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嬌妻馴將軍 第八十章,我們是夫妻

作者 ︰ 淼仔

郭樸這樣一番話,鳳鸞要是再不懂,那她真的傻乎乎。這字面上每一個字,都說清清楚楚。「原本我瞞著你,怕你知道要生氣,可是你一直追問不休,不知道不罷休!」

最後一句話帶上氣,郭樸沒好氣瞪著鳳鸞。

鳳鸞先是覺得理虧,再是自知理虧,再就……她小心地問︰「這事兒可查得明白?」郭樸不知道高興好還是生氣好,微笑道︰「我會騙你?」

「樸哥不會騙我,只是…。」鳳鸞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帶笑問詢︰「樸哥會不會騙我?」郭樸哈哈大笑起來,他笑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鳳鸞沒有為毛家的事生氣了,郭樸起先有瞞著她的想法,就是怕鳳鸞哭哭啼啼。

婦人們回想苦處,听見別人苦處,都是落淚的人。

郭樸很喜歡鳳鸞機靈起來,用別樣眼光看鳳鸞,不無滿意地道︰「你跟著我,最近大機靈起來。」鳳鸞適時的捧他一句︰「這是近墨者黑是不是?」

「哈哈,你這典故用得不錯。」郭樸大樂,究其原因道︰「我沒有教你,是褚先生教給你這句話?」

鳳鸞有幾分傻乎乎了︰「是褚先生和公子說話,公子也這般說他,」學著郭樸的樣子繃一繃面龐︰「你跟著我,會中舉的。」

再學褚敬齋搖頭晃腦︰「先生是這樣回答,是近墨者黑。」她學得十足的相似,眼楮里還有三分狡黠。郭樸剛要笑,忽然沉下臉,鳳鸞見他喜歡,自己都是喜歡的,又見拉下臉,猶自取笑道︰「又說錯了哪里?」

「你是戲子嗎?學人說話這麼像!」郭樸不悅,鳳鸞還帶著三分嬉皮笑臉,很有褚敬齋的影子。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無端又挨一頓說,鳳鸞只能嘻嘻陪個笑臉,又要討賞︰「人家會說典故,賞點兒什麼吧。」郭樸「噗」地笑起來,放聲笑上好幾聲,才強忍住道︰「除了為毛家求情,賞你什麼都行。」

「把毛家的官司源源本本說給我听一听,讓我明白明白,不枉我跟著公子近墨者黑一場。」鳳鸞依然傻乎乎。

郭樸嘆氣︰「唉,應該賞你一頓打才對。」鳳鸞睜圓眼楮,不滿地爭執道︰「為什麼,」更為不滿的是︰「人家會說典故了。」

「好好,哈哈,那你以後夸我,要說近朱者赤,」郭樸趕快給她糾正過來,免得這笑話將來丟到外面去。

可想而之京里的大人們听到,又是一場嘲笑︰「近墨者黑。」同時盧青源大人的長方面淨面龐,更為突出。

床前不再說毛家,先說說近墨好還是近朱好?鳳鸞別有見解,又近來小嘴兒巴巴不停,從相思和紅豆時就磨練出來,她道︰「近墨好!」

「為什麼?」郭樸憂愁笑話的心思又被帶回來,這一次他沒有笑場,一本正經地帶著探討問題的神色︰「我請教鳳鸞,紅的不比黑的好?」

鳳鸞有理有據︰「先生對公子說的話,是以下對上對尊長是不是?」郭樸一本正經,只有眸子里有笑意︰「是。」

「那我要說近墨者黑好。」鳳鸞固執己見,郭樸好奇心上來,帶著一肚子懷疑道︰「我說的不比褚先生好?」他裝腔作勢挺一挺胸膛,純為逗鳳鸞玩︰「我比他官大!」

鳳鸞的道理如下︰「公子對我和褚先生都是尊長,你教我的,只能是以上對下的話。」這樣一番千古難見的道理,郭樸再也忍不住,哈哈連聲笑了一氣,直笑到鳳鸞小臉兒紅了白,白了又紅,嬌嗔道︰「你又欺負我了!」

「哦呵呵,一天沒听到鳳鸞這樣說,我都不習慣。」郭樸樂死了,他笑得胸膛起伏著,鳳鸞和他一個在笑,一個人在生氣和琢磨自己哪里又可笑,都沒有想到郭樸以前是不能這樣大笑的。

大笑震動身體,只會給他帶來劇烈的疼痛。

鳳鸞沒有話說,說不過郭樸的時候,老話又出來,又欺負人了。她嘟起嘴被笑得無奈,不時拿白眼兒對郭樸。郭樸本來停止笑聲,遭到這一記溫柔嗔怪的白眼兒重新再笑一回。

「好了,你也笑話的我夠了,告訴我為什麼笑我,我可笑嗎?」鳳鸞不樂意,總算明白有點兒地方不太對頭。

用手中帕子給郭樸拭去額頭汗水,又白他一眼︰「我倒茶來給你,免得你一會兒笑沒有力氣。」郭樸還有余興,跟過去一句︰「多謝鳳鸞。」

鳳鸞重回床前,手中多了一個寶石紅釉的茶碗,是郭樸專用的,還有一個小銀湯勺,一勺一勺給郭樸喂水。

喂上兩口,鳳鸞又是討好巴結的口吻︰「是我說對了,公子錯了是不是,所以你要笑,笑的其實是自己?」

郭樸把嘴里的水咽下去,又笑起來︰「我怕了你,幸好我早有準備。」鳳鸞干瞪眼,左也是笑,右也是笑,不管說什麼都笑?

