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 樹灣 4.第三節 藥店求治臘梅病 巧遇恩人左濟民

作者 ︰ 梁蔭國

第4節第三節藥店求治臘梅病巧遇恩人左濟民

鄔忍義立刻想到有什麼辦法搭救她。他想著想著,心頭突然一亮︰「我背她去找醫生」。他又想︰「沒有錢,醫生會診病嗎?」他下決心找醫生試一試。他馬上把隨身的舊布袋掛在胸前,把這位小病人背起來,奔跑在街上找藥鋪。

鄔忍義一邊跑,一邊瞅兩邊有沒有藥鋪。他跑在十字街口,有一家大藥鋪出現在他面前。門樓下面橫著一塊大匾。黑漆的底板上,有「濟民堂」三個大草書金字。一排青石牆中間,開著兩扇鐵皮大門。當門一排黃油漆櫃台,里面靠牆是一長排頂著花板的大藥櫃。有四個店員在里面忙自己的事。有一位長者,站在櫃台邊,手扶鐵罐筒搗捶藥材,發出鏜鏜之聲。

鄔忍義橫下一條心,背著病人就闖進去。他把病人放在地下,伏地就向櫃台里面磕頭、央求說︰「求老爺先生,可憐可憐我們這些苦命的娃啊!」那位在櫃台上搗藥的長者見了,馬上從櫃台內面出來,邊走邊說︰「你們怎麼樣?」鄔忍義坐在地上抱著病人說︰「他病的要死了!」說著就嗚嗚地哭起來了。

這位長者中等身材,圓圓臉,年紀有五旬的樣子,嘴唇上留著一片胡茬,頭戴青綢瓜皮帽,銀灰色的皮襖外面,套著黑緞子馬褂。他出來二話未說,就幫忙鄔忍義把病人抬進櫃台內面的一間小房。這間小房內,有一張床還有鋪蓋行李,床邊有一張條桌和一把木椅,是專門為看病的人準備的。

小病人在床上躺下之後,這位長者坐在床邊為她號脈,看了舌苔,翻看了眼球,站起來說︰「是重感冒,不要緊,吃幾付藥就好了啊」,又向櫃台里的人說︰「你們把個人倒碗開水來喂得病人喝」。這位長者進櫃台開單撿藥。鄔忍義跟進櫃台,小心翼翼地對這位長者說︰「先生,我們沒有錢……」。長者說︰「不要錢!」鄔忍義一听,腦子里一下子鬧懵了︰「不要錢?下哪有這樣的好人?是不是在做夢啊!」這位長者又吩咐一位學徒上街去,端兩碗包面回來,讓她們二人吃。

這時大門外,突然人聲嘈雜,吵鬧之聲由街上傳到了屋里。鄔忍義出房門一看,原來是一群民兵,有的背著槍,有的扛著紅纓槍闖進來了。一位手拿鬼頭大刀的領頭人進櫃台里,指著主人的鼻子尖大聲訓斥說︰「你家怎麼還不關門?明就來沒收財產的!」說著出來看見小房里的床上睡著病人和鄔忍義站在房里,他跑過去把病人的被子一掀,怒吼︰「滾!馬上要關門的,還看什麼病?」。

這位長者馬上跑來哀求說︰「明來沒收財產再叫她走,救人要緊!」這位領頭的說︰「就診這一個,再不要接收病人!」接著他派兩個民兵在大門外站崗,防止地主連夜轉移財產。

這位濟民堂藥鋪的主人叫左濟民,在兩前已劃了工商業兼地主。按土改法,只沒收農村出租的土地和有關家產,這座大藥鋪和街上的房產,屬于工商業,應在保護之列。但土改工作隊說,左濟民當了五年日本人的維持會長,都屬漢奸財產,按國法應統統沒收,不管街上的、農村的明都要掃地出門。

