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一起,一頓飯當然要吃兩個小時。兩點過後,大家出了賓館大門,才知道天下起雨來。雨越下越大,這個久旱天氣,是多麼需要雨水的滋潤。這是一場及時雨,萬物迎著雨水張開了笑容。趙爽與莫懷德坐著吉普向太湖鎮馳去,雨點擊在車上,滴答作聲。小車擋風玻璃外,雨刷作勻速運動,玻璃上好似千萬條老人的淚痕。
小車開到太湖,趙爽叫司機沿著姚河公路往雲山方向馳去。半路上,趙爽又叫司機把小車停下。
司機出了車門,從後配箱里模出了幾件雨衣。這雨衣,是趙爽年初特意安排買的,放在後配箱里,下鄉經常要用到它,穿著它比撐著雨傘方便。
趙爽與莫懷德穿了雨衣,出了車門,走到姚河邊上站著。姚河的水漲了起來,河水嘩嘩叫著。這流水,一遍渾黃。趙爽與莫懷德走到水邊,他們蹲。趙爽捧了一捧河水,他看著手里的渾黃的水發呆。趙爽讓河水從他的指縫里流出,手里留下許多黃色的細沫。趙爽把手伸向莫懷德,對他說︰「莫鎮長,你說,這個水能吃嗎?」
「這當然不能吃。村民家里不是有水井呀。」
「太湖鎮人民有多少口井,我們知道嗎?我們統計過嗎?可以斷定,成千上萬的太湖人民還是吃著姚河的水,再說,即使有井水,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溝河里浸的水。幾個人得利,村民吃這樣的水,這是慢性殺人,雲山村民不上訪才怪!聯名要恢復金礦更怪!」趙爽說完,掏出手機,打了孫安華的電話,他對孫安華說,馬上趕到姚河公路,他在距雲山村一公里的地方等他。
一會兒,孫安華與孫南下坐著小車過來了,兩人撐著雨傘走到趙爽與莫懷德的旁邊。趙爽指了指姚河的水,對他們說︰「孫書記、孫主任,這里的水能吃嗎?你們看沒看到,有何感想?」
兩人一時無言以對,孫安華尷尬的笑了笑,喃喃道︰「等天晴了,馬上動手多打幾口水井。」
「這是幾口水井的事?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吃這條河的水,不單是你們雲山村,也不單我們太湖鎮,姚河流域,千家萬戶在飲用它。」趙爽說指了指北面的山巒,「這麼好的山,破壞得一塌糊涂,沒一根樹,造成水土大量流失,直接威脅人民的生命安全。你們說說,該怎麼辦!」
兩人默不作聲,垂著頭。
趙爽盯著他們,又問道︰「听說金礦又開工了,是不是這樣?」
「我也不清楚。」兩人回答的也與莫懷德一樣。
「你們怎麼不清楚?」趙爽看著他們,嚴峻的責問,「你們不是雲山村村書記與村主任嗎?你們不是居住在雲山腳下嗎?你們不清楚,就是失職!別把自己看得太高明了!」
孫安華與孫南下見趙爽發火,有些害怕。孫安華吞吞吐吐的說︰「等天晴了,我們上山看看吧。真的開了,我馬上向趙書記與莫鎮長匯報。」
趙爽冷笑了幾聲,對他們道︰「要告知你們雲山村民,下雨天,決不能飲用姚河的水莫鎮長,我們還得通知居住姚河邊上的所有居民。雲山村的牛死了,羊死了,魚也死了,人的生命力就比這些東西強得多嗎!這里存在著重大的安全隱患,我們要防患于未然。」趙爽說完,對孫安華與孫南下招了招手,「叫你們來,就是這件事,你們就回去安排吧!」
莫懷德听了趙爽所言,並不以為然,這麼大的雨水,哪條河上的水是清的呢?他認為趙爽是受了雲山村民的影響,把問題看得太嚴重了。要發展,環境污染難以避免,總不能因噎廢食,趙爽只不過是大驚小怪了。莫懷德談了自己的看法,他說︰「趙書記,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這幾年,我們遇到的麻煩太多了,我們把心都掏了出來,群眾對我們又怎麼樣?」莫懷德看了看趙爽,見趙爽還黑著臉,目視前方,沒有理他,莫懷德不免有了一些忐忑。
莫懷德想了一下,提了建議︰「趙書記,我建議,要著手把姚河上游或者夢河上的水引過來,無論爭取得到資金還是爭取不到資金,這個項目要啟動。」
趙爽看了莫懷德一眼,帶著疑惑的眼神,他仍然沒說什麼,往小車走去。
莫懷德跟在後面,心里有些不快。
回到鎮里,莫懷德萎靡不振坐在沙發上。他抽著煙,思考著。
莫懷德有些不解,昔日被人們稱為傻子的趙爽今天為什麼這麼霸道,昔日被他瞧不起的趙爽今天反倒過來瞧不起他了。真是滑稽,天大的滑稽!一個名牌大學生,一個志在必得的有識之士,起點又高,出來就成為一名公務員。而趙爽又算什麼呢?大家都說他是一個剛月兌盲的三年級學生,一點也沒貶低他。可是現在,我在趙爽的面前,怎麼變成一個丑角呢?
「無欲則剛,有容乃大」這名話也並非完全是真理,即使寶鑫公司送一百萬趙爽,趙爽拒之,送一台幾十萬的吉普車他,趙爽送于公用,如果趙爽沒有龔書記、範副縣長罩著,在這四面楚歌的太湖,趙爽能站住腳嗎!
