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悠白過了三天這樣的生活。
每天六點起床,陪著老人晨練打太極拳,一起用早餐,上午去爬山打獵,中午回來吃飯,下午在別墅里陪著老人看看電影,擺弄花草,下國際象棋,晚上吃完晚餐還要陪一會兒散步。
日子好像過得挺愜意,但是面對著喜怒無常的老人,其實她是頗有些提心吊膽的。
明明只有三天,她卻仿佛在這里留了很久。
老人不動聲色,絲毫不提送她走的事情,她試探性地提了,也被老人囫圇把話題帶了過去媛。
有時候她甚至有種錯覺,就是老人其實挺寂寞的。
寂寞到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人,就想強迫別人和他交心。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讓酸麻的四肢恢復知覺的時候,路悠白就會想到蘇樂軒述。
他會擔心自己嗎?他會到處找自己嗎?他會找到自己嗎?
他現在在干嘛呢?
還有就是——他會扣自己工資嗎……
她曾經半夜,趁著所有人睡著,偷偷下樓打算打個電話給蘇樂軒報平安,但是在她發現電話線被切斷之前,她就先意識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那就是——她並不記得蘇樂軒的手機號碼!
路悠白站在自己的房間內,從窗外看向樓下,覺得自己就是童話里的萵苣公主,難道真的要等到自己的頭發長得和城堡的城牆一樣高的時候才能逃出去嗎?
這樣一想,她就被自己腦補的畫面給雷到了,怎麼看都是恐怖片的設定!
所以當她第三天的傍晚,看到蘇樂軒走進庭院大門的時候,她揉了揉自己的眼楮,以為那是自己腦補過多的幻覺。
于是她再次死命地揉了揉自己的眼楮。
幻覺還在。
她感覺自己快要掉眼淚了。
庭院深深,那個人大步向前走著,英俊的臉上沒什麼太多的表情,庭院里花開得很盛,他的目光卻沒有半點停留。
可是——
那個仿佛和世間任何事物都沒有關聯的人,卻好像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似的,感應般地抬起頭,看向樓上。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匯,隔著滿是綠葉和夕陽余暉的樹。
蘇樂軒眼楮里漆黑一片,讀不出任何情緒,他就是死死地看著倚窗而立的那個女人。
她臉色紅潤,亦或是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出健康的膚色,瞪圓自己的一雙大眼楮像看到鬼一樣瞪著樓下的自己,還像個白痴一樣張大嘴巴,表情驚愕到仿佛可以吞下一個雞蛋。
然後,那個女人開始不可置信地揉眼楮了。
蘇樂軒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從她的一舉一動中,完完整整地了解到此時此刻,她在想些什麼,接下來又會有怎麼樣的舉動。
仿佛對于她的一切都不是猜測,而且準確的預知一樣。
※※※
蘇樂軒看著她傻傻呆呆的樣子,突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這一笑仿佛是個開關,時間又開始流動起來,傻傻呆呆的路悠白也驀地回過神來,在原地跳了起來,高興地伸出手臂晃來晃去。
蘇樂軒笑意更濃。
然後他垂下目光,繼續大步往前走。
路悠白轉頭就往樓下跑。
大廳里,老人正在一邊品茶一邊看報紙,翹著二郎腿閑適得很。
「叔叔。」蘇樂軒不冷不熱地開口,語氣還算恭敬。
路悠白站在樓梯的最高處,繼續傻傻呆呆地看著某人。
其實也就是三天沒見,但是總覺得隔了很久很久。所以她幾乎是目不轉瞬地看著他。
好像比記憶中更好看了。
老人抬起頭,看了一眼風塵僕僕的佷兒蘇樂軒,又抬頭看了一眼眼巴巴看著佷兒的佷兒媳婦,她臉上出現一種活像餓了十天突然見到一塊骨頭的小狗才會露出的可憐兮兮的表情。
老人咳嗽了一聲,沒理會蘇樂軒,反倒沖著路悠白喊︰「下來,為什麼一副我虐待你沒給你吃飯的表情。」
路悠白回過神,順從地走了下來。
老人冷哼︰「我沒給你吃飯嗎?」
「吃了。」路悠白乖乖地回答。
「我虐待你了嗎?」
「沒有。」
「那你們為什麼一副牛郎織女被我拆散的表情,看得老人家我反胃!」
「……」路悠白無言以對。
「叔叔,我們先回去了。」
老人不高興地回過頭︰「剛來就要走?陪我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蘇樂軒臉上沒什麼表情,一板一眼地回答︰「吃完飯天色晚了,開車不方便。」
