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嬌妻馴將軍 第五十三章,該問的要問清楚

作者 ︰ 淼仔

郭老爺子走以後,鄰居們都來道賀。鳳鸞避羞躲在房中不見人,只有陸家的小蛾等人進去陪她。

女兒要出嫁,其實是喜人的。拋開郭樸病臥,同時進門三個妻子不提,別的一切一切,周家是相當滿意,別人也會艷羨。

圓木桌子旁坐著幼年玩伴,鳳鸞坐在其中,嬌紅面龐分外動人。蘭枝手里拿著東西過來,對桂枝招招手︰「老爺說有客人來,才讓人送不少火炭,老媽子要幫忙前面,咱們去籠火。」

房子里是地下籠火,最近天雖然冷,鳳鸞為省錢,她的房里還沒有生火。桂枝和蘭枝把一小簍火炭提著,再把家里掃的碎枝子樹葉也放進去。

火起時,小心避開出來的黑煙,蘭枝感嘆︰「還以為姑娘今年沒有火用,不想這……」桂枝看著她,蘭枝艱難地把話說完︰「不想這有是有了,可這親事怎麼能叫好?」

幾聲嘻笑從房中傳來,桂枝對著漸暖融的火門,神色卻是悠然的︰「蘭枝姐姐,我卻覺得好呢。戲文上說木蘭為阿爺從軍,又有什麼女子救父敢進京面聖,就是不割鼻子的那一個,」

「看你戲听的粗糙,那叫緹縈救父,」蘭枝面上,也被桂枝的悠然神色感染。火光漸大,兩個人在「 啪」聲里各自心思,同時張嘴︰「你,」

蘭枝笑眉笑眼︰「你先說,」桂枝嫣然︰「姐姐先說。」

「依著你這小蹄子的話想,姑娘這親事也好。」蘭枝拉著桂枝為鳳鸞盤算︰「公子雖然起不來,倒少好些煩心事。」

桂枝面頰上泛出笑來︰「姐姐說,我听著。」

蘭枝伸出蘭花指比劃著︰「就你們屯的錢大官人,我也听說不少。」桂枝噘嘴︰「好好的提他作什麼?」

「提他只是比劃一下,」蘭枝輕點桂枝的額頭︰「這些有錢人家不妻妾成群,全不管女孩兒心里怎麼想。吳掌櫃的娶第三個妾,大娘子尋上她的錯,提到當街撕破衣服打她,打出一身血來,嘖嘖,不都是人生父母養的。」

桂枝想起來,嘆氣道︰「她也是為錢才嫁的吳掌櫃。」

「就是咱們縣太爺邱大人,娶的夫人是京里小姐,都說是最賢淑的。前天姑娘尋我買什麼去,外面遇到邱夫人房里丫頭,說為邱大人又要納小,夫人哭了幾天幾夜,白天還要見人笑,夜里一包子眼淚無處灑,唉桂枝,有時候我真的想當男人呢。」蘭枝掉下幾滴子淚,為天下可憐的女人們一掬同情之淚。

這一席話,把桂枝的眼淚引出來,她淚眼汪汪地道︰「蘭枝姐姐,所以我守著姑娘不嫁人,要我嫁,就得好男人。」

旁邊地火溫暖,蘭枝和桂枝在火光融融中,執手相看淚眼。桂枝先想起來︰「怎麼姑娘這就叫好,」她噘高嘴︰「郭家那病公子爬都爬不起來,還要娶上三個,可憐我們姑娘,以後日子怎麼過?」

「昨兒晚上我燒高香,請菩薩保佑他這輩子起不來,不但昨天是這樣求,自從姑娘說要嫁郭家,我晚晚都是這樣求。」蘭枝微昂著頭說著,桂枝驚駭得用力抓緊她的手︰「這怎麼行!為姑娘好,」桂枝紅了臉放低聲音︰「公子要是爬不起來,姑娘不是要守活寡。」

說過桂枝難為情的看地下︰「我不懂,是听人說一句半句,這樣的人要守活寡,滋味兒不好過。」

見地火足夠,蘭枝帶著桂枝坐下來,對著天上不斷下來的雪花斬釘截鐵道︰「要守三個人一起守,姑娘守著,她們也得守著。你看咱們這街上,隔壁韓婆子家蘭芬,見天兒挨打,她男人天天不在家,這不是守活寡?錯開幾間屋住的劉家,夫妻生得多般配,過門沒一年,劉武爺走鏢傷了,人看著好好的,都說……不行,這不也是守活寡。」

說到這些話,蘭枝紅著臉,桂枝也紅著臉,蘭枝似對自己,又似對桂枝,又似為鳳鸞祝福地道︰「郭家姑爺起不來,就沒有爭寵的事,別人能就他,姑娘也能就他是不是?他就是有心多去哪一個房里,他也起不來。」

桂枝恍然大悟︰「是了,姐姐燒香也帶上我,我也央求菩薩保佑他一輩子起不來。」

親事還沒有成,鳳鸞的兩個丫頭都祈求「保佑」郭姑爺從此好不了,這輩子睡在床上。

兩個丫頭後面坐著說話,鳳鸞在房中喊人添茶,喊了幾聲無人理,路過的來安答應一嗓子,他答應過就來尋丫頭們。

尋到房後見蘭枝紅衫綠褲,桂桂綠褲紅衫,在雪地中就像兩朵子蓮花。來安悄無聲息掩到她們身後,支著耳朵來偷听。

「這些全拋開,郭家有錢,姑娘嫁過去衣食至少無憂,郭家是本城里最大的官兒,雖然沒有實權,是官總有幾分薄面,縣太爺都要買他幾分,姑娘不會被人欺凌,」說到這里,蘭枝擼擼袖子,雪白的手腕露出來,被北風吹得一個寒噤。

