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雲山村
半新不舊的桑塔納載著六個彪形大漢，小車如一個忠實的奴僕，雖說被壓得嗷嗷直響，可還是喘著粗氣往雲山村馳去。小車後面擠著四人，雖說趙爽最年輕，可行政等級制度就是如此，對此，誰都沒有意見。上車之前，趙爽也很客氣的請魏成明前坐，而魏成明無論如何也不打破這個格局，擠在後座里。
習副鎮長今沒有來，趙爽本一早安排他一同前往，可在座捷足先登，怪只怪前任領導，為什麼就不買一台大包車下鄉呢？
對于下鄉，大家的動機是不一樣的，如明道林與賈文，他經常毫不掩飾的說，在鎮里坐得苦悶，下下鄉，透透氣，打打牙祭，而今他們擠著來，更主要的是到雲山金礦打個秋風。鄉鎮這塊肥肉被縣城的領導所蠶食，我們鄉鎮領導下鄉吃碟小菜也無可非議。
昨晚上，趙爽與魏成明商量過，他們到雲山村的目的主要有兩個，一是模一下雲山村的情況，最主要的是要找金礦老板借點錢。魏成明說，周祥同志出事，紀委檢察院趁機在太湖大撈了一把，五十萬的小金庫被他們全部沒收。現在，太湖鎮金庫里是沒有一分錢了，而外債還有不少，魏成明統計過，急需償還的外債一百二十多萬。現在，沒一分錢，每都得要費用，日子怎麼過？年關怎麼過？趙爽很著急。在夢河的時候，非常羨慕太湖鎮富足，雲山村有座金山，官塘村有幾萬畝魚塘，小型企業還很多，夢河的許多干部都想往這里調，派出所所長江詩文就調到了這里。而沒想到太湖鎮是樣的情況。
趙爽抽著煙，眼楮注視前方，他在思考著。在夢河鎮，到了年關，祖為國與張子清經常往縣城省城里跑，也听說他們每年都跑到不少錢。可是，跑錢得要關系，這些年來，雖說趙爽在夢河鎮里混過，可他除了認識夢河鎮幾個人，與別的單位沒任何交往，昨計生局的汪局長，在趙爽的記憶里，好像見過，又好像未曾謀個面。
趙爽帶別樣的心情來到雲山，一路想象著金礦之下雲山村繁華的景象，可到了雲山，才覺得耳听為虛，眼見為實，映入眼簾的是一遍低矮的房屋，如他想象的美好世界，簡直是上人間。一座座房屋像一個萎靡的老人，一個個衣衫不整的男女好似缺乏營養似的，他們懶洋洋的走著，完全是一個蕭條的世界。這里沒有幾間像樣的房屋，都如一個個路邊的乞丐，既一個可憐相，又顯得骯髒不堪。
趙爽吃驚的問雲山村的黨委書記孫清︰「孫書記，早就听說雲山很富，怎麼這個樣子？」
孫清滿月復牢騷道︰「雲山村的人，不知道怎麼評價，嘴皮子功夫了得，沒有幾個實干的人。趙書記，我們雲山村不在群眾家里收一粒糧，不在群眾家里收一分錢，一切都由雲山村委會支付。可以說，這樣的優惠，在我們整個太湖是絕無僅有的。這些人，窩在家里，田地懶得做，什麼事都不想干，有幾個錢就聚在一起賭博這樣下去，我們的雲山還有什麼前途！」
魏成明批評了孫清︰「我們不能這麼說，人民是勤勞的。沒有落後的群眾，只有落後的干部，我們得從自身找原因。村委會存不存在問題？你這個當書記的做得怎麼樣？孫書記，即使我們的群眾落後，我們當領導的是干什麼的呢？我們要善于做群眾的工作，引導他們致富。」
孫清虛心接受領導的批評，他沒有做聲。
趙爽問︰「雲山有多少人口？」
「二千九百多人。」
「有多少外出勞工？」
「沒具體統計。大概五六百人吧。」
「在金礦做工的有多少？」
「兩百人左右。」
「這麼說來，你們雲山村可行呀，五六百人在外打工，兩百人在金礦做事。」魏成明指了指一片低矮的房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看你們這房屋，就不像是金山下面的人家，倒有些像戈壁上的人家。」
「唉，還是金礦能找幾個錢。在外打工的，能找幾個錢回來？幾百元錢一個月，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不少人打了一年工，回家是連車費都沒有。」
大家邊談邊走，來到了村委會。
雲山村委會是整個太湖最漂亮的行政村辦公大樓，三層的小洋房，佔地面積三四百平方米。辦公樓裝潢得很是華麗，紅綠相間的琉璃瓦，大理石的柱子，威武雄健的石獅子。這是趙爽所見的最好的村委會辦公樓，它與阮家林村委會相比，是一個上，一個地下。
二樓辦公室寬敞明亮，墨綠色的地板，雪白的牆壁，幾張大沙發，豪華型的辦公桌椅。魏成明對孫清開玩笑的對他說︰「孫書記，你這辦公室的規格比我們的趙書記的辦公室的規格還要高。」
孫清尷尬的道︰「魏書記見笑了，我哪能與鎮政府相比。雲山金礦其實是徒有虛名，我們這是打腫臉充胖子，做棟樓撐撐門面，不讓領導們失望！」
大家聊了一下，接著由孫清匯報了一下村里的工作。匯報剛結束，一個四十多的男人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此人中等個子，四方臉，闊嘴巴，他頭發零亂，穿著一件已退了色的黃色夾克，一又半新的解放鞋，手提一個已補過幾次的醬色皮革包子。