左濟民還是像著若無其事的,安排學徒煎藥給病人喝,又端飯給他倆吃,他自己正遭磨難,卻對兩個叫花子像待親人一樣,真叫鄔忍義一時模不著頭腦。在病人喝過兩次藥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半夜,病人突然清醒過來了。鄔忍義正靠在床頭打盹,桌上的豆油燈盞,發出朦朦亮光,把他的身影印刻在床頭的石灰牆上。鄔忍義被病人的呼叫聲驚醒了,他伸手模她的頭臉,心中猛然驚喜︰「她高燒退了!」。

小病人問︰「我這是在哪里?」

鄔忍義說︰「這是街上的一家藥鋪,你真的好了些吧?」

「我怎麼睡在這里的?」小病人又問。

鄔忍義說︰「是我背來的。」

病人翹起半個身子,打量坐在床頭的這位小大哥,一骨碌地坐起來說︰「你這位大哥是哪里來的,對我怎麼這樣好?」

鄔忍義說︰「我是從北邊討飯來的,在城隍廟踫到你了。」

這家主人給病人的飯菜和包面仍擱在條桌上的,病人掃了一眼說︰「我餓了!」

鄔忍義說︰「飯菜是現成的,這深更半夜的,怎麼煮熱你吃呢?」

小病人說︰「我就吃冷的,討飯吃冷菜冷飯習慣了。」

「只有吃點冷的壓壓餓。」鄔忍義把飯菜送到她手上,她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病人吃完飯菜,鄔忍義收拾碗筷說︰「你是從哪里來的啊?你有多大了?」

小病人說︰「我叫朱臘梅,有十三歲了,我老家是北邊東縣,我爸是東縣的國民黨縣長。」

鄔忍義听了大吃一驚說︰「我們還是老鄉哩!我是東菱湖區烏 樹灣的人,我叫鄔忍義,大你一歲。」

朱臘梅一下子高興起來說︰「真是太好了,今後你就是我的親大哥。」

鄔忍義說︰「那你就是我的親小妹了。」他接著問朱臘梅說︰「你家里還有什麼人?怎麼當起叫花子來了?」

朱臘梅還未回話就嚎啕大哭起來了。

鄔忍義用袖口為她擦干眼淚勸解說︰「你莫傷心,我一定比你還苦。這次土改,因為仇家報復,把我家劃了地主,冤得我爸媽和三個弟弟一起投河死了,所以我越發要拼命活下去。」

朱臘梅說︰「我家跟你一樣苦啊!我爸媽和弟弟跟著部隊跑了,不知他們還在不在人世喲!」說著又哭起來了。

一九四九年三月,**的解放軍快打進東縣城,她的父親朱清宇,帶著她母親、弟弟和她四口人;還有菱湖鄉偽鄉長鄔金山一家四口,兩家一起準備跟著國民黨的部隊跑到台灣去。國民黨的白崇禧兵團撤退到了武漢。烏 樹灣大地主鄔萬豐的大兒子鄔錦雲,是白崇禧的整編六十三師少將師長。「親不親故鄉人」,所以朱清宇和鄔金山就去找鄔錦雲,要隨他的部隊去台灣。鄔錦雲見了欣然應允說︰「你們一個是我的父母官,一個是我的族弟,這有什麼問題。」她們兩家就隨白崇禧的部隊撤退到了湘潭。不料駐守長沙的兩位高級將領程潛和陳明仁起義,解放軍不費一槍一彈就佔領了湖南的省會長沙。白崇禧的部隊在湘潭準備與解放軍決一死戰。惡戰數,終久兵敗突圍,潰敗廣州又去了台灣。

朱清宇和鄔金山兩家人,在槍林彈雨中,隨軍向湘潭城外突圍,在軍民如潮的突圍中,唯有朱臘梅一人被凶猛地人流沖得掉下隊來了。

朱臘梅孤立在兵荒馬亂的街頭,身前身後都躺滿了死人,她哭不應,叫地地不靈。一隊解放軍沖過她的身邊,有一位見她驚恐萬狀的就停下來問她︰「小姑娘!你站在這里干啥子?快回家去。」朱臘梅帶著哭腔回答︰「我沒家了……。」那位解放軍也顧不了她,招招手就趕部隊去了。

