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子相擁,本該是再溫馨無比的畫面,可就現在的喬然而言,欣賞起來,有點困難。
又看了幾秒,她吸口氣問,「你是豆豆他們家長?他倆是你孩子?」
明知他愛的是別人,但自尊讓喬然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希望自己不是傻傻被騙到最後的那個——豆豆丁丁今年五歲,出生在他們分手那年。
「是,兩個小搗蛋是我家的。」言楚說話時,還揉揉拿他當桿爬的豆豆的頭,父子和諧的樣子刺的人眼疼。
喬然的指甲訂書釘似的扎進骨肉,可心中的氣悶感還是不能被手的疼掩蓋掉。
她突然笑了,看著言楚,喬然語氣嚴肅的說,「豆豆丁丁把鸚鵡帶來學校,上午還差點撓傷一個同學,做家長不能這麼縱容孩子!」
現在也許只有責備刁難的語氣,才能讓她正常的面對他,不然如何自處,喬然真的想不出。
喬然說完,言楚懷里的丁丁卻不安分的開始接腔︰「喬、老、師、說、謊、賴、賴、誰、都、沒、抓、就、抓、了、喬、老、師、賴、賴、喜、歡、美、女。」
小丫頭揭完後賬,邀功似的抱緊言楚的脖子,「爸爸,我說的對不對,賴賴是不是就喜歡美女?小喬老師就是美女。」
被鸚鵡抓的傷還在,喬然臉有點熱,她咳嗽一聲,試圖把話題導回正途︰「寵物不能帶到幼兒園!家長要配合!」
「嗯,知道了,我會注意。」言楚態度異常謙遜,但他下句話就要喬然模不到頭腦了。
「但,丁丁說的對。」把兩個孩子還有鸚鵡一並塞進車里的言楚說。
喬然不知道那句「丁丁說的對」具體指哪句。
但總歸不會是「喬老師是美女」這句。
言楚從沒說過她美,在言楚心里,美女就蘇喻一人。
亮的車頭在喬然面前打個滑開走了。喬然原地又呆站一會兒,直到同事叫,這才回過神。
喬然,夢做完就該醒了。
言楚今年三十三,功成名就,和蘇喻生個孩子有什麼?合情合理,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甩甩披散肩後的長發,喬然臉上的表情重新恢復如初。
再沒看那方向一眼,喬然轉身走進教學樓。
姨媽電話打來時,喬然正在辦公室里坐著發愣,最後一點東西被眼前的本子確認了︰豆豆,大名言城,丁丁,大名言池。
據她所知,言楚家里除了有個姐姐外,再沒其他哥哥弟弟,而大姐言素更是一心事業、至今未婚。
豆豆和丁丁是從隔壁班轉來的小朋友,以至于大家叫慣了小名,大名是什麼喬然都沒注意過。
一聲合上花名冊,喬然按下了手機。「姨媽……」
喬然的姨媽家在石灣巷五十八號,計程車開到門口時,還沒下車,喬然就早早聞到了濃濃的飯香,耳邊姨媽的訓話聲也慣常的鑽進了她耳朵。
果不其然,一進門,身高一米八五的溫澤錫正被姨媽揪著耳朵訓話呢。
屬于家的溫暖氛圍讓喬然情緒好了很多,她放下東西,上去拉方怡欣。
「姨媽,表哥又搞砸了第幾場相親了?把你氣成這樣。」
溫澤錫,現年三十五歲,個頭樣貌無從挑剔,交警的職業不算好,但也是國家公職,這些方怡欣都很驕傲,唯一讓五十多歲老太太操心不已的是兒子到了年紀,至今連個對象都沒找到,這件事成了心病,再幾個月溫澤錫三十六,老太太眼見急壞了。
廚房里,正在顛勺的溫老頭听到喬然聲音,探出頭,「然然,快勸勸你姨媽,這兩天血壓正高著呢,再這麼給小毛急,早晚得急進醫院去。」
「能不急嗎?溫維國,你說你怎麼就生了個一和女的說話就臉紅的兒子啊,就這出息,什麼時候能讓我抱孫子啊!」
溫澤錫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在正常環境下直視女人,一直視就臉紅,說話結巴。
每每想起這,喬然都忍不住想笑。「姨媽,別氣,表哥也不是你說的那樣,他和咱們說話不就挺好的嗎?」。