「那就明早走!「老人擲地有聲。
蘇樂軒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臉上迅速蒙上了一層陰霾︰「叔叔,我不想跟你作對。」
「喲,還知道你是在跟我作對?」老人從沙發上站起來,抬眼看向蘇樂軒,「你是不是因為我把你的女人綁了來,所以很不高興?可現在你也看見了,她毫發無損,那你是不是也要給我這老臉點面子,坐下來吃頓飯?」
「叔叔如果想見她,知會一聲,我一定會帶她來見你的,可是叔叔自己下了手,把人綁了來,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平白無故讓她消失了……」蘇樂軒語氣有些微的顫抖,頓了頓,才繼續開口,「我覺得我沒有立刻沖叔叔發火,已經是很給叔叔面子了。」
「這麼說,你是打算沖我發火?」
「不敢。」蘇樂軒這句話說得很平靜,沒有任何感***彩。
「你有什麼不敢的?」老人不客氣地笑了笑,「你擅自撤了你爸爸的職,還為我們蘇家討了個從沒听說過的兒媳婦,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如果不是我自己動手把人找了來,你打算什麼時候帶人來見我?」
蘇樂軒語氣依舊硬邦邦的︰「如果是因為撤職的事情,叔叔您大可以直接叫我過來,要打要罵,都是應該的,但是——您不應該動她。」
老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後終于又坐回沙發,語氣軟了下來,長長地嘆了口氣︰「誰說你跟你爸那個糟老頭不像?我看一樣死心眼。」
「叔叔教訓的是。」蘇樂軒依舊面無表情。
「你爸氣得要死,要教訓你們,如果我不承接下來的話,你爸自己動手,這丫頭也許早就沒命了。」
路悠白來來回回看著他們叔佷倆,听到最後一句,差點淚流滿面。自己為什麼就成了他們蘇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了?!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嗎?
蘇樂軒看向他的眼神有些錯愕,但是立刻地,又收起所有細微的表情外露,只是抿了抿薄唇︰「叔叔您要吃什麼菜,我去給您下廚做。」
老人不耐煩地揮手︰「要你做什麼菜?我一輩子也吃不了素!你去樓上睡會兒,看你那臉色!就這還要開車回去!丫頭別愣著,一起上去,別在我面前礙眼!」
「哦——」
一直在一旁假裝自己是個雕像的路悠白乖巧地應聲,然後跟在蘇樂軒身後慢慢上了樓。
一步一步走上樓梯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很劇烈,仿佛要從自己的胸腔中蹦出來一樣,就連她醒來後發現自己被綁架都沒這麼緊張。
她像一只小尾巴一樣跟著進了臥室,還伸出手關上門。
整個過程中心髒還是劇烈地叫囂著它的存在。
然後她就被一個懷抱給緊緊圈住了。
他用的力氣極大,仿佛想要把她緊緊地揉到自己的身體里去,不要分開一樣。
路悠白的心髒突然沉了下來,好像剛剛的緊張不安都是為了此刻的沉澱。
似乎也是在預料之中的。
似乎她也正在等著整個懷抱,而且在潛意識里她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一樣。
路悠白也伸出手用力地回抱著蘇樂軒。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路悠白有種又開心又嫌棄自己矯情的心情,這種奇異的心情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很久,蘇樂軒才慢慢松開這個懷抱,他低頭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眼神很溫柔,說出的話卻是︰「那老頭真的給你飯吃了嗎?」
「……給了。」
「看上去好像是有點胖了。」蘇樂軒表情很認真。
「真的嗎?!」路悠白表情很震驚,「雖然吃得是很多,但是天天被老頭折騰上山打獵,我感覺我小腿都快有肌肉了!真的胖了嗎?」
說完路悠白就想月兌離他的懷抱,跑到一旁的穿衣鏡邊上去看看自己到底胖了多少。
可剛跑出去兩步,就被蘇樂軒長臂一拉,給拉扯了回來,繼續塞到他的懷里。
蘇樂軒環抱住她,語氣有一絲難得的脆弱︰「怎麼開個車的時間,你就會不見?」
路悠白淚流滿面。
她也想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不見。這要問你的怪胎叔叔吧?!
