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天下 是與非,世事翻覆多少回(三)【4000】

作者 ︰ 寂月皎皎

樓小眠肯定地回答她︰「對,挑斷了,不過看來是遇到了名醫,很快又接駁上了,後果應該不至于太嚴重。他雖孤僻,但和我還算能說上些話。我瞧過那傷處,應該養了些日子了,但還結著厚厚的痂,從今後使劍恐怕沒那麼靈活了!」

木槿怔忡,不覺又想到蕭以靖。

孟緋期也曾出現在江北,不會不知死活又去招惹他這位兄長吧?蕭以靖一怒再下狠手也不是不可能。

但孟緋期武藝從此武藝必會大打折扣,又讓木槿禁不住地松了口氣。

不然,以孟緋期的身手,真要使起壞來,不論是鳳儀院或是皇宮,都得加強警戒了櫸。

誰知道這小祖宗什麼時候又犯了病,一劍刺向了她或吳帝呢?

她一邊送走樓小眠等,一邊吩咐明姑姑,「叫人帶幾樣傷藥去瞧瞧,再問問他還缺不缺什麼,需不需要送些人手過去伺候。」

明姑姑應了,忙安排好,遣了能說會道的織布前去婉言安慰餘。

結果織布天未黑卻回來了,一臉的怒不可遏。

「公主還是別理會這養不熟的白眼狼了!他把送去的傷藥和禮物全砸了,還說……還說……」

木槿皺眉,便知孟緋期狗嘴吐不出象牙。

偏生明姑姑不解,追問道︰「還說什麼?」

「還說他倒是缺人,讓公主去伺.候他呢!」

明姑姑噎住,半晌才道︰「這瘋子!」

木槿道︰「既知他是瘋子,計較什麼?我盡到了心意,他不領也隨他。日後都離他遠些。眼前多少的事兒呢,我豈顧得上他!」

「是!」

木槿雖說得輕描淡寫,卻著實氣得不輕。

孟緋期尚是小可,許思顏不聲不響欲納沈南霜為詔訓,更讓她驚怒不已。

樓小眠等的來訪雖讓她舒懷片刻,但轉頭回到鳳儀院,對著琉璃翠楣、琥珀畫棟,反覺得滿眼奢華更襯得心里空空落落,仿佛丟了什麼似的不自在。

-------------該泰然還是該撒潑?-------------

至夜間,照例備好精致晚膳候著太子歸來。

木槿掃了一眼,恍然覺出如今自己吩咐下去的菜式,大半是許思顏喜歡吃的,反而她自己喜歡吃的減了許多。

她說過她不會和他那些姬妾們拈酸吃醋,她說過若許思顏三心二意,她必會決然遠去,再不回頭。

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把他的喜好放在第一位,並開始留心他的喜怒哀樂,往往因他的喜樂而喜樂,因他的悲怒而悲怒?

她拿著本書在手里,卻再也無心翻閱。

侍女唯恐她餓了,早已備了茶點在一旁案上。她拈過一只翠玉豆糕,咬了一口,卻似卡在心口,咽不下去般難受,連忙擲了,皺眉道︰「是不是換了配料?今兒的味道有些怪。」

明姑姑疑惑,也拿出過一只吃了,卻未覺異樣。

她明知是木槿心情低落,沒有胃口所致,也不敢挑明,只笑道︰「是有些不香甜,或許采辦不小心買回了陳豆子。明日我讓他們重買材料另做去。」

木槿點頭,轉眼看案上的蓮花漏壺時,已將近許思顏平日回來的時辰。

明姑姑笑道︰「應該也快回來了。說起來咱們太子也著實是個好夫婿,自從和公主好了,中午在朝中不得閑那是沒法子,幾乎天天都按時回來和公主用晚膳呢!若是有應酬,也會叫人接了太子妃同去。」

正尋著話頭安慰時,那邊候在二門外的近侍已經回來,和如煙說了幾句。

如煙听了便微微變色,卻不得不走進來稟道︰「公主,太子叫人傳訊回來,紀老夫人病重,太子前去探病,被紀大人留下用晚膳了,請太子妃不用等他,早些吃點東西休息吧!」

「紀老夫人!」

木槿依稀記得許思顏說過,紀叔明的老母被接至京中時,因年紀大了,路上勞碌感了風寒,入京後便病了。

明姑姑忙笑道︰「若有應酬,原也尋常。畢竟一國太子,政務繁忙嘛!」

木槿淡淡道︰「嗯,忙。若覺得應酬比回來用膳重要,當然會忙于應酬;若覺得陪我用膳解我心結比應酬重要,則必然會忙于回來用膳。只看他心里什麼更重要罷!」

明姑姑不料她看得如此通透,一時倒也說不出話來。

木槿已向如煙道︰「你也叫人傳個訊過去,問他今晚是否留宿紀府?若不回來,我這邊可就關門落鎖了!」

如煙忙道︰「這個太子倒也料到公主要問,早就令人說了,用完晚膳立時便回,請公主千萬別關了門,讓他進不來。」

明姑姑笑道︰「到底是夫妻,看看這體貼的!這時候也差不多了,公主不如先用膳吧?」

木槿只得應了。

因許思顏不在,再無外人在場,依然叫明姑姑、秋水等心月復隨侍在下首坐了,陪自己一起用膳。

只是她心情郁郁,遂吃什麼都不是滋味,略吃了兩樣,也便放下了。

明姑姑等也不敢苦勸,只盼許思顏盡快回來,跟木槿解釋清楚才好。

許思顏倒未食言,果然用完晚膳即刻便回來了。此時木槿抄書才抄了四五頁。

許思顏一邊解著外袍交予侍女,一邊微笑道︰「怎麼?又在抄老莊之說?還在想著變作一只大鳥逍遙天外呢,少做夢了!」

待走過去看時,許思顏不由笑起來。

「般若心經?這可奇了,前兒在研究道學,怎麼一轉頭又抄起佛經來了?」

木槿也不抬頭,繼續抄著經說道︰「不是我愛抄佛經,是父皇向來崇信佛理。眼看父皇生辰在即,禮部奏請欲為他舉行生辰慶典,父皇否決了,只讓撥資修繕廟宇,同時多多抄印佛經分發各處。他自己也說要親手抄二百份般若心經供于佛前,我別的做不了,也該隨喜二百份才是。」

