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範中天的苦澀
下雪了，上天毫不吝嗇，把一朵朵聖潔的梅花灑向大地，大地一下子披上了銀裝。在這寒冷的時刻，範中天來到了太湖。範中天一時心血來潮，他想借檢查雪情的時候，寫一篇懷舊文章。好久沒寫文章了，不是他不寫，而是他寫不出來，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每天都有應酬，酒也沒原來靈驗了，喝了酒，也總來不了靈感。範中天還帶來了兩瓶茅台酒，這酒是下面鄉鎮領導送給他的，這樣的酒，範中天茅廬里少說也少十五六瓶，範中天沒數過，也沒喝過家里的酒。範中天想趙爽陪到下面檢查之余，找一茅屋，煮幾個菜，對雪暢飲，或許能勾起對孩提時的回忙，能找到寫作的靈感。
範中天的穿著今天改變了一下，他穿著一件淡黃色的羽絨服，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戴著一頂線帽，防滑的皮鞋擦得光亮，頭發也梳理得整齊，可以看出，範大師昨天晚上去了神剪修理了一番，他的臉刮得很光滑，那撮他最心愛的長須也被剪掉，這樣，範副縣長也就顯得年輕得多了。
範中天到趙爽辦公室坐了一下，他對趙爽說︰「趙書記，我今天來，一是恭賀你們引資成功，二是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上個星期，我到了省里，找了文化廳的人，把姚山古寺維修的報告遞給了他。文化廳的人說，明年一定列入文物保護計劃。」
趙爽無比高興，感謝了範中天。
兩人談了一會，便安排下鄉檢查雪情。範中天想與趙爽單獨走走，踏踏雪，看看鄉村雪景，便分與兩組，安排與他一起來的兩人跟著莫懷德。
範中天與趙爽沿著姚河公路向姚山腳下步行。路過新區，停留了片刻。
範中天表揚趙爽道︰「我們要把太湖鎮建設成為經濟名鎮，文化名鎮。成功與否，主動權在趙書記與莫鎮長手里。年輕人，就得有干勁，有正氣。一個人如果只為自己，這樣的人當一村之長就危害一村之民，當一鎮之長，就危害一鎮之民，這樣的人，官當得越大，危害就越大。我之所以看重趙書記，就是因為在你們的身上看到了希望。趙書記，現在是市場經濟，我們的鄉鎮領導學習政治理論同時，也得學學經濟學，要成為一個學習型的領導，成為一個知識型的領導，成為一個創新型的領導，我們鄉鎮領導要形成這樣一種共識。」
「謝謝範縣長的關心！」趙爽說。
「光講理論，那就是空談社會主義，只能稱得上一個空想家。光有實踐，沒有理論指導，我們往往就走入盲區，感到困惑，找不到解決問題方法。只要我們能理論聯系實踐，青台蓬勃發展就會指日可待。」範中天邊走邊說，「當然，要有一個前題，那就是我們的領導得有為民的思想，沒有為民的思想，知識再高，理論再強，或許，它的作用恰恰相反」
「範縣長說得對！」趙爽贊同道。
「也許不少人不喜歡我嘮叨，在這些人面前，我也不會這麼高談闊論，可在趙書記面前，我不得不說，望趙書記能以理解。」
「我知道，這是範縣長對我的關心愛護。」
範中天笑了笑︰「趙書記說得對！我這人，不知道怎麼搞的，有的時候，我也看不起我自己，也看不怪我自己，對于那些放空炮的人，可以說，我看都不想看他。也許我們前世有緣，第一次見到趙書記，我就對趙書記有了好感，覺得趙書記是個不錯的人。趙書記，當我書記，要對得住良心，要對得住地方，要對得住提拔你的上級趙書記，我今天的話是不是太多了！我們快些走吧！這踏踏雪，也不為人生一大樂趣。今天不到政座吃飯了，找一個茅房，溫兩壺酒，看著房外的飄雪，喝上兩杯，我想找到這種感覺！」