「鳳鸞,你仔細听好了,近朱者赤是件好話,」郭樸只說到這里,鳳鸞舉一反三,馬上恍然大悟︰「那一句是抹黑了人?」

郭樸又恢復一本正經︰「對,你說得很是!」鳳鸞還有疑問︰「那褚先生要抹黑你這個大人?」郭樸換成似笑非笑︰「可不是,經你提醒,我堪堪兒的發現了。」

接下來足有一刻鐘,房中只有小銀勺踫在茶碗上的響聲。鳳鸞被得罪,小嘴兒繃得可比冬天寒冷,眸子決不亂看郭樸的鼻子眼楮,只不錯盯著小銀勺來去。

先到茶碗里,勺上小半勺水。雖然知道是溫的,也送到鳳鸞唇邊嘗一嘗,再到郭樸唇邊慢慢給他啜飲。

喂過幾勺,郭樸和鳳鸞同時出聲,郭樸驚奇地道︰「鳳鸞,原來你是鳳眼。」鳳鸞也在驚奇︰「樸哥,你鼻子生得真周正。」

兩個人再同時閉上嘴,沉默一下,互相笑一笑,郭樸先發難︰「看起來你目不轉楮喂水,怎麼不看你親親的地方,要看我鼻子?」

鳳鸞反駁︰「我喂水呢,一不小心往上看了看,就看到你的鼻子很周正。再說我親親的地方,也不在這里。」

「那你親我鼻子吧。」郭樸笑嘻嘻又來打劫,鳳鸞微仰了身子往後坐半坐,高高噘起嘴︰「不行,你欺負我!」

郭樸猴急猴急地道︰「可惜我起不來,起得來把你小噘嘴擰幾下,快來親親,我說毛家的事給你听。」

「不听,我不要听,」鳳鸞很有骨氣的說過,眼珠子轉幾轉再道︰「反正你提了個頭,下面忍不住會說出來。」

說話聲戈然而止,郭樸黑著臉,鳳鸞手捧著茶碗身子往後讓,不甘示弱的兩個人直直地看著,鳳鸞沒有忍住,紅菱角似的唇角先露出幾份笑意來。

既然笑了,就笑個痛快吧,鳳鸞眉開眼笑再送過小銀勺來︰「樸哥張嘴,再喝一點兒。」郭樸黑著臉。

「樸哥,你听話,」郭樸黑著臉。

一個人怎麼能黑這麼久的臉?而且旁邊還有鳳鸞輕笑軟語相探問。鳳鸞沒趣,小銀勺送到自己嘴里,面上悻悻然,內心惴惴不安。

「好了,人家錯了,」鳳鸞終于認錯,偷眼見郭樸眉梢先有幾分松動,再就是眼角再是面頰,郭樸輕松自如了︰「小丫頭,和我比生氣,你早得很呢。」

郭將軍非常得意,飛上得色,開始吹牛皮︰「想當初我在軍中,雖然年青,板一板臉還是能震住人,唬住你鳳鸞,還不是手到擒來。」

微張開嘴,學著鳳鸞剛才的腔調道︰「來,听話,給我口水喝。」

鳳鸞小嘴兒撇著帶著很受傷,有心和郭樸生氣,又打心眼兒里不願意委屈他,送一勺水到他唇邊,郭樸眉開眼笑喝過,再學鳳鸞的腔調道︰「我又欺負你了是不是,來,我說毛家的事給你听,你不喊我一聲好哥哥,那可不行。」

「你說,我听著。要是說得不好,」鳳鸞才說到這里,郭樸笑逐顏開︰「我喊你一聲好妹妹。」

周鳳鸞決定閉上嘴,以示自己不吃這句話。她聚精會神看著郭樸,見他稍有正色,慢慢道來︰「岳父水上遇強盜,應該與毛家無關。退親後你舅舅送地契來被搶,與毛家有關連。有兩個地痞把毛家供出來,這中間誰牽的線,倒還含糊。」

鳳鸞猶有疑心地問︰「這供詞是打出來的吧?」郭樸一笑︰「當然用刑!」見鳳鸞戚戚,郭樸問道︰「你不信?」

「毛家與我們家並沒有冤仇,以前還是……,已經退親為什麼又下這樣的毒手?」鳳鸞想不明白,毛元的五兩銀子又在眼前浮動,她搖一搖頭問郭樸︰「還有別的證據嗎?只有幾個地痞攀扯,不能就此定人罪名。」

面上一紅,輕聲細語道︰「我只是說一說,沒有為他們家求情的意思。」秀色微暈又帶著真情,郭樸頗為享受的看著︰「我明白,所以我不願意對你說,一是怕你難過,二是怕你疑心。這兩樣子,我都不喜歡。」

鳳鸞垂下頭細細想想,不好意思地道︰「果然,我不能相信,只怕相信毛家真的這麼不好,我的心里痛。樸哥,你很喜歡是嗎?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怎麼會來對你逼婚。」回想郭樸被逼之下說的一句「多謝你還願意嫁給我,而我還願意娶你」的話,鳳鸞梨渦露出半邊,帶著嬌媚和宛轉,果然樸哥當時說的對,幸虧他還願意娶!

「呆丫頭,你又發呆!」郭樸只用眼楮一看,就明白鳳鸞在羞澀什麼,他含笑殷殷的撫慰著︰「不必多想,我本來娶別人,你本來嫁別人,有這些事情在中間成就姻緣,這姻緣莫不是天定?」

回想起盧小姐,郭樸仍有噓唏,他柔聲問鳳鸞︰「你不恨他?為什麼不恨他?」郭將軍恨死盧小姐,在他面臨生死的時候,打下一棒子來。

鳳鸞真誠地道︰「我恨,我雖然記得五兩銀子,我也恨他!」郭樸覺得很新鮮,有些迫切地問︰「說給我听听?」

「毛家先來退親,我以為他是這樣想,我恨他,恨他們家嫌棄我們家。後來知道他並不情願,我依然恨他,恨他窩囊,恨他沒志氣!」鳳鸞長長的吸一口氣,面上有與她年紀不相稱的沉思,所以同情曹氏,是內心里對毛元依然有恨。

恨他不敢出頭,恨他拋棄自己。內心深恨……

見郭樸不錯眼楮還在等自己下面的話,鳳鸞伏子親親他的面頰,親得郭樸一笑,鳳鸞坐回去再道︰「可他給了我五兩銀子,在窩囊沒志氣的情況下,敢給我五兩銀子。」

眸子在地上一轉到郭樸身上,鳳鸞感激地道︰「跟了你,你不像別人家的丈夫一樣陪著,在我心里卻是時時陪著,跟著你,見過不少沒見過的,有不如意的事,你會護著我。不風吹日曬,只是玩樂。樸哥,如果可以,幫我還他五兩銀子,我想,只還五兩就足夠了。」