朱臘梅穿著一套藍色學生裝,頭上翹著兩條齊耳小辮,斜掛一個綠色書包,在黑漆地大街上,不辨方向,沒有目的,一邊哭泣,一邊往前走。此時她真不知往哪里去好,猶如一條喪家之犬。她又餓又累得走不動了,突然旋地轉的撲地暈死了;醒了爬起來,又往前走。

色漸漸亮了,有的商店開門營業,她肚子饑餓難忍,就到一家飯館門口乞討。好心的主人給了她一個熱饃救了她一命。好在正是夏,流浪到那里就睡在那里,不知過了幾,她眼前都是農村了。朱臘梅懂得東縣在北方。從小學課本上知道湘潭的鐵路是向北的,沿著鐵路向北走沒有錯。

朱臘梅白穿村走戶乞討,晚上在村頭草堆縫里過夜。開始在野外過夜,總是嚇得嚎啕大哭,一直哭得暈睡了就不曉得害怕了。她就是如此的磨練,膽子就越來越大起來了。她如此漂泊一年多,已是一個蓬頭垢面,衣裳破爛成襟條抹布地小叫花子了。

昨,朱臘梅病倒在城隍廟,才巧遇上又一個苦命的小叫花子鄔忍義了。他們二人各敘自家的身世和苦難,兩人的心更貼近了。他們感到兩人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只有像親兄妹的,相依為命地活下去。

這清早,藥鋪的老先生進房來問病情,鄔忍義馬上下床回答︰「是您救了她的命,半夜就退燒了,還能吃東西。」左濟民先生說︰「那好,你們倆人吃過早飯,我把一瓶丸子帶著就走,我們也要離開這個家了。」他們兩人吃了早飯,向主人告辭,並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說︰「感謝先生救命之恩,我們永生永世不忘。」老先生把他二人扶起來,送他們出大門。

他們剛出大門,就踫上很多農民涌進來搬財產,把他們擠到牆角不能上街。領頭的那位民兵對左濟民先生大吼一聲︰「把他捆起來,帶到鄉政府去!」旁邊沖出兩個大個子民兵,用麻繩綁起老先生。鄔忍義和朱臘梅沖上去不準捆他。朱臘梅搬不動民兵的手腕就用口咬;鄔忍義又死死的抱住民兵的胳膊不放。兩位民兵丟下老先生來暴打他們兩個人。民兵把他二人打倒在地,爬不起來繼續反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民兵把左濟民先生捆走了。

他們二人驚魂落魄,全身疼痛地爬起來,只得離開濟民堂藥店,無目的往前走。鄔忍義此時焦急著兩個問題︰一是怎麼找到黃伯媽,二是怎麼搭救左濟民先生。走著走著又到了城隍廟門口。他們進廟門,仍到東廂房睡覺的地方坐下來,兩人愁眉不展。朱臘梅問鄔忍義︰「忍義哥,我們怎麼辦?」鄔忍義默著臉,盤弄著不離身的兩件玩具。一件是三角鐵,一件是大彈弓,都是在討飯中,從垃圾坑里翻找材料做成的。

因為鄔忍義小小年紀就有兩行常人沒有的功夫。一是彈弓打得非常準,這是從五歲打麻雀玩無形練成的。二是甩三角鐵。農村的孩子們喜歡在逢年過節賭香簽玩。在一塊磚上,兩人堆上一般多的香簽,然後退到三丈之外,各人手拿三角形瓦片,輪流向磚塊上砸去。滾落下來的香簽就是自己贏的;砸不準磚塊的人,香簽就會輸光。烏 樹灣的孩子,只有鄔忍義贏的香簽最多。他長大之後,找了一塊像三角鐵的頭尖,用它打青蛙還打牆邊的老鼠都是百發百中。

鄔忍義手中盤弄著三角鐵和彈弓,听朱臘梅問他怎麼辦,他說︰「我們要想辦法搭救這位老先生,不然他會沒命的。」朱臘梅急切地說︰「忍義哥,是要救啊,我們兩個小孩怎麼救得了呢?」鄔忍義說︰「走,我們先去打听老先生關在哪個地方。」他說了,拉著朱臘梅往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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