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後位于美國的顧南希。
顧南希猛然驚醒,窗外夜色深沉,月涼如水,特級護理室內的窗簾未閉,撒入朦朧的月光。
他從起來,在床邊出了一會兒的神,方才起身,走到浴室重新沖了個澡,以免能安然入睡。
溫熱的水流過肩頭與腿間已經愈合的傷口,有些刺痛,這種感覺使他格外清醒,清醒的記得這是他被送往美國治療後的第三個月,他可以獨自走下病床的第四天。
這一晚,來看他的人不在少數,這家被安排專門護理他的療養院內,有人大擺宴席只為慶祝他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只等好好休養幾個月便可以行走如常,慶祝這一奇跡,當然少不了那些特意前來的阿諛奉承之人櫫。
洗過澡出來後,他還是太過清醒,完全沒有睡意,走到護理室內特制的書房,打開他不久前要求配置的電腦,硬盤E里放著佔用了足足2G內存的照片。
一張一張的翻看,照片里是兩個一天一天長大的孩子和那個自從他被送往美國後,為了孩子為了他而仍舊堅強獨立的生活著的季莘瑤。
每一張的照片角度都不同,大多數是背著季莘瑤偷.拍的,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光線反映著他們所在的每一個地方,時間,而這個偷.拍的人,並非專業出身,但卻將她和孩子生活在一起時的每一個自然柔和的面都能讓他看得清楚抽。
打開照片,一張一張的翻看,一張一張的放大,再放大,看著季莘瑤笑起來的樣子,或是皺眉的樣子,澄澈明亮的雙眼,有時眯起的眼角……
他將手放在電腦屏幕上撫過,仿佛就這樣能撫到她的臉一樣。
下一張,是緒然和悠然,兩個孩子剛剛吃飽了飯,小悠然的嘴邊滿是飯粒,季莘瑤手里拿著手帕要給她擦嘴,結果悠然淘氣的滿地亂跑就是不給媽媽擦,母子三人滿地亂跑互相追逐,就這樣被拍了下來。
曾幾何時,這個叫季莘瑤的女人還只是他生命中一個不起眼的過客,而又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已變成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唯一。
她美麼?比起這許多年各國各地所見所聞,或是前撲後繼想要攀進顧家的女子來說,她只能算得上是五官端正,清秀而不失靈動。
她的品性真的能徹底吸引他全部的心思麼?
他不知道。
也許這個叫季莘瑤的女人,不是他所遇見過的最好最完美的,可他偏偏就是不願將她與任何人去比擬,無論是單縈還是溫晴,他都不願將她與她們相提並論。
她也不夠特別。
可她偏偏,就是這樣,莫名奇妙的闖進他的生命中,闖入他的視線里,從最普通甚至莽撞的初遇,直到安越澤誤打誤撞的將她送到他的房間。
*
在他于G市任市長的第二年的初夏,市政府各部門正忙規劃改建,顧南希更是常常換上工地的並不合身的工裝,頭帶安全帽,在各個改建的工地考察。
「顧市長,您看這里,這里就是按照政府所要求的圖紙所建造的……」
工地的負責人正在對他報告著近日的工程進度,顧南希一邊認真看著眼前的圖紙,一邊抬了抬頭上的橙色安全帽,看向對面正在建造的初具模型的大樓,時不時的對負責人交代了一些細小的糾正要求,和強調安全事項。
等到等完報告後,因為G市的初夏就已經很熱了,他讓那些正給他打著傘的工作人員先去車那邊喝水休息,打算一個人去工地後邊走走。
但是當時的一位工地負責人怕他遇到危險,所以一定堅持要跟過來,顧南希也就沒說什麼,徑直走過去,未理會身旁堅持跟著的負責人。
而就在工地後邊,有兩位本區的政府干部因為知道市長今天會過來,所以特意趕過來慰問民工,皆是他看慣了的下屬裝裝樣子的表現,顧南希不動聲色的遠遠站著,看著那些挺著養尊處優才得來的啤酒肚的干部們來來回回的親自拿著水給各個民工送去,臉上皆是親切的笑臉,沒說什麼,亦也沒有上前表態,只是站在這邊不太起眼的地方,心思卻並不在這些人身上,而是回頭,觀察著腳下的沙石,若有所思。