這些話樸樸實實,沒有半分修飾,也沒有半分刻意。好似夫妻閑話,一言一語都有情意。

郭樸心情蕩漾,先是微起風浪,再就心潮澎湃,為鳳鸞的這些話,也為鳳鸞話中的含意。他答應一聲好,嗓子里因為激動沙啞幾分。

鳳鸞斜倚床欄桿,有幾分悠然看著地上,眸子卻凝思著。郭樸很快從自己思緒中醒來,容不下鳳鸞這樣想著別人。

「咳咳,」他重重咳上兩聲,一心只想打斷鳳鸞的回憶,索性都說出來︰「五兩銀子我為你還,我也實話告訴你,借著這件事,我要把毛家連根從這城里挖出去。」

鳳鸞吃了一驚,眼楮溜圓又離杏眼不遠,郭樸白眼她︰「你的五兩銀子,我會還的!還他十兩!」

依著鳳鸞原來的個性,本應該是她在擔心擔憂。可听過郭樸這句話,鳳鸞忍不住格格笑兩聲,俏皮地問︰「只是趕他們家走,不會再有什麼了吧?」

郭樸半真半假︰「我要再有什麼,你倒是能管得住,你也不知道。」鳳鸞又不樂意了,吭吭著只說出來一句︰「那邱大人呀,就是公子的……」

一笑不再說下去,郭樸已知下面的話意,微微一笑︰「剛才挺聰明,還會說毛家膽小謹慎,就是這膽小謹慎的人,差一點兒要了你舅父的命,」見鳳鸞不以為然,知道她到底是個女人,總有女人無端的好心腸。當下笑笑,郭樸道︰「讓他走,免得我眼前轉悠,總有一天我還要收拾他!」

一個是睡在床上翻身都需要人幫忙的人,卻總給鳳鸞覺得安慰和有依靠;一個是好手好腳能行能走能掙活命錢的人,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拋棄了鳳鸞。

鳳鸞送回茶碗,心情久久不能放下。坐到書案後胡畫了一會兒,晚飯後郭樸見她神色仍有戚戚,體貼地命她︰「去園子里走走,再回來不許再擺這樣臉色給我看。」

郭夫人在房中,等鳳鸞出去,房中再沒有別人,她笑吟吟地道︰「樸哥,和你說件事。」郭樸見母親笑得古怪,也笑著來猜測︰「讓我猜猜是什麼事,必定是汪氏又討母親喜歡。」

說到汪氏,郭夫人笑容滿面︰「這是個能干的人,給汪家一萬兩銀子沒有白給。前天兩個老客來,都贊不絕口。」再悄聲告訴兒子︰「還有親戚們,全是汪氏擋回去,現在鋪子里拿東拿西的事少了不少。」

「那和氣也很重要,」郭樸這麼說,郭夫人忙道︰「這是當然的,我時常這麼說她,不過她自己也當心。」

郭樸對汪氏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他只擔心一條︰「母親還是盯著她的好,太聰明太靈巧,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子,我打算明年讓她京里去,這一年好好打量她。」

對京里安鋪子,郭夫人顰眉道︰「你不是對盧家念念不忘吧?」郭樸嚇了一跳,駭然笑道︰「母親說哪里話來,自己兒子怎麼這麼猜測?」

「你別的地方我都知道,當官這一條我就不當家。我來問你,你對盧家這一樣,可死了心吧?」郭夫人又有幾分氣惱在眉梢。

燭下郭樸陪笑,點點燭光把他的歉疚照得一清二楚︰「母親,經過這一次告狀,咱們和盧家快成了仇,兒子再糊涂,怎麼能還想著她?」

「快成了仇?是已經成仇!」郭夫人回想前事,就對兒子恨鐵不成鋼︰「給你家里議親事,你說不行,依著你。你去當官沒一年,要從京里訂親事,祖父這樣見識的人都說不行,門不當戶不對,他們是官家,咱們是商人家出了個你,還是不般配,祖父擔心坐桌子一把年紀要坐下首,你不依,抬出工部侍郎大人的公子來,做大媒說親事,咦,那個虞公子如今可有信來?」

郭夫人隨口一問,問出郭樸的傷心事上,他苦澀難當︰「母親,不必再提他。」郭夫人更奇怪︰「他難道沒有信來?這就不對,你看看你成親,大帥府上還有禮物來,難道他打仗,大帥倒不打仗不成?樸哥,是不是毀親事,你和他也成仇?」

郭樸硬生生被逗笑︰「母親不必多想,沒有的事,或許,他打仗走得遠,看思明弟,不是久也不來。」

「可滕二少一路辛苦送你回來,這能相比?」郭夫人說到這里,明白自己的話扯遠了,又拉回來對兒子盤問︰「你讓汪氏京里安鋪子是打的什麼心思?我可告訴你,要是為盧小姐那……那不中用的東西,我可不答應!」

郭樸無奈地苦笑︰「沒有的事。」郭夫人步步緊逼不放︰「那汪氏去京里做什麼?京里是天子腳下生意難做,你好生生硬要去京里,又想出去作官?我不答應!」

「母親不是才說過,咱們和盧家已成仇,兒子不能放過他,京里玉寶齋有盧夫人的份子,兒子讓汪氏要玉寶齋旁安鋪子,不管花多少錢,就在那里!」郭樸的真心話被擠兌出來,要依著他,還不想說。

為寬郭夫人的心,郭樸不得不說出來。

郭夫人滿面不如意,這就轉成滿面春風,一口一個樸哥的叫著︰「就知道你是母親的好兒子,你受了這樣的氣,怎麼還能想著盧姑娘?」她自己說著笑︰「那盧姑娘生得也一般,沒有和天仙一樣,我和你父親去下定禮,只出來見一面就走,到底我也沒有看清楚。回來三女乃女乃問我,大嫂子,那通身是個什麼氣派?我回她那天我眼神兒不好,硬是沒看到。三女乃女乃氣了我好幾天,還以為我哄她。」