許思顏頓了頓,「還是你仔細,我險些連父皇生辰也忘了!回頭我也抄幾份吧!」

木槿將最後一句「菩提薩婆訶」寫完,才擱了筆,默默通讀一遍,只覺心下平靜許多,才抬頭笑道︰「你的事兒原多,不抄也沒關系,閑來我多抄幾份,也便算代你抄過了!」

許思顏听得情動,見侍女都已知趣退下,遂從後擁住她,微笑道︰「嗯,夫妻一體,你抄了便算是我抄了!」木槿只覺他溫熱的呼吸撲在自己脖頸,眸光更是溫柔纏綿,好一會兒才道︰「我倒不是因什麼夫妻一體。我只盼著太子能不至于那麼忙,忙到連多納一個貴妾都沒空和我商議。」

許思顏微微一僵,擠到她身畔半擁了她坐了,柔聲問︰「生氣啦?」

木槿瞧向他,卻見他仿佛喝了酒,面頰上有些微的紅暈。

他的眸光比往日更要清亮。從燈下看去,宛如兩汪無瑕水晶。

他略低了頭,輕聲道︰「這事兒也怪我,只怕你心里不快,一直拖著沒提。南霜待我忠心耿耿,如今又已是紀叔明的義女,我實在不忍讓她無名無份跟著我。正好今日中書侍郎將草詔送來給我看,她正和我提起紀老夫人重病,不放心她的終身之事,我便將她給添上了,並非有心不和你商議。你也該想想,咱們這樣好,我怎會讓你添堵?橫豎……不過是名分而已,也不在乎再多一個她,是不是?」

此事他自知理虧,見木槿不悅,故放低身段柔聲細語跟她解釋,只盼她繃著的那張小臉能綻出笑意。

木槿見他示弱,倒不好過于計較,只瞪了他一眼,甩開他起身去倒茶。

許思顏見她還未消氣,遂跟在她身後去端茶。

木槿替他倒了,卻問道︰「既知我這人小雞肚腸,容不得人,你把她拉過來做個徒具虛名的妾做什麼?如今她有著紀叔明那樣的高官義父,又有皇太子你做經強勁後台,完全可以尋個年輕有為的朝廷命官做正室夫人,似咱倆這般白頭偕老,相親相愛,可謂前途光明之極。若來做妾……可別怪我丑話說在前面,一條路走到死胡同,都是她自找的!」

許思顏見她眉目冷厲,又是駭然,又是苦惱,笑道︰「你……又何苦為難她?她在我身邊本就與旁人不一樣,不知替我料理了多少瑣事,兵亂之夜更是連自己的身子都搭上了,和你一樣為我吃了許多苦頭,能不能……別跟她太計較?」

木槿大愕。

「兵……兵亂之夜?」

許思顏見她驚愕,卻想到了別處,只得尷尬一笑,說道︰「雖說謠言不少,其實都當不得真。我和南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兵亂之夜……」

他想到那夜,其實有些幽怨,一雙曜亮卻溫柔的眼楮倒映著木槿驚愕的面龐,「我余毒未清,你怎忍拋下我去和什麼蜀國侍衛敘舊?我當時熱得糊涂,才強南霜做下了錯事。此事怨不得南霜,似乎……也怨不得我吧?」

該怨的是那個狠心離開的小妻子……

他微笑著伸手去揉她的小圓臉,以示他雖有些怨氣,卻早已不怪她。

畢竟以她三腳貓的醫術,未必猜得到她離開後會發生什麼。

而木槿卻已氣得身子微顫,一把拉開許思顏的手,叫道︰「你……你到底是當時糊涂,還是現在糊涂?差點被你折騰死的不是沈南霜,是我!你……你當時明明認得我的,你還喊了我的名字!」

受那破.瓜之痛時,她幾乎沒死過去,疼得扯斷了許思顏胸前掛的九龍玉牌,把許思顏的脖頸都給扯傷了,數日才愈合。

現在,許思顏竟說受了那苦楚的是沈南霜!

而許思顏也听得呆了,「可那晚,我醒來時只見到了南霜!」

木槿怒道︰「我給你遭踐夠了,又有蜀人來尋我,想離你遠遠的安靜一會兒不行嗎?」

「行,行,當然行……」

許思顏陪笑道,「可南霜說是她呀!南霜素來本分,按理不會撒謊!」

木槿氣極,怒道︰「沒撒謊嗎?叫那賤.人進來對質!」

許思顏向漆黑的窗外瞧了一眼,低聲道︰「紀老夫人病重,她不放心,今晚住在紀府了!」

實則他早料到木槿看到那道草擬的詔敕必會生氣,怕她一怒之下真拿出主母的架勢來收拾沈南霜,故而將她留在紀府,再不料竟會牽扯出這事。

木槿冷笑道︰「不妨,這便叫人過去,將她接回便是。」

許思顏頭疼,「木槿,此時城中已經宵禁,雖說持了太子府的名帖可以出入關卡,可為這事驚動許多人,到底不妥。不如明日再問她,可好?木槿你放心,沈南霜不擅撒謊,我多問幾回,此事不難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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