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蘇克雷餐館
大壯認真地作了采訪筆記，也拍了很多照片。臨走時，兩位老人說，他們看得出，大壯肯定是一個能好好保管泥塑的人，讓大壯自己去櫥櫃里挑一件帶走，作個紀念。大壯挑了一個穿短裙的泥女圭女圭，張大娘拿過去，打開本子，記下了泥女圭女圭的名字、贈送日期、收藏人等內容，又對著泥女圭女圭嘟嘟囔囔說了半，好像是在叮囑著什麼，還輕輕撫模拍打一陣，用布包好，然後才交給大壯。大壯看老人如此認真，也畢恭畢敬地用雙手接了，心想即使不太經心的人，看了這個贈送過程，恐怕也不能對泥女圭女圭漫不經心了。
兩位老人送大壯到院門口，大壯啟動了車，回頭再次與老人告別，才看到張大娘眼含著淚，仍趴著車窗上看著放在座位上的泥女圭女圭。
大壯想，可能是老人又後悔了，舍不得了？于是下了車，拿起泥女圭女圭又遞給張大娘。張大娘卻連搖頭帶擺手。大壯明白了，笑笑說，大娘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它的。張大娘點點頭，揮手讓他走。大壯會意，就再上車，把泥女圭女圭放好，就開車走了。
大壯心想，就沖著張大娘對泥女圭女圭的這份感情，我也一定要保管好這個泥女圭女圭，何況這個泥女圭女圭還帶著他的另一個精神寄托呢。于是他又想，對于一個泥女圭女圭，我都有了這麼強烈的責任心，對于秦兌兌呢？
下午，大壯提前十多分鐘到了與兌兌約定的加油站，兌兌還沒有到。
大壯把車停在路邊。這里離兌兌的家很遠，路上來來往往地開過各地牌照的車，大壯借來的這一輛車也不會引起「臨保沙龍」的注意。大壯也曾想直接去兌兌家門口接兌兌，但恐怕那個大門正被「臨保沙龍」的人監視著，弄不好會給兌兌一家帶來麻煩。
大壯忽然覺得自己很無能，挨打已經有好多了，可還是一直沒有想出妥善的處理辦法。現在與兌兌在這里見面，也未必十分穩妥，如果「臨保沙龍」報復兌兌，自己怎麼能對得起兌兌呢。可是不與兌兌見面，又怎麼可以呢？他同時又覺得自己很滑稽，明明是正常談戀愛，卻搞得偷偷模模的，跟偷情似的。但是，在沒有想出對付「臨保沙龍」的好辦法之前，只能先這樣委屈一下了。
不一會，大壯看見一輛出租車開過來，慢慢在大壯身邊停了，兌兌從車里出來，戴著一副鏡片很寬大的太陽鏡，穿著一件米黃色的夾克。
大壯也注意一下周圍，並無可疑的人。
大壯先打開車門，讓兌兌坐上去，然後自己從另一邊坐上去。兌兌把頭靠在大壯肩上，輕輕嘆一口氣。兩人只十幾沒見，卻好像隔了一年多。大壯撫模著兌兌的臉，發現兌兌比上次見時瘦了一些，更讓人憐惜。二人緊緊地擁著，什麼也不說。
過了好一會兒，大壯說︰「跟我去省城玩玩吧。」
「行，在臨津總覺得有人在監視我們似的。」
「先給你看件東西。」大壯說著從後座上拿過來那個布包，打開，拿出泥女圭女圭。
「太漂亮了，從哪兒弄的？」兌兌驚喜地問。
「怎麼樣？喜歡嗎？」
兌兌把泥女圭女圭貼在自己臉上，側著頭，調皮地看著大壯。
「我覺得你小時候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所以我就選了它。」
「我有一張小時候的照片，還真跟它挺像呢。」
「那就送你了。可你一定要保管好它，我可是跟張大娘承諾了的。」
「沒問題。可是，張大娘是怎麼回事？」
大壯邊向兌兌介紹他到東嶺鄉采訪的經過，邊啟動了車。
大壯把車開出了臨津，就給鄭黎打電話，約好晚六點到蘇克雷餐館吃烤羊駝肉。鄭黎爽快地答應了，問還有誰。大壯說，到了你就知道了。大壯再給韓遁和葛中孚打電話，韓遁沒事，能馬上來，葛中孚卻說正在津處理一筆業務，不能過來了。