郭樸忍不住笑︰「鳳鸞這丫頭淘氣,一不喜歡就問我盧姑娘長什麼樣,是天仙還是嫦娥,我回她不知道她還不信。明天母親告訴她一回,母親都沒有看清楚,我更一面沒見到。」

「我給你作證,你是一面也沒有見到,鳳鸞哪里淘氣,鳳鸞難道不想知道知道,三女乃女乃都這樣好奇,何況是鳳鸞。要論起來,只有你祖父不問,你祖父對你京里這親事沒半分滿意,你是他唯一的孫子,他難道不想去給你下定禮,他怕去到京里見到大人低聲下氣,這大人算起來那時候只好是個晚輩,祖父沒去成也氣,讓他去也氣,氣了好幾天。」郭夫人說過,郭樸吭吭地笑。

郭夫人嗔怪他笑聲大︰「你笑的是誰?你和鳳鸞定親,祖父一定要去下定禮,這不,才全了他這念想。如今我對你說,你去京里是對付盧家也罷,是還有舊情也罷,反正我這門里不許姓盧的進來,姓盧的養的狗都不許進!」

「哎呀母親,您想錯了,我房中不是沒人,想她作什麼?」郭樸笑嘻嘻︰「早就拋到腦袋後面去了。」他往外看一眼︰「您小聲些,要是讓鳳鸞听到,您是走了,她要接著和我羅嗦一晚上。」

郭夫人一听就笑了︰「該,」又緊追不放︰「那你那時候是吃的盧家什麼藥,非他們家不娶?」郭樸滿面通紅︰「當年糊涂事情,還提它作什麼。」

把兒子逼出來這樣一句話,郭夫人才滿意地笑笑︰「樸哥我對你說,母親為你想得周到,恰好十一房里大爺二爺也想到這事,他們來見我,說汪氏能干,是家里的福氣,又說你房里少了一個人,再正經給你找一個。要官小姐呢,如今我也沒有那麼大氣性,不過這官小姐進門可是排在後面。要是你不要官小姐呢,就給你找一個正經人家女兒,比鳳鸞還討人喜歡,比汪氏還要能干,如何?」

這最後兩句「比鳳鸞還討喜,比汪氏還能干」,是出自于十一房里郭有銘和郭有錚兄弟,郭夫人順手就用上。

郭樸啼笑皆非,見母親神色熠熠透著喜歡,他鎮定一下緩緩道︰「秦王殿下來,打趣我有三兩個,勸我有一個知心的就行。兄弟們來信,也是這樣說。那時候要三個,是唯真心人難求。現在汪氏安心,鳳鸞用心,母親,這樣多好,不必再有人。」

「汪氏成天在外面忙,哪有時間顧你,祖父讓鳳鸞管家,又怕她忙中疏忽你。你怕打官司?你放心,只要是她自願的,就不怕。」郭夫人疼愛地對兒子道︰「不然,再領來你相看相看,十一房里你大爺說,有一個官小姐,生得可沉魚可落雁……」

郭樸笑著打斷母親的話︰「這必是大爺的原話,哪有可沉魚可落雁這樣的用辭,母親,」他誠懇地道︰「我們對她們三個人都一樣,如今想想,汪氏很能適應家里,鳳鸞和我像是姻緣天定。」

他噓唏著道︰「母親想想,鳳鸞退親,我退親,恰好退在一年里,又都是被人退親。這也沒關連,鳳鸞偏又求到家里來,這不是注定是我們家的人。」

見郭夫人還要說,郭樸求饒似地道︰「請母親不要說了,我是不再要人,這話以後不要提,鳳鸞要是听到,她這個小醋壇子,時常和汪氏還掂酸,再听到這些話,又要把盧小姐拎出來問個不停。」

郭樸咬牙切齒︰「姓盧的一家,此生要我多看一眼,一定是我揚眉吐氣,他倒運時!」郭夫人這才放下心,見兒子頭上青筋爆出來多高,用帕子給他擦汗,勸道︰「我知道你心里氣她,我也氣她,咱們不想她。要我說,這京里也不必安鋪子,從此與他們家少來往多好!」

郭樸一定不答應,他心頭最恨的,在曹氏走後就不再是曹氏,而是在這官司里推波助瀾的盧大人。

郭夫人還是拿兒子沒辦法,凡是郭樸決定下來的事情,這個家里沒有人能攔得住他,郭夫人取過一只扇子打著,往外面看星光滿天的夜晚︰「鳳鸞還不回來?」

「讓她玩去吧,橫豎困了自然回來。」郭樸說起來是心滿意足又悠然,去年和今年為鳳鸞私自離家擔心她一去不返的心情不再有。

郭夫人慢慢和兒子說著話,見牆角里冰化了,讓長平和臨安來換。

鳳鸞出來散悶,因是在家里,只想自己去走走。見蘭枝和桂枝要跟上,回身道︰「取一把扇子給我,你們去洗澡。」

夜空星光燦爛,賞玩到園子處,蘭枝送來一把竹柄美人團扇,轉身回去。鳳鸞漫步在小徑上,腳下軟軟是香草,又听到夏蟲啁啾要去捉,後悔沒有帶網罩來。

沒有東西抓,就只听一听取樂。要看夜里荷花,沿著池子邊兒上遁著蟈蟈聲走著,走不到一刻鐘,听到幾聲輕泣聲。

周氏鳳鸞是個心腸最好的人,不然不會听到毛家曾陷害自己,沒有一句惡言。輕泣聲系住她的心,她想,是哪個丫頭受了委屈在這里哭泣?聲音是個女孩子,還是個年青的女孩子。鳳鸞想起來自己初到郭家受的委屈,還有蘭芬現在雖然廚房上能安身,也說過兩回受氣。

借著月光照腳下,悄悄掩過去看小橋下,一個瘦削丫頭的身影哭得正傷心。鳳鸞含笑輕問︰「你哭什麼?」

丫頭嚇得身子一哆嗦,回身來看橋上。月光明亮把鳳鸞印入光影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知道是個女孩子。

鳳鸞平時不愛裝扮,是她在小門小戶里長大,自小愛惜東西。頭上三兩件簪子雖然寶石碧玉,卻背著月光只看到亮閃閃。丫頭因此認錯,以帕子拭淚帶著哽咽嗓子問︰「是哪位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這里哭了。」