寒噤著,蘭枝還帶著昂揚氣勢︰「你和我是要隨姑娘去的人,桂枝,到了那里有欺負咱們的,只管打!」

桂枝很是佩服,翹起大拇指,先答應一聲︰「好!」豪氣一閃就過,桂枝訥訥道︰「郭家的人,打不打人?」到底以後是主人。

「這個……」蘭枝也為了難,她把汪氏和曹氏當成假想敵,天天心里就轉著這個想法,越轉越中邪,提起來就要擼袖子,好似戰場就在眼前。

桂枝為蘭枝找個台階下︰「反正咱們呀,要護著咱們家姑娘。」蘭枝響亮地回答一聲︰「是!」再「啊嚏」幾聲,幾個噴嚏重重打出來,來安在後面心里一顫,見蘭枝還光著手腕,沒好氣道︰「姑娘叫添茶,你們在這里作死!」

「啊呀,」丫頭們急急跳起來,急走幾步,蘭枝回身怒目來安︰「你說哪一個作死?」來安冷笑連連,劈頭蓋臉道︰「郭家有權,郭家有薄面,郭家有錢,你到了郭家,就尋上一個有錢有權有薄面的人吧!」

蘭枝被搶白得臉漲紅,知道自己剛才說的私房話全被來安听了去。這是女兒私房話,怎麼能被男人听到,又當著自己面來搶白。蘭枝大怒,眸子更顯水靈,也是劈頭蓋臉搶白回去︰「關你何事!與你何干!礙你何事!」

說過袖子重重一拂,碎步急急而去當差。留下的來安怒火中燒,幸好有北風吹著,才沒有把他自己燒成頭暈腦漲做出跳腳的事來。

想一想郭家見過的小廝長平,清秀伶俐,就是打扮也與別的家人不一樣。一個當家人,還金簪子束發,腰間是織錦繡帶,這帶上竟然還敢掛著荷包,這這這,這是小子嗎?

來安忽然怒火更升一籌,蘭枝莫不是看上了他!他大步怒氣沖沖而去,今天晚上一定燒香,一定央請菩薩保佑郭家的小廝,也隨著他們家公子一起爬不起來!

鳳鸞房中也是說這親事,而且又多了一個人。韓婆子的媳婦,挨打受氣的蘭芬也過來。鳳鸞請她坐,喊丫頭添茶就是為的她。

桂枝先回來送上熱茶,對蘭芬道︰「韓家嫂嫂,你婆婆今天不在?」要是在家,怎麼得出來。蘭芬當著鄰居們並不太難為情,只是有自己不如人的一絲子難堪。見小蛾等人等自己回話,低聲怯怯道︰「她來賀喜,讓我來對周姑娘賀喜。」

「哦,她是讓你來打听什麼的吧?」小蛾嘴快,指著她說出來。蘭芬難過了,低下頭對著自己手中熱茶,再怯生生道︰「我也想來賀喜,你們放心,我不會說什麼。」

小蛾對她扁扁嘴,狐疑道︰「你真的不會說?」蘭芬更尷尬,慢慢站起來正要說走,鳳鸞親切地拉住她︰「何必走,以後再想這樣聚,只怕不多,」說到這里,她不無傷感環視幾個閨中玩伴︰「今天盡情一聚,在這里用飯。」

這話說得人人感傷,大家都是要出嫁的人,由鳳鸞的親事想到自己的親事,雖然是個康健的人,卻不知道夫妻是不是和氣,妯娌是不是相得,公婆們又體貼兒女否?大家一起嘆氣︰「唉。」

蘭芬更不好意思︰「都是為我你們才傷心,姑娘們看著我是極苦的,你們不會呢。咱們這街上,葛家田家楊家,小夫妻不都很好。姑娘們,請多看看過得好的人。」

小蛾「咕」地先一聲笑,手按在蘭芬肩頭道︰「有這句話,你可以坐下來說話。蘭芬嫂嫂自己受苦,卻想著別人會好。蘭芬嫂嫂,我也送你一句,叫守得雲開盼月明呢。」

蘭芬苦笑,她挨打無處求告時,也想到過這句話。只是韓婆子年紀不大,還是身體康健的中年婦人……呀,哪有詛咒自己家里人死的呢,蘭芬住了想法,只听姑娘們和鳳鸞說話。

婦人們在一起,經常說的是家長里短,丈夫、妯娌和公婆。沒出門子的姑娘們在一起,私房話里經常是出嫁的事。

「汪家的金貴姑娘听說有手段,鳳鸞你過去第一個要防備她,」大家一起為鳳鸞擔心,再說曹家︰「我們特意打听,說曹家的姑娘也是厲害的。這可怎麼辦,你房中沒有小妾,倒有兩個平妻。」

這些話,把丫頭們也听得停住腳,擔心地看著鳳鸞姑娘。

鳳鸞依然溫柔語聲︰「多謝姐妹們,還記得前年同到廟里拜佛,師傅們說隨緣隨分,自有因果。她強讓她強,她狠讓她狠。我想郭家這樣的人家,總是有規矩道理的。」

眾人一起賓服,素然起敬道︰「你說得很對。」

在這賓服聲中,鳳鸞悄悄松一口氣。有時候別人的關懷,讓當事人難過。鳳鸞想了好幾天,才把一些難回答的問題答案想好,這時候說出來可以搪塞,鳳鸞心里落下一塊石頭。還有幾塊懸著,幾時落下來,還不知道。

「周姐姐,你也不能太軟弱,人善是被人欺的。要是未來姐夫只喜歡別人不喜歡你,你可怎麼辦?該爭的還是要爭。」小蛾佩服過,還是好言相勸一句。蘭芬用力點頭,在韓家,她強讓她強,她就更強更不是東西了。

這一塊大石頭,鳳鸞也有答案,她笑容婉約,殷殷笑語似乎全不放在心上︰「女子三從,她會侍候讓人喜歡,自然讓她三分。」

小蛾瞪大眼楮︰「她再佔上三分呢?」鳳鸞在心里給自己打氣,擺出最自然的笑容嫣然︰「再就再讓她三分。」

「再讓三分,你就退到郭家門外了,你還讓嗎?」小蛾步步緊逼,鳳鸞心里格登一下,退到郭家門外?喜色從她面上一閃而過,此時的笑容滿面完全發自內心︰「想來她不會這樣,真要讓我退到郭家門外,只要是公子吩咐,我也只能依從,是不是,小蛾妹妹,夫主為大。」

她甚至輕巧的眨一眨眼楮,看上去真的是全不在意的樣子。

小蛾認真樹起自己的大拇指︰「周姐姐,我要勸你的就是這話!」鳳鸞「啊」地一聲,略有詫異地瞪大眼,難道小蛾猜到自己心里的話?

