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細細,嘩啦啦的水聲分外清脆悅耳。舒歟珧
鳳朝歌微仰著頭,看著天光下面色森冷的雲羅,嗤笑反問︰「我狠心?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給她下了醉芳菲,讓我去收了她做我鳳朝歌的女人,斬斷她想嫁給李天逍的心思。如今我毀去她的容貌,照樣也是斬斷了她的妄想。」
「這有何不一樣?」他挑了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有何不一樣?分明不一樣!
她還留有三分余地,而他是全然奪走一個女子所有的希望!這與當初他在芳菲樓中任由她讓打手毒打,再出聲相救又有何不同嬗?
鳳朝歌,鳳朝歌……他的手段一如既往,狠心絕情。她早就該明白他的,只是為何一次次他讓她如此「驚喜」?!
雲羅定定看著他那似笑非笑的臉,冷笑一聲︰「罷了!事到如今半斤對八兩。我也沒有資格指責你。只是以後你好自為之。」
她轉身要走,手臂卻突然傳來一股大力,她不由跌入他的懷中。長袖掃過案幾上杯盞,打翻了方才他所有佯裝的從容淡然擴。
他緊緊扣著她,在她耳邊低笑︰「雲羅,你可知道有一種辦法可以在一個人心中印下烙印,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雲羅抬頭看著他,眼神沉沉。兩人靠得這麼近,近得可以看見他眼底那一抹深深的不甘。
她忽地嫣然一笑,笑意灼灼如夏季盛開滿山的花令人忍不住沉溺。她柔聲問道︰「是什麼辦法?」
鳳朝歌也笑了,輕挑她精致優雅的下頜,一字一句地道︰「恨。」
雲羅笑了笑,推開他,彈了彈身上的衣襟,柔聲道︰「恨?愛不得,朝歌你便要我恨你厭你嗎?」
她冷冷一笑,道︰「鳳朝歌,你若要讓我恨你做得還不夠。不過是一個明敏郡主,她的死活與我有何關系?不過你確定你與我一定要如此相殺相憎嗎?這對你可是沒有半點好處。」
她靠近他,嘲弄看著他眼底不甘心的怒色︰「鳳朝歌,你若要在李天逍手中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一定要與我合作。」
山水重重,她已離去。鳳朝歌看著眼前的一桌的狼藉,眼中戾氣掠過,狠狠一掌拍下案幾分崩離析……
……
接下來一兩日,雲羅留心打听。明敏郡主第二日一早就被抬回了充王府中,听說她醒來之後只看了鏡子一眼就昏死過去。周昭訓被太子妃以御下不嚴之罪關入了別苑中的一間小屋中,一天一夜才放了出來。
這一次事在別苑上下議論紛紛。雖然明敏郡主是自己替了秦菱來了漱玉閣中辦的花宴,而且當時她喝多獨自歇息,也是因為隨行侍女貪杯疏于照料,但是畢竟是在太子府中出了事。
太子妃第二日就匆匆命了太子府的管事帶了一大批珍貴藥材前去看望。充王膝下三子一女,明敏郡主便是唯一的掌上明珠,充王與充王妃見自己心愛的女兒慘遭毀容,一怒之下便誓言不與太子府來往。
李天逍心中愧疚,親自上門道歉都無法得充王原諒。鳳朝歌見太子受了詰難,亦是幾次前去充王府誠心道歉。不知他使了什麼法子,充王漸漸消了怒氣,以禮相待。
雲羅冷眼旁觀,心中冷笑。明敏郡主這一出不知多少人在心中幸災樂禍,又有不知多少人如釋重負。
明敏郡主的身份……可不是眾人想的這麼簡單。
周昭訓被太子妃放了出來,經此一事憔悴了不少。原本圓潤如滿月的臉蛋竟有了明晰的輪廓。太子妃對她叱責了幾句,意料之中的皮肉之苦倒是沒有挨到。
她愁眉苦臉地對雲羅道︰「明敏郡主怎麼好好的就打翻了燭台呢?還好死不死地燒到了臉,唉,這不是作孽嗎?」
雲羅沉默了一會道︰「這都是命。」
周昭訓長吁短嘆,臨了道︰「不管怎麼樣,那張牙舞爪的女子應該不會再逞凶作惡了。這也是一件好事。」
雲羅淡淡一笑,笑意很淡,頃刻便沒有了。
她眼底浮起的是另一抹深深的擔憂。平靜表像下鳳朝歌的戾氣竟這麼重,而他也開始漸漸伸出他的手開始攫取他想要的一切了……
七夕很快就到了。太子府的別苑中處處張燈結彩,一掃之前明敏郡主帶來的陰霾。七夕一過,回太子府的日子也便快到了。人人都抓著這最後的時光,想要過一個熱鬧的七夕節。
太子妃將眾姬妾召來,說道七夕前上香的事。
玉承徵漫不經心一笑道︰「上香的事妾身便不去了吧。」
太子妃听了也不勸,隨意說了幾句便去問旁人的意思。
寧承徵十分熱心,與薛昭訓還有幾位姬妾七嘴八舌道如何去上香,要帶什麼貢品等等。雲羅听得無趣,便在一旁玩著自己的帕子。不一會,一只栩栩如生的老鼠就折在了掌心中。
一旁有位少女見她無聊,偷偷塞給了她一個事物。