橋上的人未知面目如何,卻可以感受她沒有敵意。鳳鸞掂著團扇走下橋,柔聲道︰「你受了委屈是不是,對我說說不?」

幾步就下小橋,明亮月光落在身後。丫頭可以看清楚她,卻更唬得害怕,雙膝拜倒連連叩頭︰「少夫人,饒了我這一回,千萬饒了我吧。」

這可憐樣子鳳鸞實在憐惜,尋塊山石要坐下,丫頭更急急送上自己的帕子墊在山石上,怯聲怯氣地道︰「夜里石頭還是冷。」

鳳鸞更心疼她,自己坐好見她又跪下,命她起來問︰「什麼事要哭?」丫頭只是叩頭,泥地不比青石板叩不出聲響,只見她一起一落的額頭上漸有青苔草汁痕。

「起來,不許你再叩頭。」鳳鸞對她板起臉︰「你不听我的話?」見丫頭嚇得站起又半垂身子不知所措,鳳鸞用團扇半遮面龐笑道︰「這就是了,你听話,就來告訴我你怎麼了?」

見丫頭怯生生只是害怕,鳳鸞油然想到自己初進郭家。月兒圓圓照得人心明亮,鳳鸞多出來的這一絲陰影在想到郭樸時,全化為思念。

近在家中也有思念,鳳鸞笑話自己一下,又見丫頭還是愁眉不展,用團扇輕點她,加意放柔嗓音道︰「我讓你說,」這話說得頗有幾分郭樸的派頭︰「讓你說!」

丫頭雙膝一軟,又跪下來,鳳鸞先是愕然,再生氣道︰「怎麼不听我的話?」她心思里一轉,以為自己這少夫人震不住人,努力回想郭樸生氣的模樣,鳳鸞學得有模有樣,黑著晶瑩的面龐︰「快說呀。」

軟軟如糯米的嗓音泄露出這位少夫人不可怕,丫頭雙眼滴淚,話如月兌閘之水流出,未語先泣道︰「少夫人,您千萬別打我,您千萬別告訴管家大娘們。」

鳳鸞更加可憐她,安慰道︰「我不說,你怎麼了?」見她五官端正,好個清秀容貌。鳳鸞詢問︰「是受了什麼人的氣?」

「是管事的薛大娘,她們總偏心喜花姐姐,喜花姐姐說什麼都好,我做什麼都不好。」丫頭哭訴著,鳳鸞帶笑問︰「你叫什麼,喜花又是哪個?」

丫頭見少夫人和藹,心中膽氣大壯,忙道︰「我叫紅花,是管茶果子的丫頭。」鳳鸞覺得有趣︰「管茶果子也有丫頭?」

紅花見她笑容多,更大了膽只顧哄她喜歡,當下知無不言︰「少夫人您不知道,茶葉有數十種,又有新茶老茶之分,這還只是家里用茶,有時候汪氏少夫人招待外面客人,也往家里來取茶。其實鋪子上用茶,和家里是分開的。」

鳳鸞听進去,凝目問道︰「是鋪子上的人委屈你?」紅花自以為肚子里有委屈,見少夫人和氣更要說︰「少夫人您不懂,鋪子上的人和家里分開,我和喜花,留花,有花四個丫頭一般兒時候到茶果子房,薛大娘只愛喜花姐姐嘴甜會說。院子里曬茶葉讓貓叨去,只罵我們。我心中不服,想著無人在這里哭,不想沖撞到少夫人。」

她說話恬淨又清爽,鳳鸞微笑很有好感,由汪氏對紅花有好感,生出不少同情心︰「薛大娘為什麼不公平待你們?」

丫頭要說不敢說,鳳鸞擺一擺臉色,輕搖團扇︰「說。」紅花小聲道︰「喜花姐姐會獻好兒。」鳳鸞隱然動氣︰「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要再哭了,仔細讓人看到。」紅花大喜,殷勤地道︰「我陪少夫人,也是一件差事。」

鳳鸞悠然對著天上姣潔月亮看︰「不用了,公子讓我出來,是自己呆一會兒。」紅花訕訕離去,鳳鸞獨自又看水中月,見打更的人過來,才從容回去。

自己房里先梳洗好,梳了一個如意髻的晚妝,索性睡衣也著好,外面披上外衣緩步回來。天熱郭樸也一天一洗,身子弱不敢用席,是薄薄的被褥。

見鳳鸞回來,郭樸先看沙漏︰「出去足有一個時辰。」鳳鸞解去外衣露出里面蔥白寢衣,下面是玉色裙子里雪青色灑腳褲。

「你倒洗好了,我以為你玩到現在。」郭樸十分愛看,命鳳鸞︰「去了鞋子到我身邊坐一會兒。」鳳鸞嘻笑著果真去了鞋子,一雙雪白天足上床上來,淡粉紅色的胖胖腳趾根根如玉,郭樸又動了壞心思,斜著眼楮道︰「給我親一口。」

鳳鸞依言輕輕他面頰,郭樸壞笑︰「不是,你的腳給我親一口。」鳳鸞嬌嗔道︰「去!」把腳縮回裙子里盤膝做好。

顰眉把園子里的事一五一十告訴郭樸,鳳鸞悶悶︰「受人的氣難免要哭。」那眉頭春山上仿佛雨潤蒼青,郭樸會意,知道鳳鸞又鑽了牛角尖,故意道︰「有這樣的事,喊丫頭和管事的來問問。」

「快別這樣,家里這麼多人,丫頭又歸管事的管,出了咱們這道門兒,指不定又要打她,」鳳鸞趕快止住,自以為想了一個好主意︰「讓我管家是不是,等明天我私下里問問就知道。」又問郭樸︰「我管家,可不許有這樣讓人受委屈的人,你答應不答應?」

郭樸莞爾︰「你又孩子氣了,讓你管當然件件由著你。」見鳳鸞打哈欠,催她去睡。鳳鸞放帳子,鼓鼓的胸伏在郭樸眼前,郭樸明知什麼也不能,舍不得放她走,低低喊一聲,難為情地道︰「睡我身邊。」