蘇克雷餐館是一家由南美玻利維亞人經營的餐館，這家餐館剛開張不久，主營南美洲風味飲食，最具特色的是烤羊駝肉，這羊駝肉不僅味道鮮美，而且據說膽固醇含量超低，對心腦血管健康大有好處。這里的服務人員也都是玻利維亞人，外貌上具有拉丁人和印第安人的雙重特征。這條街上還有很多具有非洲、拉美及太平洋島國特色的餐館，生意都很火爆。傳統的中餐和西餐卻越來越受冷落了。
二人趕到時，鄭黎已經先到了，並且選好了一個小包間。鄭黎一見兌兌，眼楮立刻睜得好大，熱情地拉著兌兌的手並肩坐了。
大壯能夠感覺到鄭黎眼神中的別樣味道。
一會兒，韓遁也到了。服務生上來，先在桌子中間的炭爐上放上一塊預熱的石板，據說這種產自安第斯山的石板導熱性能很強，而且富含多種微量元素。服務生又上些生牛肉片、蔬菜、著料、餐具、酒水等，等炭火全燃起來，石板熱勻了，就在石板上刷一層油，再把羊駝肉一片一片擺到石板上。
這當兒，鄭黎已經和兌兌聊得很熟了，兩人正交流著對彼此服飾的看法。大壯則給韓遁和自己每人倒了一杯白酒，給鄭黎和兌兌每人倒了一杯葡萄酒。
肉烤熟了，散發出一股野性的香。大壯端起酒杯與大家踫杯，鄭黎卻說︰「我也要喝白酒，」說著，端起葡萄酒一飲而盡，然後又補充道︰「今我高興，喝葡萄酒不過癮。」
大壯給鄭黎也倒上了白酒。
一杯酒過後，鄭黎也有些耳紅心熱，向著大壯夸了一通兌兌，說兌兌漂亮得簡直讓她嫉妒，又向著兌兌夸了一通大壯，最後她用三個詞概括大壯︰人格高尚，才華橫溢，英俊瀟灑。
大壯說︰「這三個詞兒就像三座大山，壓得我要喘不過氣來了。」
韓遁對兌兌說︰「鄭黎長這麼大就學到這麼三個好詞兒，今全給大壯用上了。」
兌兌卻說︰「嫂子你可別夸過了頭，倒把他夸得心野了呢。」
「大壯的心會野？我可不信。他是這年月少有的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鄭黎說。
韓遁忙接話道︰「那是。底下的正人君子比大熊貓還稀貴，據說全國就剩下七八個，今一下子就讓你們踫上倆。」
鄭黎看一眼韓遁︰「你也是正人君子？站錯隊了吧。」
「你們女人啊，就喜歡搞雙重標準，總希望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做正人君子，在家里又風情萬種。下哪有這樣的男人？即使有這樣的，恐怕也是裝出來的。」韓遁又發起感慨。
「終于說實話了，那你說說，你究竟在家里是裝出來的？還是在外面是裝出來的？」鄭黎追問。
韓遁自知陷入了自己掘出的邏輯陷阱，一時語塞。
兌兌卻不因韓遁說了「你們女人」就站在鄭黎一邊，而是替韓遁爭理︰「韓哥是說，如果你遇到了那樣符合雙重標準的男人，那他就是裝出來的。韓哥不符合那個雙重標準，當然不是裝出來的了。」
鄭黎樂了︰「還是妹妹你善解人意。來，咱倆喝一杯。」
大壯看著兌兌，微微笑一下。
鄭黎特別興奮，不停地要酒。韓遁幾次試圖阻止，鄭黎越發使起性子，攥住酒瓶不撒手。韓遁不光擔心鄭黎喝多了酒出洋相，更擔心她喝多了酒對可能懷上的胎兒不利，又不便明說，只好悄悄示意大壯阻止。
大壯就說︰「嫂子，咱不喝了，去街上兜兜風吧。」
「兜風？咱們一起去兜風？我們可不影響你們的浪漫。」鄭黎說著，又一手拉起兌兌的手，一手拿起酒杯，醉眼迷離地說︰「大壯有了你，我就放心了。我敬你一杯。最後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