雲羅一看,不由眉開眼笑地接過。那女子給她的是九連環,堪堪就一根手指大小,九個銀環依次十分精致有趣。她手指飛快,片刻間已解開九連環。
那女子看得不服氣,接過去打亂重新解。可是只解到了第四環就解不開。
她有些不服氣地瞪著雲羅。雲羅沖她一笑,明眸一轉,手中的帕子丟在了她的懷中,那女子冷不丁看見一只白乎乎的老鼠丟在懷中,嚇得失聲叫了一聲。
太子妃正與寧承徵等說得熱鬧,猛地听得有人在叫喊,嚇了一跳,捂著心口惱道︰「是誰這般大呼小叫的?」
那女子瞪了雲羅一眼,規規矩矩站了出來,低聲道︰「是我。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見是她,只得作罷︰「曲兒以後不要在眾人面前失禮了。都這般大應該懂得規矩。」
那曲兒笑嘻嘻地磕了個頭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她見雲羅好奇盯著自己瞧,得意地沖她做了個鬼臉。
雲羅失笑,不再言語。
太子妃召見罷,眾人便起身退下。上香的事便定在了後天一早。
雲羅走出流雲閣,那少女一蹦一跳地到了她跟前,笑眯眯地問︰「你的手真巧,那老鼠折得真像。那九連環也解得好。」
雲羅見她面容清秀,一時也不知她到底是什麼身份,笑道︰「這有什麼難的,你若有空,我可以編許多玩意給你瞧。」
那少女一听,眼中一亮,連忙道︰「當真!走走!你編幾個給我瞧瞧,我正無聊得緊!」
雲羅不過也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有玩伴相邀自然十分歡喜。她跟著那少女到了別苑的花園中。那少女從腰間的兜中掏出不少新奇玩意給雲羅瞧。
雲羅拿來一看,忍不住莞爾失笑。都是一些小孩子家家的玩意。有拼巧板,會走動的小木頭馬、木牛,還有一只很精致的小鳥籠,那鳥籠能打開,鳥兒還會出來咯咯扇動翅膀。不過每一樣玩意都做得很精巧,看得出不俗之處。
她問︰「這些都是你的東西?」
那少女睜著明眸,點了點頭︰「是啊!我拜了個師父,他教我做的。不過他說我笨,說我學不會他最精妙的五行遁甲,奇門八卦。」
雲羅笑了笑,問道︰「你是誰呢?為何我從未在太子府中見過你。」
那少女一笑,道︰「我叫李曲兒。太子殿下是我的哥哥。」
雲羅听得她姓李,再听得她自稱是李天逍的妹妹,不由驚訝,難道她是什麼公主不成?
李曲兒見她的神色,連忙笑道︰「姐姐千萬別多禮,太子殿下是我的堂哥。我一直住在太子府外的,這幾日才過來別苑中消夏的。」
雲羅見她天真爛漫,沒有一點公主的架子,心中不由對她多了幾分好感。兩人正在亭中說話。遠遠有一隊人逶迤走來。當先一人便是一身煙水色薄衫的李天逍,他身後跟著鳳朝歌,還有許久不見的蘇晉。
雲羅看著蘇晉清冷的面色,眼中一熱,步下亭子迎上前去。
李天逍見了她與李曲兒在一起,不由哈哈一笑︰「曲兒終于來了,是來過七夕節的嗎?」
李曲兒規規矩矩見過了他,便拉著雲羅向他夸道︰「太子哥哥,你哪找來的美人兒,她懂好多好多好玩的玩意。你把她借我幾天跟我玩好不好?」
李天逍一雙含笑的星眸看定雲羅,握住她的手將她從李曲兒的懷中拉走,搖頭道︰「不行。雲羅可沒空陪你玩。」
李曲兒忍不住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口中低聲道︰「小氣!自己府中有那麼多美人,還不肯借我一個姐姐。」
李天逍佯裝沒听見她的抱怨,含笑多看了雲羅一眼。雲羅看到他漆黑眼瞳中那一抹調笑,臉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亭下,鳳朝歌眸光一閃,別開了視線看向別處。
李曲兒小孩子心性,一會便忘了不高興的事,拉著雲羅央她再折手帕老鼠,雲羅手指靈活,一會便折了幾個給她,其中還有兔子等小動物。
李曲兒見她心靈手巧,連連稱贊。帕子都折完了。李曲兒還向侍女討來給雲羅折。不一會,侍女帕子也都成了一只只形狀栩栩如生的小動物之後,李曲兒忽地下了亭子向鳳朝歌與蘇晉走去。
「你們可有帕子,借我一下。」她笑道。
鳳朝歌搖了搖頭示意沒有。蘇晉冷冷看了她一眼,只是不理睬。
李曲兒見他眼中那抹輕蔑的神色,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可是心里罵了我無知幼稚?」
蘇晉冷淡道︰「在下沒有。」
李曲兒見他態度冷淡,沖他哼了一聲︰「沒有就沒有,板著一張冷臉真討厭!」
李天逍見她對蘇晉無禮,含笑喚道︰「曲兒,不可無禮!快向晉公子道歉。」