怕鳳鸞不答應,郭樸緊急想出來一個理由︰「夜里熱,你能給我扇扇。」鳳鸞想想也是,抱過自己枕頭上床。不好移動郭樸,就睡到床里面去。

這床本來大,郭樸瘦削的人三分之一都佔不到,鳳鸞在里面睡,一點兒不顯擠。她轉過面龐對郭樸微笑,又討好他︰「說故事听嗎?」

「好,你閉上眼,我說故事給你听。」郭樸聞到鳳鸞身上甜甜的氣息,樂不可支,當下說了一個,到一半見鳳鸞沉沉睡去,很是羨慕,真是好睡眠。

第二天早早醒來,鳳鸞下床悄聲笑︰「沒有人看到吧?」郭樸和鳳鸞一樣羞澀,見鳳鸞這樣他不喜歡︰「咱們不是夫妻?」

「哦,知道了,」鳳鸞拖長聲音笑逐顏開回一句,還是把自己的床去弄亂,又裝著重新收拾。她做得津津有味,郭樸看得津津有味。

長平和臨安進來,都沒有發現異樣。汪氏進來郭夫人進來時,鳳鸞內心惶急,眼楮東找西尋,見郭樸枕旁有自己一根頭發。

這頭發油潤黑亮,和郭樸干枯焦黑的頭發不一樣。鳳鸞不敢抬頭,直到郭夫人出去,飛奔到床頭,在郭樸面龐下伏子,蔥白似的手指去捏起來。

一根頭發不是想捏就能捏起來,鳳鸞又驚慌失措,生怕冷不丁再來誰會看到,她捏一下捏兩下才捏起來,松了一口氣道︰「我把這個疏忽了。」

她伏身在郭樸面龐上,雖然沒有踫到,胸前一起一伏一伏一起,全落在郭樸眼里,郭樸睜大眼楮正在享受這醉人的片刻,見鳳鸞給自己看頭發,悻悻然道︰「你再找找,指不定還有。」

鳳鸞急切只掃了一遍床上道︰「沒有,」帶著很放心把頭發捏在手里給郭樸看,郭樸更不滿意︰「你再找找,今天只怕邱大人來。」

他眼饞地盯著鳳鸞的身前,盼著她再找一次才好。

鳳鸞猶豫不決︰「好吧。」郭樸眼巴巴等著鳳鸞軟軟的身子再一次過來,不想鳳鸞去抱了新的薄被來︰「嫁給你這麼久,都沒有幫你換過什麼,衣服我沒力氣換不了,我給你換薄被還行。」