「我姑姑嫁到福建沒兩年,姑夫就有了別人,那個人潑辣得不行,姑姑是個好性子,一步一步地讓著她,後來還是容不下,我姑姑主動對我姑夫說,既然這樣,不如分開別過的好。我姑夫答應了,按兩頭大的算法給我姑姑重新安置了房子,日用按月送來,這就相安無事。後來我姑姑又說,日用這樣送來也麻煩,我表哥表妹也大了,不如把她們以後的嫁妝全折成鋪子銀子給了,這樣不用月月問我姑夫要錢。」

小蛾抿一抿嘴笑︰「我姑夫心里到底有余情,覺得內疚他就答應了。這幾年,我姑姑的生意越來越好,我姑夫的生意越來越差,姑夫就住到我姑姑那里,又盤算一下,說那潑辣人花費太大,今年來信,要把她趕走,只把孩子留下。」

蘭芬听得入神,還可以這樣。鳳鸞忍不住笑,她被小蛾的話提醒,忽然想到自己是賣身契,真有那麼一天郭公子為別人容不下自己,自己是可以贖身的。而且不是說咒他,他不是起不來,當然不能人道。贖身後這身子玉全貞潔,還是自己的。

周鳳鸞是個樂觀的人,或許有人認為這樣的樂觀屬于逃避,可她還是歡喜了,而且是認真的歡喜。

旁邊傳來蘭芬的話,蘭芬問個不停︰「小蛾姑娘,你姑姑幾時回娘家,我想拜拜她?」小蛾剛揚眉,蘭芬又接著納罕地問︰「真的可以這樣,沒有人管沒有人問?」

姑娘們一起笑,小蛾笑得要拍桌子︰「蘭芬嫂嫂,我說的句句實話,我姑姑對我說,女人手里要有錢,在夫家腰桿子就是硬的。」

蘭芬黯然,她哪里有錢。鳳鸞欣然,她又想到以後要多存私房,為自己贖身。蘭芬抓住小蛾的一只手,傷感地道︰「話是有理的,只是我辦不來。」鳳鸞抓住小蛾的另一只手眉開眼笑︰「小蛾妹妹,我多喜歡你。」她嘟起嘴又看別的玩伴們︰「以後咱們常相聚,該有多好。」

小蛾被人這樣感激,雖然蘭芬是苦,鳳鸞是笑,她也樂得笑眯眯。由鳳鸞說相聚的話,小蛾對姐姐妹妹們道︰「我依周姐姐的話,以後咱們有了人家,也要常相聚才好。」

姐妹們一起答應,又一起對著鳳鸞為難︰「你嫁到郭家,肯請我們去嗎?」鳳鸞用力顰眉,用力思索,用力保證︰「我盡力請你們。」

這樣一說,姐妹們都歡笑起來,又來評論郭家的好。剛才說的,全是郭家的不好。這一會兒,說郭家的財力和權勢。

「剛才我來,還看到邱縣太爺往郭家去,前天我給鋪子里爹媽送飯,也看到邱太爺從郭家門里出來,不知道他這麼巴結為什麼?」說這話的是開米行的魏家姑娘有容。

蘇家的青柳是向往︰「周姐姐,你一定要請我們去郭家坐一坐,听說他們家有個小園子很不錯。據說那園子有我們家大。」

小蛾嘟起嘴︰「郭家肯定氣派大,架子大,規矩多。」她放低嗓音笑︰「都說郭公子眼里沒人,以前尋親事一心要在京里尋,後來怎麼樣,」她幸災樂禍︰「退親了不是,人家哪里會嫁廢人。一听到他病重,就趕快退了親。听說還是特地快馬從京里趕過來退的親呢。」

她著重地咬了兩個字「快馬」,又對著鳳鸞抱歉︰「周姐姐嫁給他,我以後當然要說他好。」鳳鸞笑眉笑眼,她現在听到也當笑話看,她對郭樸還沒有什麼感情,越發笑得搖頭晃腦︰「是快馬特地去退親?既如此,以後他不待見我,我就笑話他。」

丫頭們雜在中間一起笑,人人眼中都覺得鳳鸞應該笑話他。

魏有容不得不打斷這笑聲︰「咳,現在嫁他的汪家,可是省里不小的富戶,以前比郭家強,現在雖說不如郭家,族大人多也差不到哪里去。」

小蛾正在興頭上,不服氣地道︰「汪家再好也不如郭家,周姐夫是個官兒,汪家是官嗎?」蘭芬沒見識,好奇地問︰「當官有什麼好?秀才們全熬心熬力地要當官。依我看,有錢才是好。」蘭芬的心思被小蛾的姑姑吸引開,認為有自己的生意才是好。

「嚇!你真是沒見識,」小蛾說話口沒掩攔,蘭芬面紅一下,想想自己就是沒見識,附合地道︰「也是。」

小蛾眉飛色舞,好似郭家簡直就像她自己家地道︰「當官可以減不少稅,城外修路修碼頭,邱太爺對于我們,是晚給一天的錢,官差就上門來討要。要是郭家,他敢去嗎?」

「可是郭家也不少出,他是城里最有錢的人家,理當多出。」蘇青柳提醒小蛾,小蛾想想也是,眨眼又想出來一條︰「當官的出來,要人叩頭的,周姐姐以後,也是很多人叩頭的。」

蘭芬沒志氣地道︰「叩就叩吧,反正見誰我都得叩頭。」大家一起笑起來,蘭芬被笑得沒好意思,心想這些姑娘們見到官太爺,也是一樣要叩頭。這樣一想,蘭芬明白過來,果然鳳鸞嫁給郭家,是不錯的。