李曲兒哼了一聲,不理會他。蘇晉冷冷看了她一眼,忽地道︰「小丫頭片子!」
聲音不大不小,足以令轉身離開的李曲兒一個踉蹌,惱火回頭道︰「你說誰小丫頭片子呢!我已經不是小丫頭了!」
蘇晉似笑非笑地道︰「我說小丫頭與你何干呢?除非你自己承認自己是小丫頭。」
李曲兒氣得清秀的臉上通紅,她正要回敬。雲羅下了亭子,拉著她的手含笑道︰「既然沒有帕子就算了,我給你編別的小玩意。」
她說著去摘了幾把草,坐在花石邊細細編了起來。不一會一只只草蝶,螞蚱栩栩如生,看得李曲兒歡喜不禁。李天逍也被吸引,他捻起一只精致的草蝶,笑道︰「雲羅的手真巧。」
雲羅低了頭,淡淡道︰「幼時我娘教我編的。」
亂世流離,在那艱苦的歲月中,她的童年沒有玩伴也沒有片瓦可以遮擋風雨。每日一睜眼就是不停地走,走到哪就算哪兒,或者行乞,或是挖點野菜填飽永遠也吃不飽的肚子。
母親手巧,每每在她哭鬧時,用草為她編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玩意逗她開心。
于是,這一只只不起眼的螞蚱、草蝶就成了她幼年時候關于母親最美好的記憶。
「送一只給我吧。」李天逍忽地道。雲羅一怔,不由看向亭下的鳳朝歌。兩人四目相對,他眼中隱隱有復雜難辨的神色。
雲羅失笑,把草蝶收回,柔聲道︰「殿下不是有雲羅做的三生結嗎。這種草蝶既不值錢,過了幾日便會草木枯萎,再也不成形。哪能長久呢?」
鳳朝歌渾身微不可察地一震,再看時,雲羅已把草蝶丟棄在了地上。
李天逍一听也有道理,微微一笑,對內侍道︰「命工匠照著蝴蝶打一對金步搖給華奉儀。」
林內侍一怔,低聲提醒︰「太子殿下,這不符合規矩。」
奉儀是九品,按著晉制,三品以上的妃嬪才可佩金步搖。
李天逍俊眸含笑,看著花石上聘婷坐著的雲羅,溫聲道︰「無妨,總有一天雲羅可以戴上的。」
這一句已是暗示了她將來的恩寵無限。雲羅聞言詫異地看著李天逍。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比這天光還盛的灼灼情意。
她眸光復雜看了他一會,終是嫣然一笑,含羞似地低下了頭。
……
李曲兒盡興離開,亭中眾人已散去。雲羅慢慢收拾一桌的草葉。亭外走來一道人影。她抬頭看去,微微一笑︰「阿晉,你來了。」
蘇晉坐下,將古琴放在桌上,靜靜看著她。
良久,他才慢慢道︰「雲羅,我不明白。你為何要跟鳳朝歌聯手。」
明敏郡主的事他暗中查過,一切看似毫無破綻的表象下,他問出了有人看見了鳳朝歌曾從漱玉閣中走出,也有侍女見過雲羅經過。燭台放那麼高,一個喝醉的人是如何將它打翻,還巧合地打在了臉上?……
他不是笨,更不是傻子。雖未親見但是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雲羅沉默半晌才道︰「阿晉,你不需要明白。我們要在晉國穩住腳跟,不得不這樣做。鳳朝歌將來一定會回梁國報仇,我需要他。」
蘇晉垂下眼簾,良久才道︰「雲羅,你想要做什麼都有你的道理。只是將來不要反受其害便是。」
雲羅看著他低垂的眼簾,笑了笑央求道︰「阿晉再為我彈一首曲子吧。」
蘇晉看著她的明媚的笑靨,亦是微微一笑,道︰「好。」
琴聲響起,撫琴的男子長衫飄飄,臨風似仙。他面上化去冰冷,如春風十里,楊柳綠遍。塵世浮躁皆化去在悠揚的琴聲中。
不遠處一抹嬌俏的人影向這邊而來,她笑著對侍女道︰「我再去叫華姐姐解一解師傅這獨步天下的十八連環!」
侍女抿嘴一笑。李曲兒走近,一道琴音淙淙傳來,她恍然一抬頭間恰好一眼看見那藍衫男子含笑的眼眸。
千山萬水,都不如那一笑的風情。
她痴痴看著,頓時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如手中的十八連環,再也無人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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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晚了。連續三天萬字更新,周末又事情比較多。本來要晚上熬夜寫的,後來還是覺得自己的身體比較重要,熬夜容易抵抗力下降,也容易得癌。
也奉勸親們不要熬夜,注意身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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