到嘴的香噴噴沒了,郭樸很是不滿︰「不換!」鳳鸞哄他︰「樸哥,你讓我換一次,讓我學一次。」

「要換可以,你晚上再和我睡,不然蚊子咬我,熱到我,我怎麼辦?」郭樸肆意地開始耍賴,而且耍賴的級別絕對是小朋友那種。

鳳鸞笑嘻嘻︰「你肯說故事哄我睡,我就天天睡你身邊。」郭樸這才不情不願答應,鳳鸞輕手輕腳揭去他身上的薄被,從胸往下揭,小心翼翼怕弄痛了他,薄被到小月復到……。

「啊呀,」鳳鸞驚叫出聲,急忙來看郭樸,郭樸對她笑︰「別怕!」鳳鸞驚魂未定,站在床前喘了一口氣才把薄被全揭起來,還要問郭樸︰「痛不痛?」

郭樸含笑︰「不痛,這麼薄壓不痛我。」他忽然面上一紅,又見鳳鸞面上一紅,兩個人眼光踫在一起,都如兔子般閃開。

「就是鳳鸞壓我身上也不會痛,」郭樸自言自語對著帳頂說了一句,他遲遲不敢要求鳳鸞同房,是他不會。鳳鸞雖然答應卻不實行,是鳳鸞不懂外加怕壓痛郭樸。

鳳鸞沒有逃開,只是面上更紅。取來床尾放的薄被,打開來才再看郭樸的身子,由胸往下,是小月復。小月復往下看,眼光不由自主要移到大腿一側。

月白色絹紗的衣服並不很透,卻清楚看到大腿外側到腰間,一條猙獰的傷痕。鮮紅色的血肉凝結已久,顏色依然鮮活似剛撕開。

「痛不痛?」鳳鸞終于沒有先蓋薄被,而是伸手要撫模又停下。她的眼睫上慢慢有了濕意,又慢慢有了淚,又慢慢垂落下來。

淚水滴在郭樸大腿上的衣上,郭樸分明感受到滾燙的溫度,卻只能無奈。他柔聲道︰「不好看,給我蓋上吧。」

薄被輕輕蓋上,鳳鸞的淚水又垂一滴下來,伏子親親郭樸的面頰,再坐好淚如泉涌︰「痛嗎?是怎麼弄的?」

「槍挑的,不要哭了,你不該看到,」郭樸很平靜,他沒有過于逼迫鳳鸞圓房,這傷痕也是一個原因。

小廝們給他換衣服,自己看到都難過。鳳鸞靜靜哭泣著,郭樸低聲哄她︰「已經不痛了,你別擔心,早就不痛了。」

電光火石般心頭一閃,郭樸回想自己最近,痛的像是不太多。好了?他用力動動手指,還是不行。

可是不痛了。

哭泣著的鳳鸞更顯得肩頭瘦削,郭樸不能為她擦眼淚,卻能逗她笑︰「美人卷珠簾嗎?」鳳鸞一听就擦眼淚,噘起嘴︰「你又欺負我了。」

郭樸的哈哈大笑聲中,鳳鸞給他蓋上薄被再跺腳︰「你又用典故欺負我了。」

上午最先送來的,是一份地痞們的供詞。臨安送到郭樸面前低聲道︰「有少夫人家有關的新供詞。」郭樸命他打開匆匆掃了一眼,還是決定給鳳鸞看。

讓臨安出去喊鳳鸞過來,郭樸帶上笑︰「你不信,供詞全在這里。」鳳鸞打開先看上面紅艷艷的印章︰「臨城縣印,這就是官印?」

「是啊,不過在我看來,沒有鳳鸞的印章氣派。」郭樸又哄鳳鸞,鳳鸞陶陶然,隨身荷包里取出自己的金印章,放官印旁比一下,嫣然笑著去看供詞。

供詞是書辦們所錄,很是整齊。只是有些字鳳鸞不認識,看不到幾行要問郭樸︰「這是什麼?」郭樸告訴了她,見案情漸深入,先裝出提心吊膽的表情︰「你可不要哭?」

「不會,你放心吧。」鳳鸞回答得漫不經心,再翻過一頁來,她沉默。特別是看到最後交待去殺害船工未遂的那一段時,鳳鸞怔忡著一動不動。

人,真的有這麼狠毒?在她見過的狠毒人,親眼見到的當數汪氏第一。可汪氏,也沒有毛家狠毒。

雖然這不是審的毛掌櫃,可鳳鸞信了。船工家人到家里砸門,還歷歷在目。平時雖然沒有按時給醫藥錢,也是流水一樣的慢慢給著。

「我當掉嫁妝,又當掉嫁妝,余下的錢除了來看你,就慢慢給他們看病。指望拖到父親好可以支應門戶,就給我贖回來。」鳳鸞沒有掉淚,只是和郭樸慢慢說著︰「所以我來的時候沒嫁妝,就是那時候全當了。不然雖然不好,也有幾件可以給人看一看。」

郭樸溫柔地道︰「我知道,我後來讓人查過,你送來的人參,是你的嫁妝。」他刻意笑一聲︰「鳳鸞,你是人沒有到,嫁妝先過來了。」

這強裝歡快的笑聲中,鳳鸞只扯一扯嘴角。斜倚床角欄桿道︰「樸哥,毛家的有罪的人定罪,無罪的人放他們走吧。」

不僅有毛元,還有毛林氏,還有……斷了腿的王氏。

郭樸微笑︰「當然要他們走,走得遠遠的,不許他們在這附近。」裝出怪相來︰「不然我的鳳鸞愛心軟,又要亂同情。」

鳳鸞白眼兒他︰「才沒有,」把供詞放下不想再看,往書案後去,曼聲道︰「我要看帳本兒呢,有我不會的,還要來請教你。」

郭樸不時看她,看了數次見鳳鸞埋頭只顧著看,才喊臨安進來把供詞拿走︰「送回衙門去,再對邱大人說,毛家可以審審。」

鳳鸞發髻上首飾輕晃幾聲,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管家娘子們進來,是午飯前一個時辰。簾外花影透到房中,鳳鸞听到請安聲︰「少夫人好,」抬起頭才笑道︰「你們來了。」

見高矮不等四個媽媽在身前,有白晰的,也有富態的。郭樸在帳中含笑,鳳鸞給他一個眼風,問道︰「哪一個是管茶果子的媽媽?」

「是我薛有貴家的,」薛有貴家的上前來,是個白胖婦人,生得慈眉善目,一看就不像壞人。郭樸閉上雙目,任由鳳鸞自己去問。

鳳鸞有些躊躇,她做好來的人一定容貌上看不出來壞的準備,可是這麼一個有如彌勒佛的人,說她是偏心的人,鳳鸞面對著她,底氣不足。

幸好話是先想好,問道︰「管茶果子有幾個人?」薛有貴家的流利回答︰「加上奴婢一共六個,兩個是媽媽,四個都不中用,全是新來的小丫頭。」

「既然不中用,要她們作什麼?」鳳鸞問這話,隱然有自己私人情緒。薛有貴家的在郭家做了十幾年事,算得上會察顏觀色,見鳳鸞白淨肌膚上可見不悅,忙更帶殷勤道︰「奴婢等兩個媽媽老了,一般兒跑腿的事情不如小丫頭們快。少夫人別小看這管茶果子,來什麼客上什麼果子,是不能弄錯。奴婢們只管擺,小丫頭們腿腳靈便管送,」

鳳鸞無話可回,再柔聲細語道︰「四個小丫頭可中使喚?」薛有貴家覺得這話出來有因,對左邊兩步外的大管家娘子使個眼色,大管家娘子裝看不到,少夫人新管事,問什麼都應當。

薛有貴家的就如實地回︰「都還小,刺頭兒的刺兒頭,貪玩的貪玩,只有喜花小丫頭還算穩當,她們在我們這里只是打個下手,做熟了就要往別處去。初進府的丫頭都這樣,一處一處弄得熟了,才算得用的人。」

「她們的月銀都是一樣嗎?」鳳鸞手邊兒上,還沒有家用的月銀,只能一問,薛有貴家的奇怪道︰「一樣,銀子由帳房發,不由我這里管。」

鳳鸞語凝,手指撥弄著帳本兒又問︰「她們還小,管她們衣服的是哪個人?」薛有貴家的道︰「衣服由庫房里發出來。」

郭樸一動不動地听鳳鸞問完,管事娘子們退出去,衣衫輕動發出聲響,睜開眼,是鳳鸞漲紅面龐坐在床前。

「難為情?」郭樸分明是打趣,鳳鸞點一點頭,局促地道︰「我以為……」郭樸寬慰她︰「你一向心地好,」

鳳鸞眸子灼然︰「心地好是不是不好?」郭樸微樂︰「不,我喜歡。」鳳鸞垂下頭︰「你是哄我的。」

「鳳鸞,從你們來到我房里,我也是沒有虧待過,沒有偏心過。」郭樸今天,總算可以為自己徹底分辨一下,他笑意凝視鳳鸞︰「汪氏說我偏心,你也說我偏心,」

鳳鸞搶白他︰「你分明就是偏心。」郭樸含笑︰「真的?」鳳鸞找不到佔得理的地方,只低著頭想心事。

「只有曹氏不說我偏心,原來我打算夸她,現在一想,你們都怪我倒是好事兒,」郭樸分外溫柔地道︰「說明你們心里有我。」

鳳鸞嘴硬︰「我知道,我不會和汪氏再較真兒。」郭樸笑︰「那你真好,要我謝謝你嗎?」鳳鸞擰一擰身子回書案去,再輕笑甩下一句話︰「你本來就偏心。」

「我偏在誰身上?」郭樸笑著追問,鳳鸞回到書案後,想想自己的難為情和氣不忿,做了解一個大鬼臉兒︰「反正鳳鸞是不知道。」

下午又送來不少帳本兒,郭樸笑鳳鸞︰「我的書案現在歸你。」寬大的書案上一半是筆墨紙硯和郭樸舊時的幾本書,再有鳳鸞的畫筆,調色碟子一大堆,十幾個帳本兒放上去,滿滿當當的快把鳳鸞擋住。