「挺好?挺好他能和你結婚還是和我結婚啊!」方怡欣說話和做人一樣,直截了當。
「行了行了,吃完飯你和然然囑咐下,明天讓她陪小毛去,每次都你跟著,兒子想不尷尬都難。」溫國維端著盤荔枝肉,邊擺桌,邊對老婆說。
方怡欣比她妹妹方唯愛更多些男人的霸氣,但也比妹妹少些執著,溫老頭一句話立馬消掉了她的火氣,老佛爺大手一揮,「先吃飯。」
美食總有打退一切煩惱的功力,再加上溫維國長年如一日五星飯店的好廚藝,喬然難得來了胃口,吃了整整兩碗飯才停筷。
晚飯後,喬然跟著方怡欣在廚房洗碗。
自從喬家出事後,親戚中喬然保持聯系的就阿姨一家。
方怡欣自然也把喬然當成自己的孩子似的關照,就像現在,老佛爺又開始了例行的每周一訓。
「然然,不是我說你,雖說你比小毛小八歲,可再怎麼說也是二十七的大姑娘了,有些事情早該考慮了,咱是聰明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五年前,喬然苦追言楚,到後來的男方意外點頭,再到後來的訂婚儀式上演落跑新郎,方怡欣雖然沒親自經歷,可在喬然媽媽離開前交代時,事情怎樣她也基本知道。
在方姨媽心里,言楚就是個比中藥渣子還渣的爛男人,「沒了他那棵歪脖子樹,咱上吊還找不著地兒咋了。」老佛爺擰手里抹布活像掐人,突然她話鋒一轉,「鄰居李大媽她兒子听說剛從澳大利亞留學回來,小伙兒長的挺精神,你要同意,我找時間去說說看安排你們見個面?」
對老佛爺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恐怕就只剩下把家里這對剩男剩女推銷出去。
媒婆,果然是個養老的事業。
喬然接過阿姨洗好的碗,拿布一圈一圈細細的擦,邊笑著把話題岔開,「表哥明天見的是誰啊?」
這個人,喬然沒想到自己竟認識。
軍藍,喬然大一時,高她六級、卻只大她三歲的研二學姐,主修國際關系專業。
可當初籃球場上風姿綽約的學姐,喬然怎麼也和眼前這個一身警裝的干練女人聯系在一起。
喬然背對著溫澤錫,坐在他們隔壁的位置上,听著學姐如下的開場白,「我媽說,穿工裝來,你可能會自在些,看來效果真還不錯。」
檸檬茶在嘴里忍了半天,喬然才忍住沒噴出來,姨媽的預防針,挺足。
「好像是呢……」即便看不見,表哥撓著頭說著話的傻樣喬然還是可以輕松想的出。
听牆角的活兒不好干,所以溫澤錫面前的咖啡少了一半的時候,喬然悄悄離開了。
九月的南方小城,正是桂花飄香的時節。
傍晚,半懸的太陽熱度還沒散,馬路上行人不多。
正仰頭聞桂香的喬然身邊有對情侶經過,女的手里拿加冰女乃茶。也許是地磚不平,那女生一不小心,整杯女乃茶翻了,茶漬淋淋灕灕的沾了女生一短裙。
看著男生想都不想直接月兌掉外衣給女生擦裙子的那幕,喬然有些怔愣。
多少年前,有個女生也弄翻了一杯這樣一杯女乃茶——珍珠芋香味的。
當時那人只說了句「麻煩」後,人就直接走開了,後來還是另外一個人用和這人差不多的方法幫喬然解的問題。
當時喬然心里的失落有多深,言語是形容不出的。
像所有的小女生一樣,喬然也有段渴望被他注意,被他呵護的曾經。那種渴望保持強烈了許多年,直到之後夢醒了。
曾听人說,想要夢想成真,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從夢中醒來。
喬然醒了,夢卻沒了。
男生安慰女友的聲音猶在,喬然恍惚覺得街對面藥店門口的人有些像言楚,正揉揉眼楮感嘆自己幻視時,右肩突然多了股力量。
她嚇了一跳,猛的回頭,看到人的瞬間,狂跳的心突然平復下來。
「安子辰,你想嚇死誰啊……」
說完這話,喬然直直撲到了那人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