這一番談話下來,眾人各自心思。來安來傳韓婆子的話︰「請蘭芬嫂嫂同回。」蘭芬一听到,好似听到聖旨,趕快告辭出來,韓婆子和她同回家,細細地問︰「周姑娘哭得如何?」

蘭芬明知道她是找笑話看,當然不想讓她時時得意,正好听了一篇話,忙學給韓婆子听︰「周姑娘氣色好,」

這第一句,韓婆子就不相信,她打蘭芬是習慣了的,舉手就是一下子罵道︰「小娼婦,你敢說謊!」

蘭芬在心里罵她,嘴里求饒︰「全是實話,魏家的姑娘,陸家的姑娘,蘇家的姑娘全在,都說郭家這親事好,要周姑娘以後不忘請她們去郭家坐坐。郭家是官兒,又有錢,聘禮嫁妝都肯出,在婆婆眼里,周姑娘倒要不喜歡?」

韓婆子被頂得沒話說,氣得瞪圓了眼罵道︰「你倒教訓起我來!你是死人,就不會說郭家那是廢人,郭家要娶三個,以後沒她站的地方。虧你是鄰居,這些話不知道提醒!」

站起來,很是熟練的取過掃炕的掃帚,開始上演經常出現的一出子,打蘭芬。

蘭芬挨了打心中氣苦,一個人躲在房中哭時,就想到小蛾的姑姑時,緊緊咬著自己帕子止淚,腦子里浮現出一個精明強干的婦人來。

這樣的人,過得應該是好!

鳳鸞送姐妹們出門,回來經過客廳下,見客廳里煙霧彌漫,坐著家里的所有債主。周士元坐在中間滿面笑容,聲音也很洪亮︰「欠各位的錢許久,真是難為情。今天咱們一一開發了,以後還是常來往。」

周士元背地暗恨自己拖累女兒,可是郭家這親事的確帶來實在的好處。郭家敢上門提親,也是這好處是周家迫切需要的,提這親事不算欺負人。

來的人反而客氣了︰「不急不急,你用著就是。」

鳳鸞低頭不想再听,人情冷暖,全在這一刻盡顯。不是上門逼迫才叫人情冷暖,這見風轉舵,也一樣讓當事人酸心。

如今全是不急的人,前幾天全是急著用錢的人。

回到房中只有自己在,鳳鸞心思好似長草。平時會做針指,今天斜倚窗下呆坐著,只是出神。蘭枝和桂枝見到並不去打攪她,見鳳鸞面上並不是傷心難過,兩個丫頭反而出來私下里笑︰「姑娘要成親,想心事呢。」

來的人都說這親事好,丫頭們暫時把郭公子爬不起來,鳳鸞要守活寡的事拋在腦後,欣欣然只覺得這親事好。

鳳鸞姑娘在想什麼呢?她一絲絲一縷縷地細細抽出以後的日子,咬唇不無擔心,要是不讓我贖身呢?要是喜歡別人,也不放我走呢,他花錢買的,會輕易放走?她這一會兒擔心的,全是這個。

郭樸在房中睡著,听長平一一報上成親各項事情,忽然心中異樣,打斷長平沉吟道︰「你再去周家,對周姑娘說喜娘等人幾時去,再問問她們家還少什麼。」

不知為什麼,郭樸此時總覺得應該再去問問鳳鸞。長平答應而去,郭樸閉目沉思。他對于答應成親的鳳鸞,是寄于不少期望。

鳳鸞可以為家里奔波,看上去是個懂事的人。那麼,成親後也懂事一些,安心陪伴如果起不來的自己。

郭大人別無他人可想,丫頭他不要,別的人上門主動提親,肯定有所圖而來。汪家和曹家,有為錢的成分,也是郭家欲圖擴大產業的一個手法,總是讓郭樸覺得有太多利益成分在內。

鳳鸞雖然也為錢上門,可是她一開始是拒過親,而且周家是大罵拒親。

這樣一來,郭樸對鳳鸞相當有些放心,放心之後又相對是有期待。

外面雪更濃,長平冒雪來到周家敲門。來安是帶著喜色來應門,因為最近來的,全應該是道喜的人。

大門打開,見外面是長平低頭在撢雪。來安那臉色立即是日頭天轉變大雪天,還是陰雪蒙蒙的大雪天。

長平沒理他,只顧著自己含笑不失禮︰「公子命我來見周姑娘。」來安沒好氣瞪著眼︰「請進!」這一聲如切金斷玉,嘎 脆的把長平嚇了一下。

來安得意了,洋洋得意地用手不耐煩拍著厚重木門︰「進還是不進!」長平打量著他,這氣是對著自己來,可自己肯定沒有得罪他!

算了這周家的人,可能全沒有見識。以前公子提親,能把媒婆大罵出門,至少兩個媒婆說是被罵到大門口攆出來的。

現在自己來遇到這樣一位仁兄,也不用一般見識。

長平往里面進,路上遇到蘭枝手里捧著幾枝子梅花。蘭枝眼下還不喜歡長平,不喜歡郭家,可見到不能不說話,忙下個禮兒︰「姑娘在房里等我的花,請隨我來。」

來安在後面看著,眼珠子可以血紅。幾時見到我這樣客氣?幾時見到我這樣笑語嬌音?在來安的瞪視下,長平和蘭枝去了。

鳳鸞見到長平大喜,這喜悅把長平又嚇一跳,以前沒看出來周姑娘會這麼喜歡。听過長平來意,鳳鸞羞羞答答欲言不止,對著長平要說,又止住,長平納悶,他只能猜︰「有話要我帶?」

「嗯……」下面沒有了,只有鳳鸞飛起的眼波中,還滿是話語。長平辦差遇到這樣的事情時,總是很頭疼,有話不說讓人猜最難。他再猜︰「不方便讓我帶?」鳳鸞羞澀垂下頭,慢慢才點了一點頭。

姑娘們羞人答答時候的點頭,最是難為人的時候。長平睜大眼楮,凝聚視力,全神貫注,才算看到鳳鸞垂下的頭動了一動,他擦一把額頭上虛無,卻感覺應該有的冷汗,我的媽呀,這個費事勁兒。