「麻煩讓一下,借個光,讓我們過去!」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清脆透亮,听起來就該是個很能干的職業女性,顧南希剛一回頭,旁邊工地的負責人便皺起眉一臉不滿的斥責道︰「你拿個攝像機來回晃悠什麼?也不看看眼前站著的是誰,就叫人讓路,懂不懂禮貌?」
那一天的季莘瑤穿著一身比較涼爽又休閑的衣著,上身短袖寬松的白T,接近膝蓋的短褲,頭發利落的在頭後盤成一個團,被熾烈的太陽光晃的一直眯眯著眼楮,脖子上掛了一只挺大的照相機,手里舉著一個不小的攝像儀器,看起來應該是忙活了半天,整個人渾身都透著一股疲憊煩躁,還有那麼一絲絲被壓抑了隱藏了半天的憤然。
被那工地負責人這樣一說,她當即皺起了眉頭,毫不給面子的冷冷道︰「你們站的這個位置是工地來回通車的要道,一看你這裝扮就是工地的負責人吧?不管你現在要伺候哪位領導,也該講點道理,我們跟隨報道的車在後邊被一堆車堵沒法離開,我順便下來走走拍幾張,正好看見你們了,喊你們讓個道後邊的這些車讓個路,還犯法了不成?」
「你是哪家報社的?說話這麼放肆?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誰嗎?!」
那工地負責人怒喝了一聲,剛要去奪她身前掛著的工作牌,顧南希伸手略略攔了一下,淡淡道︰「我只是過來走走,誰讓你叫人把後邊的路封上了,這是工地又不是其他地方,隨便封住出口有什麼損失你能負責?」
說著,顧南希便看了一眼那邊頭上已經曬出了汗,卻是正瞪著他們,看起來面色有些不善的季莘瑤,對她淡然的笑了笑︰「不好意思。」
季莘瑤瞥了他一眼,咧嘴回給他一個笑臉,接著也不再看他,完全沒把他長成什麼樣當回事,不冷不熱的眯著眼半譏半諷道︰「你是哪位今天過來考察的領導?用不用我也把你拍下來?這樣,那邊那幾位不正拿著礦泉水給民工發呢麼?這種裝裝樣子的事兒你應該也干慣了,不用我告訴你哪個角度看起來更親民吧?去發水吧,我只拍一分鐘,下午還有其他新聞要去,免得哪位領導的被落下了,還要喊我們再跑一躺。」說著,她就一臉認真的擺弄著手中的攝像機,眼中明顯是對這些官員這種敷衍做假舉動的厭惡,卻還是稱職的更也不是敢得罪這些人物的隱忍著。
「你……」就在顧南希若有所思的冷眼看著這個小記者的同時,那工地負責人當即翻臉,正要開口罵她,卻被顧南希的眼神驚了一下,沒敢開口。
「不必了,看來政務報道這個職業,里面所含的學問也不少。」顧南希似笑非笑,讓開了路,沒再跟這個女記者多說一句話,便轉身走遠。
「顧市長,您別跟這種小市民一般見識,他們這些做記者的,什麼話都敢說,但是這些新聞報道也不可能瞎寫,估計是剛剛在後邊堵著車,天氣又熱,這女的曬出了一身火氣,也不問問您是誰,就隨便朝咱們發了一頓火,其實那些領導都……」
顧南希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什麼,只是波瀾不興的看了他一眼︰「我不希望這種事情再發生第二次。」
那地工負責人愣了愣,似是想開口解釋什麼,但卻見顧南希的眼神雖並不冷厲,卻也不容人敷衍拒絕,當即便溢出了些汗,尷尬的點點頭︰「是……是……我明白了……」
「可、可是顧市長,這些領導也都不是咱們能得罪的起的,您也知道,我們這些人也都得是听著上邊的話辦事,您在最上頭,但這些人對于我們來說,也……如果他們想要這些好听一些的報道,來這里做‘考察’,這……我們也沒辦法……」
「我會高秘書派幾個人過來,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這種事情,你不是沒有能力,不過是少得些好處。還用得著我說的更明白麼?」顧南希瞥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向那邊停放的車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