「難道以後要把你放在口袋里隨身帶著嗎?」蘇樂軒表情很認真,仿佛真的在思考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路悠白努力在他懷里比手畫腳提醒他︰「總裁……我很大只……」
蘇樂軒把她拉到一旁的大床上,細細地看了她一眼,點頭同意︰「好像是挺大只的。」
兩個人安靜地躺在柔軟的床上,什麼也沒做,蘇樂軒模了模路悠白頭頂的發璇,動作很輕柔。
「總裁……」
「嗯?」
「我怕你擔心想半夜偷偷給你打電話的,但是——我忘記你的號碼了。」
「……回去罰抄100遍。」
「……」路悠白臉色垮了下來,早知道就不說了。
「路特助。」
「到!」
「我睡一會兒。待會兒叫我起來陪老頭吃飯。」
說完蘇樂軒就閉上了眼楮,將下巴抵靠在路悠白的頭頂,緊緊地抱著路悠白睡著了。
路悠白在他懷里心跳如擂鼓,她不自在地微微喘氣呼吸,生怕自己的心跳聲吵醒了某人。
完了完了。
自己不會被綁架嚇出心律不齊了吧?
為什麼最近的心跳頻率這麼不穩定?
路悠白決定等回去之後,一定找個時間去醫院檢查一下自己的小心髒。
等佣人做好飯,上來叫他們吃飯的時候,推開門,就看到兩個人擁抱著入睡,像是兩個在外面玩了一整天的小孩一樣,累得沾枕即眠,睡姿放松,毫不設防。
佣人下樓告訴了老人。
老人擺擺手,說︰「我們自己吃。不要吵他們。」
※※※
其實蘇樂軒三天都沒怎麼入睡過。
他把車從停車場開出來,到餐廳門口,不過花了十分鐘左右的時間。那個本該披著自己的西裝外套,把美好的身材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女人卻不在原地。
他以為可能是去附近買個東西,或是其他。
等了幾分鐘,打電話過去,手機沒人接听。
蘇樂軒緊緊皺眉。
他進了餐廳詢問,又問了附近的人,都沒有什麼消息。
蘇樂軒知道,路悠白肯定不會扔下自己隨隨便便地離開。
那應該就是有問題了。
何之航跟著他一起走出餐廳,眼神意味深長︰「不親的親人真的很可怕,不是嗎?」
蘇樂軒臉上的怒氣毫不遮掩,他早已猜到,最有可能帶走路悠白的是誰了。
他馬上開車去蘇家大宅,那個他應該稱之為父親的人沒有在家,據說是和老朋友出去听音樂會了。
老頭白手起家,一手建立了蘇氏集團,老了之後極愛附庸風雅,外國有名的管弦樂隊,國內的戲曲名家,他通通都願意認真地听上一遭。
蘇樂軒等著咬牙切齒,一邊派人去父親名下各個產業別墅去搜,一邊繼續給路悠白打電話,以防是和父親無關的綁架事件。
蘇老頭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拄著拐杖一進客廳,就看到自己最不喜歡的小兒子寒著一張臉坐在客廳,眼神像刀片一樣死死地盯著他。
「你把人弄哪兒了?」
蘇譽清以前從沒正眼看過自己這個兒子。他的一生都在自己的計劃中,事業,婚姻,子嗣,但是不包括這個兒子。
可以說,這個兒子無論多麼優秀,對他來說都是一種類似恥辱的諷刺。
現在他也老了,根本沒有那麼多氣力再去執拗那些年輕時候計較的事情,他似乎也學會了用眼楮去正視這個兒子,但是他還是沒有學會相處的方式。但是他忘記了兒子也會長大,也可以給他相同程度的難堪。
蘇譽清表情不屑︰「大半夜你來我這里找女人?」
蘇樂軒冷笑︰「我說是來找女人了嗎?」蘇譽清臉色未變,仿佛是故意說漏嘴一樣,轉頭對站在那惴惴不安等待多時的金媽說︰「泡壺茶。」
「老爺,這麼晚了喝茶,您又要失眠一宿了。」金媽小聲勸道。
「去。」蘇譽清不耐煩地揮手。