陪笑過︰「容我回去告訴公子。」長平走出來,好笑得不行。是什麼話,還不讓我帶?他這樣笑意融融走出來,來安看到,氣得三魂要出竅。

蘭枝接他進去,雖然沒有送出來,他笑成那一摔就要咧開嘴的西瓜樣,肯定是蘭枝和他說了什麼。

正在痛恨,蘭枝從後面趕來,喊一聲︰「喂,」長平沒有回頭,喂是哪一個,蘭枝不得已,再喊一聲︰「小哥,」

長平站住了,回身取笑︰「今天放過你,以後要喊哥哥才答應。」蘭枝啐他︰「哪個要喊你哥哥。」

長平笑得有得色︰「听說你們全跟著來,以後少不得有事要問我,不喊哥哥的,以後我可不幫。」

蘭枝噎住,他這說的全是實話。衡量過,蘭枝忍氣吞聲,低聲下氣地喊一聲︰「哥哥,姑娘讓我說,這話不說也罷。」心里罵長平沒皮沒臉哥。

鳳鸞這沒頭沒腦的話,長平听得懂,他當然不能听從鳳鸞的吩咐,還是要回去如實告訴郭樸,當著蘭枝的面,長平答應下來,再擺一擺譜︰「以後記住了,我是長平哥哥,見到臨安,可以喊小哥。」

把不在的臨安也扯進來開個玩笑,長平轉身往大門上來。來安氣得腦袋發蒙,僅余的一點兒理智里,全是蘭枝剛才的那一個禮,外加一聲哥哥,是以這一點兒理智全蕩然無存。

見長平走出門,來安用力把大門摔上,對著關上還震動幾下的大門長長吐一口氣,才發現心里也悶得難過。

這沒皮沒臉的小子,真是氣死人!

「砰」地巨響在身後響起,對于剛走出去的人來說,這是攆人的動靜!長平雖然是小廝,跟著郭樸很少遇到這樣場面。

就是在京里見冷遇郭樸的官員們,也是端茶送客門人冷淡罷了,哪有人會做出這樣事來!隨著這一聲摔門響,長平全身血液一下子擁到頭上,面上一下子通紅。

大怒回身就要責問,等了一時不見那個橫鼻子瞪眼的門人出來。北風吹息長平一部分不能控制的怒氣,余下的怒氣長平揣著,一路回家來。

來見郭樸回話︰「周姑娘有話說,只是羞澀不肯說,肯出來時,又讓丫頭來對我說,這話不必回公子。」

郭樸沒有多想,只是道︰「姑娘出嫁,應該還有挑剔,帶轎子去接她來,我來問她。」見長平眼角有不忿,郭樸問道︰「哪里又惹的氣?」

「是周姑娘家的門人不忿,把我摔門出來的。周姑娘倒是羞澀的,這門人不知道哪里不對,我並沒有開罪過他。回公子,讓臨安去吧,如果還這樣,那就是周家還有氣在心,公子要訓誡周姑娘才是,如果不是,那就是對著奴才來的。奴才心里奇怪,從來去沒有失過禮。」

長平這樣回話,郭樸道︰「讓臨安去。」

臨安和長平最好,听到這事立即就去周家打探帶接人,來安開了門,不是長平他當然沒有氣惱。鳳鸞羞得不肯去,臨安再三勸著才上了轎,在路上奇怪,長平怎麼得罪的周家門人?

鳳鸞到郭樸房中,人已經羞得不敢抬頭。郭樸見她十分一個新嫁娘樣,也覺得心里暢快,要是別扭著受了好處,還不肯嫁,那郭樸覺得鳳鸞沒有良心以外,會認為這親事十分的棘手,不如不成。

「還有什麼不如意?」郭樸溫和地問鳳鸞,鳳鸞扭一扭身子,雙手握住帕子在身前不肯說。郭樸等了一會兒,再問︰「我在等著。」

鳳鸞扭捏不過去了,才聲若蚊吶說了一句話。郭樸沒听到,他微笑︰「你這是欺負我,我不能把耳朵湊過來,你大聲些。」

「你以後,會一樣對待嗎?」鳳鸞略提聲音問出來,郭樸面上的笑容慢慢沒了,鳳鸞看到他這樣子,心中的羞澀也慢慢涼下去。

感受到鳳鸞身子僵直的郭樸,覺得自己還是留戀鳳鸞剛才的羞答答。他想一想道︰「花轎全是吉時到,汪氏先進門,曹氏在中間,你的花轎在最後進門。」鳳鸞幽黑的眸子看著他,郭樸耐心地道︰「你最小,你小曹氏幾個月,小了汪氏一歲呢。」

鳳鸞輕輕咬一咬紅唇,郭樸不悅,干脆全說出來︰「汪氏和曹氏全下了上萬的聘禮,你只有四千,你要是不嫁,現在還來得及。」

「你才是欺負我呢。」鳳鸞氣呼呼。

郭樸嗓音變冷︰「進門後不許爭這個,怎麼對待我自己明白。」狠狠瞪鳳鸞一眼︰「不許爭!」

鳳鸞想到姐妹們的話,又想到小蛾的姑姑,一步一步退到門外去。她壓抑卻帶著反抗再道︰「我不和她們爭,我知道,」眼中有了淚︰「她們全比我強,有一句話我必要說清楚,公子依我也罷,不依我就把親事退了吧!」

郭樸大怒︰「你倒上來了!」他冷笑︰「你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和我這樣說話!」他瞪著鳳鸞,自己動都動不了,再管不了這幾個人,家里可以翻天。

鳳鸞氣得嗚嗚哭出來︰「我怎麼敢,可是以後要是不論道理的偏心,只知道欺負我這沒能耐的,我就一頭撞死!」

她越說越要哭︰「我做錯了,由公子責罰,要是別人欺負我,要是別人沒道理,我死也不從!」

長平和臨安見到郭樸生氣,走到床前恭敬低聲問候︰「公子有什麼吩咐?」長平不客氣地喝斥鳳鸞︰「周姑娘,你太放肆!」

臨安瞪眼︰「跪下說話!」

鳳鸞氣得手腳冰涼,「撲通」往地上一跪,壓著聲音哭起來。

郭樸消消氣,想一想鳳鸞說的話,她的擔心也應該。讓鳳鸞第三個進門,不僅是她年紀小,的確是周家最差。

他對長平和臨安道︰「出去。」再喊鳳鸞︰「起來,近前來。」鳳鸞過來,已經是一個淚人兒。她氣得頭也昏人也暈,什麼也不顧只是哭︰「我記著定這親事才幫了家里,我記著呢,我來自然是小心的,那別人呢,會不會欺負我,我可不會欺負人,那我怎麼辦?」