趙爽停開金礦之心是非常堅決的,而金礦對莫懷德的誘惑力又太大了,莫懷德嘗到了其中的甜頭,金礦開采一個多月,郭笑天就給了他十幾萬,郭笑天表態,一年利潤少說八十萬,他一點也沒夸大。按郭笑天所說計算,兩年後,就能從金礦收益到近兩百萬元。對莫懷德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數字。生活要錢、交朋結友要錢、與上級領導建立感情要錢。莫懷德在拿著別人送他的錢時,心里也有過恐慌,隨著受賄的次數越來越多,數額越來越大,莫懷德現在是習以為常了。莫懷德從政十多年,對社會的認識理解已經是夠深刻夠透徹的了,他很清楚,現在,大多厲害部門的領導與暴利企業有染,這是當今社會不爭的事實,郭笑天說的話也進一步得以論證,金礦的股份,有幾級領導參與,村里有、鎮里有,縣里有會議上,反**不是老生常談嗎?而實際上,又是怎麼樣呢!
葉子民給了他十幾萬元還了欠債,如果不是葉子民承建了新區廣場的平整工程,他還得被債務壓得抬不起頭來。莫懷德嘗到了負債的滋味,那是精神脆弱的人所不能承受的,莫懷德自詡意志堅強,他都被壓得快要精神分裂,真是一分錢能壓死一個英雄漢呀,莫懷德感嘆道。
「大家都這樣,我莫懷德為什麼要獨樹一幟呢?」莫懷德自言自語道,「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什麼事不用錢能把它辦好?什麼路子不用錢能把它走通?從目前來看,這是完全不可能的!有了錢,就可以建立良好的關系,說得不好听些,就是可以攀附權貴。找到靠山,今後的路就能走得順暢,如果沒有錢,沒有靠山,就會如鄧大為一樣氣死在基層里金礦雖說有些危害,而這十多年來,發生過一件安全事故嗎?沒有。趙爽的話是聳人听聞。而要趙爽這只 驢轉過彎來比登天還難!說服趙爽,莫懷德是失去了信心。莫懷德又想著原來的辦法,讓郭笑天對魏成明等一班副職予以重利,讓大家說話,要把魏成明拉到身邊,如果大家都是金礦的支持者,趙爽一人想阻止金礦也就無能為力。」莫懷德想後,站了起來,在辦公踱了一會,便走出辦公室。
莫懷德不知不覺走到魏成明的辦公室的門口,此時已是下午四點半鐘,他抱著一試的心理敲了敲門。
「誰呀?」魏成明還在,他在內面問道。
「我。」莫懷德打開了門,見魏成明坐在辦公椅上抽煙。
「魏書記,還沒回去呀!」莫懷德問。
魏成明淡然的說︰「等雨小一些再回去。」
莫懷德上前遞了支煙魏成明,對他說︰「魏書記,我對趙書記談了我的想法,為了加快新區進程,把你抽出來負責新區廣場第二期工程。我之所以想到你,是因為你是太湖的元老,辦事能力強。魏書記的工作能力、工作責任感是從所周知的,魏書記負責最合適不過的。在我們太湖里,沒有哪一位同志能代替你。」莫懷德抽燃了煙,看了魏成明的臉色。
魏成明一聲不響的抽著煙,他的臉色無比平靜,看不出一絲的喜悅,也看不出一絲的怨恨。
莫懷德退坐在沙發上,嘆了口氣︰「我也與趙書記談了我的想法,硬化與綠化是簡單的工程,我們為什麼要把錢讓外人賺呢?在這一點上,我是與葉子民與肖英同志保持一致的,與我們鎮委大多數同志的意見是一致的。唉,而趙爽同志對我的意見不以為然。當然,趙爽同志有他的想法。」莫懷德看了看魏成明,見他皺著眉頭,臉色很不好看,手很不自然的擺弄著香煙。莫懷德接著他︰「魏書記,你放心,我一定要居理力爭。我知道,魏書記在太湖這麼些年,人緣好,關系多,新區這麼多大小工程,肯定有人對你提及此事。我莫懷德這人,在不違反原則的情形下,能照顧大家的,我會盡力。如果有什麼要求,魏書記可以盡管提出來!」
「這個社會,帽子一戴,誰都能耀武揚威。」魏成明突然蹦出了這句話,顯然是對趙爽的發泄,他抬眼看著莫懷德,嘆了口氣,說,「感謝莫鎮長的關心,不過,我對利益是很淡泊,並不會過份的去追求。」
「是呀。我現在才真正理解了魏書記,你是一個淡泊名利、心胸開闊的領導,想起來,太湖鎮代表們聯名的做法是切合實際的,他們力推魏書記,是出于一種正義。」
「過去的事情就別談了。」魏成明說,「你放心,我不責怪任何人。我也想開了,誰不想往上爬,難道只我魏明成就想升官嗎?莫鎮長,我對你一點意見都沒有。」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如果不是為了趙爽同志,我真不會到太湖來。」莫懷德顯出愧疚的神情說,他端了端眼鏡,揉了揉鼻架,「魏書記,廣場的綠化、硬化設計圖紙在我辦公室里,過兩天,我送給你,好好看看,看是不是有不合理的地方,看有什麼地方需要修改的。工程很快就要啟動了,望魏書記作好思想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