他一向急脾氣,無論是對他存著什麼樣的好心,都不能觸踫他的逆鱗。
蘇樂軒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看著他。
蘇譽清嗤笑︰「怎麼,那個女人讓你神魂顛倒了?」
蘇樂軒開口了,嗓音沒有任何溫度,冷漠至極︰「把人還給我,不然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既然你這麼擔心她,那我肯定不會這麼容易還給你。」
蘇樂軒嘴角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爸爸……蘇家大宅您什麼時候親自動手,改出了個地下室來了,听說里面都是殷姨留下來的東西?」
蘇譽清沉下臉。
「爸爸對殷姨一往情深,恨不得我和我母親死了才干淨,我做兒子的當然也要關心一下才好。」
蘇譽清握著拐杖的手微微地顫抖著。
「所以您還是不要逼著我做兒子的干這種不孝順的事情了。等我沒耐心直接一把火燒了那處,您可不要氣出病來。」蘇樂軒的臉上流露中一絲狠戾的神色。
蘇譽清這才真正意識到,眼前的男人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痛苦絕望稚女敕的青年了。
他現在也和年輕時的自己一樣,十分沉得住氣,不動聲色地藏匿了很多事情,然後在需要的時刻拿出來,一舉取得主動權。
蘇譽清眯著眼楮注視了他一會兒,一聲不吭地上樓了。
他表現得簡直就像個受了兒女欺負的可憐老頭一樣。
蘇樂軒差點氣得摔了死老頭最喜歡的那套紫砂壺茶具。
死老頭的嘴巴嚴實得很,像一只被風吹雨打所以嚴嚴合上的貝殼類動物,怎麼都撬不開。
蘇樂軒沒辦法,只得去盤問貴叔。也不知死老頭對貴叔下了什麼命令,他也一個字不肯透露。
那路悠白究竟被關在哪里呢?
蘇樂軒氣得發瘋。
派人挨個去老頭名下的別墅房產去搜,自己也跟著去找,足足找了三天。
後來又回去蘇家老宅,準備砸了老家伙的書房,不讓他安生。最好把他氣得腦血栓才好。
最後貴叔那邊沒把人看好,兩個形跡可疑的男人主動找上自己,打算兩邊得利,告訴他路悠白被送到哪兒去,他才知道居然是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雲游四海的叔叔蘇譽明插手了這件事。
蘇樂軒便又急沖沖地開車趕了來。
三天沒怎麼合眼,他此刻真是困到不行。沒有幾秒鐘便靜靜入睡了。
醒來便是大清早了。
懷里的女人睡著正熟,不諳世事的表情顯得無比的珍貴。蘇樂軒發怔般地看了她一會兒,長嘆了一口氣。
她對自己的影響力,好像比預料當中要大的多。
他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
睡夢中的路悠白好像有點冷,整個人縮著身體蜷縮在他的懷里。
蘇樂軒輕手輕腳地起身,把空調調低,把薄被好好地裹在她的身上,然後自己套上衣服下樓。
叔叔蘇譽明坐在樓下的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電影。
見他下來了,回過頭來微微笑了一下,又扭過頭去。
「叔叔。」蘇樂軒畢恭畢敬。
「嗯。」老人家端起桌子上的紅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這麼早起,看電影?」
「半夜便沒有睡著,起來打發時間,老了之後,睡眠不像你們那麼好了。」