郭樸听到最後,氣全消了,微微有笑容,喊一聲「鳳鸞」,鳳鸞只用帕子拭眼淚,郭樸再回想她的話,全是孩子話。到哪里都有欺負人的人,官場上商場上,沒有公平二字,只有能耐二字。

鳳鸞有這樣的擔心,她還是個孩子。

「不要哭,我不會一碗水端平,」郭樸道︰「也端不平。但是日用對待上,你們三個人全一樣。」鳳鸞立即不哭了,問道︰「那什麼地方端不平?」

郭樸又微笑,這還用問嗎?除了日用月銀衣服首飾可以端得平,別處全是沒法子端平的。當然鳳鸞剛才說出來那一番話,她是不懂的。

「你擔心哪些事,一一對我說。」郭樸重拾耐心,語氣也溫和。鳳鸞又難為情上來,郭樸催促兩次,才不好意思地低頭道︰「听說汪家和曹家的姑娘全是厲害的,我不厲害,我以後肯定不如她們,」

郭樸打斷道︰「不一定。」厲害就一定能行,沒有這樣的道理!他對鳳鸞道︰「接著說,」鳳鸞竭力表達,結結巴巴︰「就是以後,肯定喜歡別人不喜歡我,到時候你就不待見,就看也不能看我,就……」

「哦,」郭樸道︰「這真是個問題。」鳳鸞得到理解,抬起頭道︰「可不是,這樣可怎麼辦?」她小心翼翼地問︰「到這樣時候,你是不是會不要我?」

少女微伏身子,體香撲面而來,郭樸差一點兒就要動心,陷入一時的綺夢之中。他及時的發現,是鳳鸞眼中不是傷心難過,而有幾絲興奮。

她興奮什麼?自己喜歡別人不要她,她很喜歡?郭樸明白過來,冷冷道︰「你簽的是賣身契!現在你不嫁,都不由你來說話!」

鳳鸞挨了這一棒,囁嚅著說不出話來。臨安在外面听到,又進來對郭樸躬身道︰「公子不必動怒,我來問她。」

郭樸沒有說話,他一直知道這三個人全都不會是心中情願,全有原因。鳳鸞的話提醒郭樸一直在考慮的打算,他唇邊全是冷笑,管不住你們,我還能重歸戰場當將軍。

臨安進來,鳳鸞退了一步,她反而更怕臨安他們,或許是臨安起得來,郭樸起不來的原因。臨安責問道︰「周姑娘,你太不知足!你忘了你四處求告的時候,你忘了你家被人打破大門的時候!」

鳳鸞紅了臉,恨不能地上有個地縫鑽進去。她倒不在乎小廝的責問丟面子,她只是想到自己的確是忘了,自己是想和這個人過日子,才會有這樣的擔心。

眼淚在鳳鸞眼圈里打轉,她輕泣著辯解︰「這是以後一輩子的事情,公子讓我說,我才說的,我都說了,不必來回,為什麼還要回給公子知道,是喊我來的,不是我要來的。」

臨安也生氣了︰「周姑娘,你這說的全是什麼話!什麼叫喊你來的,不是你要來的!」他還要再問下去,郭樸道︰「你出去吧。」

臨安只得出去,鳳鸞哭得更厲害︰「讓我說,我說的全是實話,為什麼又要生氣,不喜歡,我以後不說,以後問的時候,我也不說了。」

長平在外面同臨安咬耳朵︰「周姑娘是個沒規矩的人,」什麼也不懂,不管什麼話全說出來。

郭樸凝神听完,放緩了聲音道︰「喊你來,就是讓你說話,你說吧,我不生氣,隨你說什麼,反正這親事,已經不由你作主!」

鳳鸞哭著不肯說,郭樸厲聲道︰「讓你說!」這一聲好似驚雷,在將軍的帳篷里也會起作用,此時把鳳鸞嚇得眼淚都不流,怯生生地道︰「我不會欺負人,要有人欺負我,我可以忍一天,明天未必忍得。明天可以忍,後天未必忍得,要是我忍不住,我怎麼辦?」

褚敬齋從外面進來,面有喜色︰「大人好了,這一嗓子可夠厲害的。」長平和臨安一起對他翻眼楮︰「幾時好了,是在生氣!」

偏偏褚先生還要問︰「同誰生氣,有這樣大的聲音!」他拉簾要看,長平和臨安一起推他出去︰「噓,這你別管,這和醫生無關。」

鳳鸞的哭聲漸小,變成抹眼淚兒。郭樸真的听進去,正在尋思這三個人以後,估計是不會消停的那種。

汪氏母親見過,說是個能干的人。以郭樸帶兵的經驗來說,能干的人大多是刺兒頭,特別是年青的能干人,不會收斂更是刺頭。

他想到自己以前心心念念要在京里尋親事,為著什麼,還是為著心太高。老天看不下去,給了自己狠狠一擊。

再來曹氏,听說是不願意,曹家的父母愛錢愛權,一定要讓曹氏嫁。再來鳳鸞,今天有這些話,要麼是孩子話,要麼她是刻意為之,想讓自己對她格外憐愛,那就是個有心計的人。

看一眼還在哀哀的鳳鸞,怎麼看都不像有心計的人。郭樸到此失笑,他被鳳鸞這些話帶得想歪十萬八千里。

來三個人,當然會有糾分,沒有才叫奇怪。這和來幾個新兵,用幾個新家人,請幾個新管事的,一定會出些事情一樣。

如果事先全擔心,可以不用出門躲在家里不會人,這就沒有什麼事情。一個人,可能躲在家里不出門不見任何人嗎?