「好，這點，我一定能做到。範縣長，我們先到姚山腳下，再到阮家林村，中午，就在阮家林村吃飯，那里的臘味做得非常好，吃了，範縣長一定會滿意的。」趙爽欣然道。「我一定盡心盡力，陪好範縣長！」
「好，好，好！」範中天連聲道。
範中天加快了腳步，走在了趙爽的前面，兩人相距幾米之遙。範中天抽著煙，有時站在路邊，看著遠近的景色，有時看得發呆。範中天身子單薄，走路一晃一晃的，看著他的背景，真是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趙爽看著他，不由心里發酸，這麼一個仕途得意的人，卻生活在醉生夢死之中，每天喝得昏沉沉的。趙爽看著，心里不由對範中天產生了憐憫之情。
中飯是在歐陽燕家里吃的，歐陽燕特意為兩人準備了一桌農家小菜。飯前，範中天拿出了兩瓶酒，範中天此舉，弄得趙爽與歐陽燕很是吃驚。歐陽燕笑著說︰「範縣長，政府不會規定，到我們村里吃飯，還得自帶酒水吧？鄉下的酒雖說不好，也可以醉人的。」
「對，鄉下的酒可以醉人，景也可以醉人，人也可以醉人。」範中天興致極高，「有歐陽主任酌酒，不醉怎麼行。」範中天把酒遞給歐陽燕，歐陽燕接了，替兩人倒滿酒。
「歐陽主任，你自己也倒滿。」趙爽說，「主不請，客不飲嗎。」
「我不行。」
「誰說歐陽主任不行！」趙爽奪過酒，替歐陽燕倒滿了一杯。
三個人，喝光了兩瓶酒，歐陽燕只喝兩盅，趙爽與範中天喝的一樣多。範中天雖說好酒，論酒量遠不如趙爽，再加上，酒精的副作用，弄得範中天臉滿憔悴。**兩酒到肚，範中天話也多了，路也走不隱了。
在回來的路上，雪已半尺厚，風刮起地上的雪，形成一道美麗的風景線。範中天搖晃得很厲害，趙爽走在他的後面，很擔心他滑倒，見範中天踉蹌一下，便趕忙拉住了他。
一路上，範中天說個不停。雖說他路走得不穩，但他很樂觀。北風卷著漫天大雪在空中飛舞，大地白茫茫一遍，範中天看著雪的海洋，高興的對趙爽說︰「趙書記，我從沒看到如此美景。」範中天突然童心大發，對趙爽道，「趙書記，我們唱個歌行不行？」
「我不會唱！」
「什麼！你不會唱？那我們唱個簡單的歌吧！」
「唱什麼歌？」
「解決軍進行曲。」
「好呀，跟著範縣長學吧。」
範中天唱了起來︰「向前！向前！向前」
趙爽跟著唱了︰「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民族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範中天唱著唱著，一時豪情大發，他昂起頭，挺起胸，跨起了大步。跨了十幾米，腳一滑，一下向後仰去，趙爽慌忙上前攙扶，沒想到，趙爽也滑了一下，兩人一道仰倒在雪地里。
範中天仰倒在雪地上，對著茫茫飄雪哈哈大笑。趙爽連忙坐起，要撫起範中天，範中天伸手止住他。範中天平躺著，他笑過之後，閉起眼楮，張開嘴，站雪一朵朵落在他的嘴里，落在他的臉上，不多時，範中天一張瘦弱的臉就被雪蒙住了。
趙爽輕輕叫道︰「範縣長，範縣長。」
沒有回音。
「範縣長，範縣長」還是沒回音。
趙爽愕然，不知道範中天怎麼樣了，他剛伸手去抹範中天臉上的雪，突然听到範中天張開嘴吟了起來︰
白茫茫的一遍，給人一個祥和世界。
雪一朵一朵落在我的臉上，洗去我心中的污漬。
任憑狂風肆虐，我在聆听輕柔飄渺的聲音。
我要與聖潔融為一體，耐何冬天過去，又把我孤零零拋在人間。
趙爽見範中天吟起了詩，心里輕松了。趙爽勸範中天道︰「範縣長，這麼冷的天，睡在這，要著涼的！」
「不要管我，雪是冷的，我的心是熱的。讓我听一會雪的落地聲，這聲音太玄妙了。」範中天說完，又閉起眼楮，一會兒，他就打起呼嚕起來了。