蘇樂軒對于自己這個叔叔並沒有太多的記憶,他最快樂的時候沒有他,最痛苦的時候也沒見過他,只是偶爾在家族晚宴上見過幾次,恭敬地問過好而已。兩個人這樣心平氣和地聊天,倒真的像是關系親密的叔佷該做的事情。
「坐下,我跟你聊會兒。」
「是。」
正在播放的片子很老了,九零年代的古惑仔電影,陳浩南和山雞的天下,龍爭虎斗人在江湖只手遮天,那時的道義和現在不同,那時的恥辱也自然和現在不同。
就連那時候單純的崇拜者的心境也完全不同了。
老人說要和自己聊天,但是半天都沒有再開口,好像非常專注于電影的劇情,里面的山雞正晃著刀尖威脅著路過的小混混。
「我們老了,我和你爸爸。」
蘇樂軒抬眼看著他。
「所以無論他做過什麼,不要給他難堪,人老了經不起折騰,總想著體面一點。」
「我一輩子過得高興,想干嘛就干嘛,你爸爸卻一輩子被蘇家給困住了,他不要蘇家一分一毫白手起家,但是新的蘇家還是把他困住了。所以你也不要和他計較了。」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和你爸爸一樣,被這些東西困住。」
「到老,你就會發現,你執著的這些,其實什麼都不是。」
老人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最後的喃喃低語仿佛是夢話︰「倒不如珍惜眼前人。」
路悠白醒來的時候推開窗戶,正好看到蘇樂軒在陪著自己的叔叔晨練,兩個人在花園外的小徑慢慢地跑著,畫面看著竟十分和諧。
又仿佛有感應一般,蘇樂軒抬頭看向了二樓窗戶處,路悠白興奮地沖著他揮了揮手。
蘇樂軒好像對她說了些什麼,但是路悠白沒听清楚。
于是她跑下樓去,到了花園里,喜滋滋地看向蘇樂軒︰「你剛才說什麼呀?」
蘇樂軒失笑︰「我是說,你頭發亂得跟鳥窩一樣。」
路悠白尖叫了一聲,抱著頭像著火一樣跑進了房間。
※※※
路悠白臨走的時候扔下一句很帥氣的話︰「叔叔,你等著收我的律師信吧!」
蘇譽明樂得滿臉褶子︰「不給我喜糖吃,反倒給我送律師信?」
路悠白暗暗翻了個白眼。
蘇譽明繼續笑著道︰「小丫頭真有意思,看來我逢年過節都要把你綁了來,逗逗悶挺好!」
嚇得路悠白小臉發白,躲在蘇樂軒背後假裝自己是團空氣。
蘇樂軒在一旁意味深長地說︰「叔叔你既然說了這話,那下次她再消失不見,我就只好來叨擾叔叔了。」
蘇譽明愣了一下,罵道︰「兔崽子算計到我的頭上了!怎麼著?以後我還得派人看著她,不讓別人動她是吧?」蘇樂軒但笑不語。
「罷罷罷,倆兔崽子快點給我滾出去!」蘇譽明咬牙切齒地轟人。
路悠白坐上車,系好安全帶,她想她有很長一段時間,坐車要安安穩穩地扶住一切可以攀附的東西,才能治愈她被當成一顆沒有生命的白菜在車上亂滾的悲慘際遇。
蘇樂軒抬眼看她一臉糾結地正視前方,死死地攥緊手中的安全帶,心里突地動了一下。
但是他沒說什麼,只是說︰「先送你回去睡會兒——我去公司處理一下事情,晚點回去給你做好吃的。可以點葷菜。」
路悠白搖頭︰「我也回公司,其實我一點也不困,在這里作息比小學生還規整,每天晚上九點半就上床睡覺,連婆媳大戰的肥皂劇都不讓我看。」
她頓了頓,又繼續開口︰「不過葷菜還是要的!這里的廚子做飯真難吃……難怪老頭老是心情不好。」
蘇樂軒笑笑。
「Mary肯定著急死了。」
蘇樂軒看了她一眼,嘴角浮現些許笑意︰「我沒告訴Mary你失蹤了,她見你請假,我又不出現,可能是會以為——」
「以為什麼?」路悠白很不解他的欲言又止。
「以為你被我做到下不了床一類的。」
「……」
「現在公司可能已經傳開了。」
「……」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蘇樂軒總結了一下。