鳳鸞這些擔心,是她還是個孩子。

她當然是個孩子才會有這些擔心,她要是有心計,應該在第一次提親時就答應才是。汪家和曹家都沒有上來就拒絕,是他們明白郭家有錢,郭樸是獨子。像周家那樣大罵出門的人,要說是有心計,他也不怕把郭樸罵惱了。要說周家有心計,怎麼能遇到幾千兩銀子的債務,就落到求告無門的地步。

郭樸淡淡一笑,鳳鸞不是有心計的人。他心思百轉千回過,再回到鳳鸞身上︰「過來,我對你說話。」

鳳鸞猶猶豫豫的過來,郭樸面無表情,他板著的臉更不中看,看著更嚇人。鳳鸞只掃了一眼不敢看他,小聲道︰「我說錯了,請不要生氣,我知道是公子幫了家里一把,我只是想到這里,並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郭樸心情大好,不過他沒有打算對鳳鸞客氣,不管哪一個想到這里,他全不打算客氣,只冷冷道︰「你要對別人和睦,挑頭尖刺的人,我不會客氣,望你不要弄到我收拾你的地步!」

鳳鸞懊惱自己真是倒霉,為什麼要來對他說這些。

「送周姑娘回去。」房中傳出話,長平和臨安進來。臨安陪著鳳鸞出去,路上不客氣地再提醒她︰「周姑娘,請想想這親事的來由。」

鳳鸞紫漲面龐,低低地應一聲︰「是。」

坐上小轎,鳳鸞才覺得好些。她越想越氣,越想越不舒服。要存錢要贖身,讓別人對他說實話,還讓他罵去吧。

早上還感愛郭家的鳳鸞,現在又不喜歡了。

到了家門口前,見車轎歡騰。鳳鸞驚喜莫明,喊一個正在下轎子的少女︰「三表妹,」臨安在鳳鸞對郭樸無禮的時候要喝斥她,現在見到來客人,還是很會裝面子。他殷勤打起轎簾,躬身侍候鳳鸞下轎。

三表姑娘笑嘻嘻看在眼里,又見鳳鸞坐回來的轎子雖然小,轎簾幃幔上繡花全精致無比,又有轎夫們垂手,小廝垂手,三表姑娘喜笑盈盈伸出手︰「表姐,你從哪里來?」

鳳鸞騰地紅了臉,慌張失措地對臨安道︰「有勞你,請回。」臨安剛才得罪鳳鸞,現在就找補回來,再殷勤地道︰「姑娘有客人,要用轎子,只管打發人來說。」

門前來的車轎里,兩位舅母也下來,見到這話,越發的有笑容。鳳鸞面龐漲得更紅,胡亂點了一點頭,急忙到舅母面前行禮。

大舅舅顧玉堂從車後轉出來,對鳳鸞使一個眼色。鳳鸞會意,如她所想,舅舅把地契拿出來的事情,舅母肯定不知道。

大舅母紀氏是心軟卻口快的人,說話從來尖刻,要她幫忙也從來肯幫。顧玉堂不願意對妻子說,是不願意妹夫在妻子面前永遠矮上一頭。

紀氏此時在看周家的轎子走,對鳳鸞道︰「苦了你,要是我的女兒,吃糠咽菜也是不肯嫁的。」這話當著人說,是很難听的。鳳鸞才被郭樸敲打過,沒什麼脾氣的听著。

二舅母姚氏忙圓轉︰「听妹妹說聘禮很整齊。」鳳鸞陪上一笑。兩個舅舅怕外甥女難過,讓妻子進去。鳳鸞陪著來的三表妹和四表弟進去,表妹表弟親熱又敬佩她︰「表姐,你是為著家里才這樣,我們都敬服呢。」

來到先看聘禮,紀氏不得不點頭︰「樣數不多,很是整齊。」她下面一句又不中听︰「曹氏就在我們那城里,听說聘禮比這多,街上走了好一陣子。」

鳳鸞的自尊心「吧嗒」垂下來,頭也隨著垂下來。姚氏看著聘禮有些眼紅,這一會兒也不幫著說好話。

只有顧氏自己一臉是笑︰「人家嫁妝肯定也多,我們嫁妝一分不出。」紀氏和姚氏一起問︰「是真的?」

就是三表妹也有些不舒服,她伸著頭道︰「嫁妝在哪里?」紀氏瞅著她笑︰「我說三姑娘,你急個什麼勁兒。」

說得三表妹面紅耳赤不敢抬頭,見顧氏邀請去看嫁妝,她也跟上。

鳳鸞的嫁妝只有十抬,上面全蓋著紅布。紀氏先笑一聲︰「這也太少,一會兒功夫就走得完。前面的人還沒有看到什麼,後面的人只能追個影子看。」

顧氏知道這位大嫂就是這樣性子,容不得別人比她好,但是你不如她時,她也會伸手幫忙的人。在家里素來就是剛強不讓人,從來不會改變。

姚氏和女兒三姑娘一樣心急,伸手揭開一個看,大家「哇」地一聲,這一抬分量不小。里面是十套織錦衣裳,要是出門哪一天,可以一套裝一抬,裝成十抬。

古代計較衣服插不下去手,不用衣箱子全抬過去,這就可以分得開。

三表妹有些眼紅,用手撫著衣服上的金銀線對母親姚氏噘一噘嘴,紀氏看到又要取笑︰「我明白了,三姑娘也要這樣的衣服。」

鳳鸞到此時,才覺得有些顏面。想一想郭樸心中生氣,再看看這送來的衣服,不是金錢織就就是銀線縫制,鳳鸞暫時原諒一下郭樸。

再看第二抬,紀氏也說出來一句好听話︰「真是實在。」這里面是一整套的玉器,房中使用的鏡盒,玉梳,銅鏡等全疊在一處,姚氏嘆氣︰「這是個厚道人家,這也可以多分幾抬出來。」