魏成明作了介紹，來者是金礦老板，名叫陳開明。介紹過後，陳開明非常虔誠的與趙爽及鎮里領導一一握了手，道了千萬個對不起。他從手提包里掏出一條煙拆開，一人一包，接著從包里掏出一疊紅包，他先遞了一個趙爽。趙爽愕然的看了看紅包，又看了看大家，他沒有接。
陳開明說︰「趙書記，一點意思。這是我們這里的規矩，大家都抽煙，算買一條煙眾位領導抽抽。」趙爽還要推辭，陳開明硬是把紅包塞進了趙爽的口袋里。趙爽尷尬的看了看大家，見大家處事不驚，接了紅包。書生氣十足的賈文還把紅包拆開，數了一下，趙爽看到，內面是六百元人民幣。趙爽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大家擠著來，為什麼習柏林沒擠上車臉上顯出不高興的神情。
魏成明見趙爽顯得為難的神情，便說︰「趙書記，這不算受賄。陳老板說的對，只是一條煙的錢，我們一年到頭到雲山也只一兩次，發給我們幾塊錢的補助也不為過！也不違法！」魏成明接著對陳開明說，「陳老板，請你來想必孫書記已經告訴了你，已知道為了什麼。你是一個開明的人，鎮政府這陣子的景況你也清楚。唉，真是揭不開鍋了。請陳老板能支持一下，借幾塊錢解解我們燃眉之急！」
陳開明听了，一時沒有答應，他閃爍其詞，顯出為難的神色。
魏成明見之，很不高興，他說︰「算了，算了！如果有難住，我們太湖鎮就不為難你了！」
陳開明馬上綻出笑容，他想了一下，說︰「既然魏書記開了口，不說多也有少吧！魏書記，你看十萬怎麼樣？」
魏成明嗤笑了一聲，睨了他一眼，抽了煙，顯出不屑一顧的樣子︰「我們太湖鎮政府不是來與你陳老板談生意的，更不是要飯的！有難處，我們不會逼你們。我就不相信，若大的太湖鎮還差你陳老板的幾塊錢花！」
陳開明馬上解釋說︰「魏書記，不是我陳開明舍不得借你，我們每年都要上交政府的錢，你們不是借了不還。年底的錢，難呀好吧，領導發了話，我無論如何得完成任務，就是貸款也得完成。這樣好不好，金礦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我與股東們商量一下，爭取不讓我們的領導失望。」
魏成明听了，臉色開朗了些，他開玩笑的說︰「你們這些吝嗇鬼，擔心我們訛詐你們，把我們看成了什麼人了！」
趙爽覺得這樣要錢不好，便笑著說︰「陳老板，如果你有難處，我們也不為難你。沒錢，我們想其他辦法。」
「趙書記，別听他們的！聰明的富翁總是把自己扮成一個叫花子！你看你看，一個包子買不起嗎？一雙鞋買不起嗎？裝窮相！」
「魏書記太抬高我了！」陳開明說，「你不知道我們的苦衷任務我一定完成你看這樣好不好！今大領導來了，無論怎麼樣，我想陪領導們喝兩盅。趙書記，領導們，今我請客，我請客。」
「我們還是回鎮里吃吧！」趙爽說，「不麻煩你們了。」
「這怎麼可以呢！」孫清道，「到了雲山，不在雲山吃飯，是不是看不起我們雲山村！趙書記第一次來到雲山，是無論如何都得在這里吃。」
「這樣吧！」魏成明說，「如果你們要客氣，就在你們村子里吃。有什麼吃什麼，不要跑十幾里吃頓飯了。」
「我已經安排好了。」陳開明說，「環保局有幾個人今來了，我已經在‘下大道’安排了一個中餐。我剛才與農莊莊主打了個電話，請他們為我破例安排兩桌。說實在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破例。好呀，他不破例，我們以後就不到農莊吃飯了。我們是老主顧，莊主沒法，已答應了我！」
「那不行。」趙爽反對道，「太浪費了。我們吃不起。」
「我贊成趙書記的意見！」魏成明說，「吃著王八，真是吃得我們心驚膽顫。」
陳開明勸說了一番，趙爽與魏成明還是不肯。陳開明說︰「好吧，既然領導們體貼我，就在我們村里吃。孫書記，我叫人去買菜，你家夫人可是一個不錯的廚師，就在你家里吃怎麼樣？」
「今就不用你安排了。」孫清說，「趙書記第一次來，理所當然由我們雲山村招待。」
陳開明還要堅持著招待，手機響了，他接了個電話後，對趙爽道︰「趙書記，環保局的同志打來的，問我為什麼還去過去。他們在釣魚。先釣魚後吃飯。他們是我的上帝——大家都是我的上帝。領導們，這一次我請不上，如看得起，下個星期，我請大家好好的吃頓王八。大家闖開肚子吃，我把十斤增加到二十斤——大家說，怎麼樣？」
魏成明說︰「一個下大道，是對成千上萬名婦女的迫害。」
明道林反對道︰「只能說滿足了幾十萬名女人的**。現在，女人的**就是大，所有人的**都是大。」
大家听了，一齊哈哈大笑一陣。陳開明嘻笑過後，便告辭而去，臨出門時，他對趙爽道︰「趙書記，三十萬元錢，明打到太湖政府的帳戶。對不起，十萬個對不起，不能陪大家吃飯。下個星期，‘下大道’農莊，我們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