鳳鸞要怪郭樸︰「怎麼弄這麼大的書案,只看書多浪費。」話到這里閉嘴,郭家的東西許多鳳鸞看上去是浪費。

她對著帳本兒喃喃低語︰「澡豆五百兩,樸哥,」快步送給郭樸看,大惑不解地道︰「澡豆要花這麼多錢?」

不就洗個手臉洗個澡。

郭樸又要笑,鳳鸞懊惱上眉頭︰「人家說得難道不對?」郭樸收起笑容︰「沒有不對,不過是我心愛鳳鸞,想讓鳳鸞用好東西。鳳鸞你說是不是?」

「這哪里和你有關系,以前是母親管家,是母親給的。」鳳鸞不依地叫起來,再為郭樸話心喜。這種時有的細細潤潤關愛,鳳鸞總是很喜歡。

郭樸恍然大悟︰「你進我的門,也是母親答應的。」鳳鸞吃吃的笑,再把手中帳本兒往前遞一下︰「這些澡豆呀,干花兒,遠處運來的果子,我看費了。」

「還有呢?」郭樸不看帳本兒,只看鳳鸞。窗下有人回話︰「金銀庫房里管事來回話。」又有一個人接著道︰「管灑掃的管事的來回話。」

鳳鸞有些暈乎乎,又有興奮。郭樸閉目命她︰「坐到你位子上,好好的見她們。」管金銀庫的是個肥大婦人,生著不討人喜歡的三角眼,眼珠子在鳳鸞眼里也是亂轉︰「當值的人吃醉酒,回少夫人賞她板子。」

听到打人,鳳鸞先不願意,又不喜歡這金銀庫管事,先問後面管灑掃的管事︰「什麼事?」管灑掃的管事欠身道︰「回少夫人,兩個洗池子的婆子打起來,請少夫人責罰。」

一共兩件全是要罰人,鳳鸞為難地去看郭樸。郭樸大睜著眼楮對帳頂,是出神想心事。鳳鸞依著自己主意道︰「打架的人為什麼打?」

管灑掃的管事也為難︰「左右不過是她們自己的事情。」鳳鸞沉下臉︰「問清楚再來!」下這個主張時又看郭樸,郭樸還是沒有睡,睜著眼楮不看鳳鸞。

輪到管金銀鋪子的管事時,鳳鸞顰眉道︰「吃醉酒當然不好,你也去說說他好了。」打發走這兩個人,鳳鸞喊郭樸︰「我說得對嗎?」

「寬厚不是壞事,」郭樸只是這樣說,並沒有說不對。鳳鸞再去看帳本兒,輕輕「呀」了一聲。

她看到流水帳上寫著汪氏少夫人支用一百兩銀子,前一天支用五十六兩銀子,再一天又支用七十兩銀子,算下來,汪氏一個月要用上千兩銀子。這些銀子,只有一個項目,是流水帳目。

剛對汪氏起疑心,外面來了七巧︰「少夫人讓我回您,家里取一百兩銀子拿去用。」鳳鸞凝眸看她︰「作什麼用?」

「客人們的零碎使用,一直是我們從家里取。夫人說公子的鋪子上,不出這個錢。」七巧伶俐地回過,鳳鸞算一算不對,她就算是寬厚,自己現在有生意,收支平衡的帳知道。

壓在帳本兒上的手指輕敲,鳳鸞眼角又往郭樸那里掃一眼,見他還是出神,還是用自己的主意淡淡道︰「這錢先不給,我核過再發。」

七巧沒有說什麼出來,鳳鸞又來問郭樸︰「鋪子里的帳為什麼不自己平?」郭樸微微笑︰「這是母親疼我,你還不知道,家里的鋪子是家里的鋪子,記在祖父、父親、母親和我名頭下的鋪子全分開。

祖父的自己管,管事的直接回他的話,」鳳鸞吃驚地道︰「分得這樣清?」郭樸含笑︰「分開有分開的好處,咱們家自己的鋪子也搶生意,不這樣大家干坐著等生意,要這些人做什麼!」

「可賬目不平,汪氏……姐姐鋪子里如何作帳,全算是賺的錢?」鳳鸞疑問過,郭樸淡淡道︰「你不要一听汪氏就偏心。」

鳳鸞漲紅臉︰「哪有。」郭樸沒有說她,只是道︰「你有自己的主張很好,你自己看著處置。」鳳鸞見這麼說,小心地道︰「咱們家里人多,剛才吵架的兩起子事,我想當面去看看。」

「去吧,帶上長平……」郭樸說到這里,鳳鸞打斷他︰「帶上長平,就沒有實話听。」郭樸淺淺又一笑︰「好吧,你帶上你的淘氣丫頭,早去早回。」

管灑掃的管事回來,正在柳蔭下面和人說話。素日幾個和她好的婆子打起扇子,伸著頭笑︰「不打不革錢米,說幾句就行了?」

「周氏少夫人沒管過人,遇到幾個尖刺的,她就知道厲害。」管事的姓楊,嘆氣道︰「新換一個人,肯定有不懂的。再說周氏少夫人沒經過咱們這樣的家,她以前沒見過幾個人。」

一個婆子好笑︰「這倒好,明天我也打起來,後天她也打起來,只說上兩句就行。以後大家放大膽子只管打。」

哄笑聲中,有一個人無意中回身看︰「呀,少夫人來了。」石頭做成的道路上,周氏少夫人扶著丫頭,慢慢行來。

楊管事的先噤聲,悄聲道︰「不要再說。」她心里犯嘀咕,新上任的官兒都想顯示自己憐下,少夫人來到這里,應該是問剛才的事情。

打架有什麼好問的?楊管事的接住鳳鸞,見她果然是問︰「打架的兩個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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