鏡盒和銅鏡原本就是兩件東西。

顧氏把鏡匣打開,大家又睜大眼楮,里面是十數根簪子,有金有銀有玉的。玉本無價不好猜,金簪子銀簪子掂一掂分量,這全是現錢。

到這時,顧氏可以揚一揚眉,親手把簪子一根一根遞給親戚們︰「你們看看,這金的足有幾分重。」

姚氏說上一句公道話︰「這首飾也可以分兩抬出來。」簪子歸簪子,珠花歸珠花。還有銅鏡也是錢,銅錢也是銅,銅器再差的價值不會低,就是可以鑄成銅錢的原因。

再往下看,是房中各色靈巧運用的東西,有些是大家沒有見過的,有些是大家見過的,都是疊在一處送來。

鳳鸞今天看又多了一個心思,郭家要是分得清爽一抬抬送來,他是更有面子,周家更沒有面子。

郭家只送十抬來,周家陪出去幾十抬,這是周家的面子。

她是個知道感激的人,把郭樸生氣的話拋開,又有些感愛。

正在看著,來安帶著不是好臉色的表情來回話︰「郭家的人又來了。」這語氣,听得後面跟著的長平想要踹他。

顧氏忙道︰「快請。」長平進來,眾人眼前一亮,一個清秀干淨的小廝,他進來禮數恭敬︰「衙門里有話出來,我來回姑娘,說是幾個地痞審不出來什麼。邱大人來問公子,公子讓我來問姑娘,是打幾板子罰幾個錢,還是重刑再審。」

幾個地痞有義氣,死扛著不說出是毛蛋的指使。他們是沒有想到周家附近埋伏的有衙役,現在知道了,都是滾刀肉的混混權衡輕重,再打也不多說。

大家的眼光一下子投到鳳鸞身上,人大多時候是面子動物,鳳鸞在這樣的眼光中心情大好,徹底被治愈。

特別是她看到尖酸的大舅母紀氏詫異的眼光,這眼光驟然而發無法掩飾,可以看到紀氏也眼紅。

古代商人的社會待遇最低,再遇到這樣見官的事情,再加上這幾個全是女人,她們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

鳳鸞有了這門親事,看上去可以執掌生殺大權。

身前的長平躬身候著,鳳鸞有些手足無措,紀氏催促她,滿面含笑︰「我的兒,別讓人等著。」以紀氏來想,這到底不是你周家的家人。

鳳鸞慌慌張張說一句︰「不必再打,人還在,放了他們吧。」長平要笑,周姑娘果然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只是婦人一味的好心腸。他提醒道︰「既然抓了,當然要有成效。再關三天,打上幾頓再放不遲,讓他們知道厲害。」

「不必了,放了吧。」鳳鸞不習慣吩咐長平,長平又一下子變得卑躬屈膝,她很是緊張地道︰「可憐見的,放了吧。」

長平只得道︰「好,讓他們來府上叩頭再放。」鳳鸞嚇了一跳,搖著雙手︰「不必不必,不必來。」

紀氏和姚氏倒鎮定下來,細聲細語勸道︰「外甥女兒只是好心,忘了這樣壞心的人,要懲治才行。你不讓他們知道知道是你厲害,以後還了得。」

鳳鸞只是不肯,她心里慌成一團,對長平甚至低聲下氣︰「請放了吧,他們的家人也肯定想著。」

在鳳鸞心里,沒有什麼真正的壞人。家里有難時,她恨所有的債主,所有的強盜,把天下所有的強盜全恨光。現在境況好了,她的心柔軟起來,眼里就沒有壞人。

再加上郭家雖然才結成親事,卻給鳳鸞很安全的依靠感。要是她身處惶恐不安之中,只怕會盼著那些壞人關上一輩子。

人的心情,和人的境遇,所處環境有關。鳳鸞自己,此時是不會明白全是郭家給她的心理依靠感強,她由自己剛才受郭樸斥責,而同情所有人。

長平無奈︰「是。」再行一禮︰「公子說姑娘有什麼想的要的,只管來告訴。」這是一句話給鳳鸞裝面子的話,鳳鸞在心里撇嘴,裝模作樣,誰要再同他說什麼。

顧氏听到喜歡得不行,她覺得面子上光彩十足,對長平道︰「回去問公子好,代我們也問好。」又推一把鳳鸞︰「我的兒,你時常親手做東西送去,這倒不會說話了。」

長平至此,才知道那送去的吃的,全是鳳鸞親手做的。

鳳鸞被推著,這才垂首道︰「說多謝他。」

長平出來,收起笑容先和廊下的來安瞪上眼。來安當然毫不示弱,狠狠瞪回來。兩個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到門口,長平停下腳步。

背後被人摔門的感覺實在不好,相信沒有人會喜歡。長平再來,就是要和這個小子見見真章。門後放著來安鋤草用的鋤頭,長平拿在手里,來安人一激靈,往後跳開兩步,雙手比劃著在身前,圓瞪成牛眼道︰「你要干什麼!」

長平冷笑一下,一手舉著鋤頭,一手成掌,對著鋤把劈去。來安驚嚇中,小兒手臂粗的鋤把「格吱」一聲,硬生生斷開,受長平掌風影響,重重落在地上。

這落地聲嚇得來安又一跳,好似這半截子鋤把砸在他腳上,他不安又驚恐地動動腳,人繃得更緊,還不示弱的瞪著長平。

他是收不回來眼光了。

長平揮手再扔掉手上別半截鋤頭,袖子里取出碎銀子,手心里惦一惦,往來安腳下一扔,傲氣地道︰「這個,你去買把新鋤頭,以後再對小爺不客氣,小爺我,」手一揮剛動一動,來安一把撿起他扔下的半截子鋤頭,對著長平揮舞兩下︰「你,你敢!」

「哼!」長平隨郭樸上京打仗,見過不少人,知道來安這其實已經是服輸。哼上一聲拍拍雙手,揚長而去。

這一次身後,果然沒有摔門聲。來安在他身後又去撿起另一把半截子鋤把,淚眼汪汪地說一聲︰「我的蘭枝,我對不起你。」

竟然害怕他了。

長平回來告訴郭樸,又回他︰「周家送來吃的,全是周姑娘做的。」郭樸心中的猜想得到證實,有一刻認為自己很聰明。下一刻他又把鳳鸞的話想一遍,不得不再次承認鳳鸞說的實話,是她心里想的實話。

有心問長平鳳鸞現在如何?郭樸想想又沒有問。他閉目養神狀,覺得改天哄哄她也罷。

這種打一巴掌給三個棗的事,官場上商場上,人與人交往之間,是常出現的。郭樸將軍,當然也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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