趙爽擔心範副縣長單薄的身體，會鬧起病來，可範副縣長又不肯起來。攙不要他攙，撫不要他撫，走又不走，就這樣躺著，趙爽真沒轍了。時間已是四點，再過一個小時，天就黑了，趙爽沒法，坐在範中天的旁邊，他抽了支煙。
這時，趙爽的手機響了，一看，是楊若梅打給他的。楊若梅說她在太湖鎮里，問他在哪里，趙爽說與範副縣長一道在回太湖鎮的路上。趙爽說，路很滑，喝多了兩盅，他叫楊若梅馬上把車開過來。楊若梅問在哪里，趙爽說在到阮家林村的路上。
等了十幾分鐘，小車開過來了，是太湖買回不久的北京吉普。
楊若梅見趙爽坐在雪地里，問道︰「趙書記，範副縣長呢？」
趙爽指了指旁邊。
「範副縣長在哪里？」楊若梅沒看到範中天。
趙爽又指了指旁邊。
楊若梅走近一看，才看到範中天睡在雪地里。楊若梅說︰「趙書記，你把範副縣長弄病了可不是玩的。」楊若梅蹲在範中天旁邊，輕聲叫道︰「範副縣長！範副縣長！」
沒有回音。楊若梅叫趙爽幫忙硬把範中天撫坐了起來，範中天擦了擦眼，說︰「我這是在哪里？這是在哪里呀？」
「你這是在鬼門關里！」楊若梅沒好氣的說。
「鬼門關里？」範中天大笑起來，「鬼門關好呀！我要去見見閻王，看閻王是闊臉妖魔還是瘦臉精靈！」
範中天強撐了起來，看了滿天飛雪，道︰「痛快，痛快！雪花紛飛，情意濃濃，難尋太白，成仙何時。年輕的領導們，今後別忘了我這個糟糕的老頭了！」範中天說完，踉蹌一下，趙爽連忙把他扶起。
趙爽與楊若梅把範中天攙扶上車，車上，範中天回頭看了趙爽與楊若梅，道︰「萬青山同志曾經請我做月下老人，沒想到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下蔭了。趙書記，你們真是很好的一對。天作之合，天作之合也。不過，趙書記，恕我直言，你與楊主任相比，心眼沒她多。楊主任，今後可不能把我這兄弟賣了呀。」範中天一時酒意正濃，第一次與趙爽稱兄道弟起來。
「範副縣長的兄弟，我怎能賣得了他。」楊若梅說，「範副縣長，你這位兄弟可大有長進呀！」
趙爽看了楊若梅一眼，楊若梅對她挑釁的一瞥。
到了政府大院，範中天換了縣政府的車。楊若梅對趙爽說︰「任務就交給我了，我會把範副縣長安全送到家里！」
「謝謝你！」趙爽嘆了口氣，道︰「範縣長真是個好人，只可惜性格有些怪癖。」
「听說他是受到排擠下來的。」楊若梅道，「好在他有一個省紀委書記的哥哥，而這哥哥對他也不見看好。」
「怎麼回事？」
「也只是听說而已。」楊若梅說，「範副縣長寫了一篇反腐論文，指責紀委是政治斗爭的工具，只反敵對面，不反同道之人，只反別人，不反自己。論文上說，正直之人反了下去，奸佞之人反了起來，**分子越反越多，清廉之士越反越少，倫理道德越反越亂，婬穢之事越反越瘋狂此中責任，紀委書記難以逃月兌他哥哥見了，當然氣憤，便隨了範副縣長原單位領導之意，把他安排下來掛職了！」
「哦，這麼回事。範副縣長是個剛正之人！」
「道听途說不可全信。」楊若梅說，「不過，從他這兩年多的情形看，**不離十。他哪一天不喝酒，哪一天不大醉，你看他的人，醉得不成樣子了。」
趙爽听了，更同情範中天，他說︰「真是誰都有自己的苦衷。」
「是呀。」楊若梅感慨道，「世界創造了我們，不會毫無思索的安排我們享盡榮華富貴，如果想享盡榮花富貴，只有把我們變成一只哈巴狗了。」楊若梅說完，大笑起來，她問趙爽，「我母親說，過年請你到我們家玩玩！」
「哈，大人怎麼都一個樣。我母親前晚就打了電話，今年過年不帶個沒把的回家就別進門。」趙爽也大笑了起來。
「好吧，一切由你安排！」楊若梅說，「我走了，再見！」楊若梅與趙爽握了握手，就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