「……那我現在還可以選擇回去睡覺嗎?」路悠白淚流滿面。
「你說呢?」蘇樂軒語氣很輕松。
果然回到公司的時候,每個人看向她的目光有同情有嫉妒有艷羨,就是沒有疑問和擔憂。
Mary緊張兮兮地把她拉進開水間,按住她的肩膀,一臉認真︰「總裁雖然是個很nice的人,但是你也不可以說他……不行……嗯……你懂?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你想表達什麼?」
「你別裝了……我們都知道了!」她又三八兮兮地眨眨眼楮,「Abby這兩天快氣瘋了,一直跟我低氣壓……不過我看挺好的,她平時眼楮恨不得吊在頭頂上看人。」
「……」
「總裁好帥啊!!!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帥氣地公開了你們的關系耶!悠白!你和總裁是指月復為婚嗎?!是女圭女圭親嗎?!還是說你是蘇家的童養媳?!啊啊!討厭!人家跟你那麼好你居然都不告訴人家!還裝作和總裁一點也不熟呢!」
「……」
路悠白向Mary解釋了一大通,但是Mary嚴肅表示,她還是寧願相信她是蘇家的童養媳也不會相信那個扯淡的綁架事件。
路悠白只得乖乖閉上嘴巴。
幾天沒有上班,公司積壓了很多文件,路悠白按著脖子伸了伸懶腰,繼續找出急需處理的文件交給總裁大人過目簽字。
之前並沒有什麼感覺,現下垂著頭看文件,後脖頸處感覺陣陣酸痛。
所以她不時地就想用手指去按摩一下,試圖緩解那種不適的感覺,然後繼續低頭看文件。
直到一雙溫暖的手搭在她的後頸。
路悠白被嚇了一跳,躲開脖子向後看,見是蘇樂軒才松了口氣。
蘇樂軒緊緊皺眉︰「脖子後面怎麼有塊青紫?」
「哦……」路悠白下意識也勾著手去輕輕地撫踫那處皮膚,「被那兩個傻子司機打的!」
一想到那兩個**青年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真是最怕流氓不專業,下手完全不知道輕重。
「他們打你了?」蘇樂軒臉色劇變。
「因為我清醒過來被他們發現了,他們怕我耍花樣就戴上頭套把我打暈了,不過之前我有踹他們一腳。」路悠白趕緊告狀,告狀之後又覺得自己這種行徑有點丟臉,連忙加上最後那句話。
蘇樂軒臉色變得很不好,又伸出手輕輕地模了模她青紫之處。
良久開口,語氣陰寒︰「看來只讓他們斷條腿太輕了。」
「……」路悠白被他發狠的語氣嚇得有點怔住,「你找到他們了?」
蘇樂軒薄唇微微揚起,表情有些不屑︰「他們想要更多的好處,錢給他們了,我總得要回點什麼。」
「你把人腿打斷了?!」
「只是打折了,不過現在後悔了,應該打斷的。讓他們腿再也用不了才對。」語氣依然很陰狠。
路悠白听了這話,此刻的心情活像個兒子十分不爭氣的老媽子,恨不得晃他的肩膀︰「怎麼可以這樣?他們去告你怎麼辦?他們暗中報復你怎麼辦?光腳不怕穿鞋的懂嗎?你們蘇家有不怕死DNA嗎?這是個法制社會!而且說到底他們也是收了你家的錢在辦事,怪他們又有什麼用……」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去把叔叔的腿打折?」
「……就不是要把人的腿打折的事情!」
蘇樂軒認真地看著她。
路悠白皺眉解釋︰「反正我的意思是說,你又不是涉黑的,不要自己去解決這些人,沒必要髒了你的手。」
她頓了頓,又說︰「本來這種事情可以報警的,但是既然是叔叔做的,那就沒辦法放在台面上來說,只好算了。反正我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啦。」
