害了何人.」
周耀不假思索答道︰「自然是下毒毒害先帝.爾後又在天牢中害死先皇後殷氏……」
「證據.」
「這個……昨日呈上的供狀中已寫的明明白白.先帝臨終前癥狀與先皇後殷氏極為相像.經太醫院查證為同種毒藥所致.況且大理寺也已在葉青身上搜出了毒藥.」
蕭婧不容得他思索.立刻追問道︰「這可是奇了.他既已毒害先帝.卻又為何再向殷氏下手.」
對于這一點周耀早有準備.當下答道︰「自然是為了栽贓嫁禍.先皇後殷氏中了同樣的毒.而當時與殷氏同處牢房的只有蕭姍.于是以此嫁禍.」
這時.卻又有一人唱反調道︰「啟稟陛下.臣有不同的意見.」
那人聲音听來好生耳熟.眾人回頭望去時.卻是那之前指證穆煬的鴻臚寺少卿鄒原.只不過眼下.他身上穿的卻是吏部的官服.
「之前陛下審理此案時.已證實先帝是淑妃穆氏毒殺.怎會和葉青有干系.況且臣已問過太醫院了.先皇後殷氏的癥狀雖與先帝有相似之處.卻並非毒藥所為.乃是感染了鼠疫的後果.」
「鼠疫.」听到這個新鮮名詞.眾臣頓時議論紛紛.
鄒原繼續說了下去︰「鼠疫在民間稱謂不一.顧名思義.是瘟疫的一種.卻是由老鼠傳播的.換而言之.致使先皇後喪命的幫凶是老鼠.那葉青縱使醫術再高.也未必能控制老鼠去咬人吧.既然如此.從他身上搜出的毒藥一說就更是無稽之談了.」
當天的爭辯.最後以蕭婧的勝利而告終.雖然她也是在強詞奪理.不過鄒原的口才確實了得.將她的授意有條有理地擺在了眾人面前.本來那份供詞上.所有罪名都是強加于葉青的.本來就是杜撰.自然不能完全合乎邏輯.
最後在早朝結束前.趙應又上報了些他欽天監的分內之事.說是帝星周圍煞氣太重.恐是因為登基一事所造殺孽太多.所以才會有了天火焚燒太廟的不吉之兆.解決方案倒是簡單了.登基時蕭婧未予理會的那份大赦天下的詔書便是現成的.
雖然稍顯牽強附會.但因著牽扯到天災和宗廟.其他人也不好反駁.大赦天下本就是帝王登基的必行之舉.只不過如今一來.不僅葉青順利月兌罪.連殷穆兩族的罪人都可免去斬首之刑.而是改為流放.
那天走出勤政殿時.蕭婧不由自主彎了彎嘴角.待看到回廊下負手而立的夏昱時.她連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屏退了眾人後的蕭婧踩著碎步走到他身旁.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道︰「昨夜縱火辛苦.」
夏昱回眸淺笑.亦低聲答道︰「陛下有命.小人怎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