這既是對蘇樂軒的安慰,又是對自己心有不甘的安慰。
蘇樂軒漆黑的眼楮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喋喋不休絮絮叨叨生怕他再去找人家麻煩的路特助笑姐,然後失笑出聲。
他笑得很好看,好看得路悠白默默閉上嘴巴,著迷地看向他。
蘇樂軒支著下巴道︰「你剛剛真的好像我中學教導主任。」
「……」面對這種惡劣的學生,教導主任路悠白無言以對。
※※※
路悠白的手機也找回來了,不過屏幕摔了很大的一道口子,已經沒辦法用了。
所以當蘇樂軒別別扭扭地把新款手機扔到路悠白辦公桌上的時候,路悠白吃驚地瞪大了眼楮。
「卡已經放進去了。」蘇樂軒有點不自在。
「哦——」路悠白喜滋滋地接過新手機,然後低頭一看,這……這不是和總裁大人那個手機同款的嗎?黑白兩色。簡直算是情侶款了。再抬頭看蘇樂軒左右飄忽的眼神,路悠白就笑出聲了。
總裁,你一定要這麼可愛嗎?!
但是等路悠白仔細一看手機信息她就笑不出來了。
剛開機,就各種信息和未接來電,全部蹦了出來,一下子就快把手機的信息箱給塞爆了。隔著冷冰冰的手機屏幕,她仿佛都能感受到來電的怨念。
未讀短信也顯得很可憐。
白白,我們下飛機了!快回家讓爹地媽咪抱一抱!
白白,那新聞是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和一個男人訂婚了?
爹地不同意!你是爹地媽咪的小寶貝!不可以扔下我們這麼早跟人家訂婚嗚嗚嗚!
白白,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們了……
白白是不是不愛爹地媽咪了?!
白白,爹地今天買了你最愛吃的丁記烤鴨,然後和你媽咪兩個人流著眼淚吃完了……好想你啊乖女兒!
白白,我們好愛你……雖然我們曾經跟蹤過你和男生看電影,還往那個男生帽衫里扔蟑螂,害得他嚇到大喊大叫,最後你們分手我和你媽咪還去西餐廳美餐了一頓,但那是因為我們愛你……這次不會往那個男人衣服上丟蟑螂了(可憐兮兮表情)
路悠白滿臉黑線地翻閱著這些月兌線的短信,看到最後一條差點想把手機摔了。
她至今還記得自己的初戀,是年級里一個很會打籃球的男生。男生在同齡男生當中顯得很man,個子高高,皮膚黑黑,性格也很爽朗!然後他倆互相對彼此都有些意思,曖昧著一點點靠近。
兩個人有一次約著去看電影的時候,男生突然因為一只蟑螂嚇得失控得臉紅脖子粗,在電影院大呼小叫,簡直快要撲倒路悠白的懷里哭上一通了……看完電影之後,路悠白就默默疏遠那個男生了,然後在尋找man性格男人的路上越走越頹廢……
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爸媽搞的鬼!
蘇樂軒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一張臉千變萬化,直到變成最後的苦大仇深,輕輕咳嗽了一聲,強調自己的存在。
路悠白哭喪著臉︰「總裁,我爸媽回國了,我要回去一趟。」
蘇樂軒點點頭,奇怪地看向她︰「你為什麼這種表情?」
「你不懂……」
路悠白悲憤地收拾包包就向外走。
她就要回去受爸媽的折磨了。
剛走了兩步,蘇樂軒就叫住了她。
路悠白轉過身繼續一臉悲憤地看著他。
蘇樂軒松了松自己的領帶,很自然地問︰「你不用把我帶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