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小檬是個沒人要的孤兒，被人丟在鎮上的垃圾堆里，外婆那日去鎮上賣草編在垃圾堆里看見了他，于是好心地把他抱回家，洗干淨，村長給起了個名字，小檬。
外婆有個兒子，一直反對老人收養貝小檬，後來結了婚就跟外婆斷了往來，雖然一個村頭一個村尾，但逢年過節從來沒有來看過外婆。祖孫倆相依為命，外婆身體又不好。小檬懂事後不肯去讀書，可是外婆看自家娃這麼聰明不忍心他大字兒不識耽誤了，就跑去拾荒，一定要寶貝孫子念書。
小檬念初中的時候，班主任知道他家里困難，他本來是決定初中念完就出去打工的，有一天班主任把他拉到辦公室，遞給他一本簡介，那是省城櫻槿學院的介紹，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世界上竟然有免費的學可以上，還免費給吃給住。雖然條件非常苛刻，成績要求非常高，但小檬起早貪黑，除了幫外婆拾荒，就窩在書堆里，最後終于不負眾望以滿分的成績考進了櫻槿高中，也如願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外婆見他這樣懂事，真是又心酸又欣慰。
外婆身體一直不好，哮喘病很多年了，也從來沒有吃過藥。冬天的夜里，常常，小檬半夜被凍醒時都看到外婆披衣坐在床頭，一下一下地輕拍著他的身子。哮喘得太厲害，一躺下就喘不來氣兒，所以每個冬天，外婆幾乎都是這樣坐著睡過來的，天氣回暖之後就要好一點，夜里可以躺著睡覺。
小檬看天快黑了，不禁加快了腳步，遠遠地看見了村子，農忙的人都稀稀疏疏回家了，村里到處炊煙裊裊，偶爾看見幾個熟悉的人，小檬很乖的打招呼。等走到村口，霧蒙蒙中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立在那里，翹首企盼。小檬心里一酸，小跑過去，跑得近了，看見外婆一個人立在村口，滿臉皺紋，回去的鄰居們都對著老人家點點頭問兩句。
小檬拉住外婆的手，外婆開心地笑起來，粗糙的手撫模著小檬的臉，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寶貝孫子，心疼地拍拍小檬的臉，「貝貝，我的乖孫子，都瘦了。」
小檬也笑起來，牽著外婆的手往村尾走去，「阿婆，我在那里吃得很好，怎麼會瘦？」
「貝家阿婆，貝貝回來啦？」出門打水的四鄰五舍見著這祖孫倆都親切地問候。
貝家阿婆一張臉笑得嘴都合不攏。
小檬把阿婆扶進村尾的兩間小屋，這里本來有七八間土磚房，那年舅舅成家要蓋新房，硬是拆了這土磚房，要不是村長攔著，祖孫倆怕是連遮雨的屋宇都沒有，好說歹說，那男人才終于留下了這麼兩間屋子。屋子四周堆滿了雜物，全是阿婆拾荒撿回來的東西，塑料瓶到處都是。
小檬讓外婆到里屋坐下，從背包里掏出個藍色盒子，那是班主任在他考上櫻槿高中時送他的鋼筆，他把鋼筆拿出來暫時把藍色盒子當存錢罐用。小檬把屋子里25瓦的電燈打開，將盒子里的一打百元面值的人民幣拿出來放到外婆手里。
外婆嚇了一跳，根本不敢接，不安地問，「這麼多錢哪里來的？」
小檬把外婆的雙手包在掌心里，溫柔地說，「阿婆不要怕，這些都是我掙的，每一分錢都干干淨淨的，你放心用。以後不要拾荒了，我可以養你了。」
外婆低下頭，已經昏花的眼楮里浸滿了淚，「貝貝，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小檬抱住外婆瘦小的身體，「貝貝很慶幸能遇到阿婆，不然貝貝早就不在了。好了，阿婆，不要哭。我還給你帶了些好吃的回來呢！」
說著放開外婆從背包里拎出個食品袋子，里面有好幾個面包，外婆在鎮上見過這樣的面包，但從來沒有吃過。
小檬拿出一塊來撕了一小口喂給外婆，外婆都掉了好幾顆牙了，抿了抿，笑道，「真好吃。」神情滿足而快樂，卻看得小檬心酸不已。那些城里的老人每天閑來無事都在漂亮的公園里遛鳥散步打太極，他的阿婆卻終年不停歇的勞作。
「貝貝，你也吃。」
小檬搖了搖頭，道，「阿婆，不用顧著我，這些都是學校的，不要錢，我天天都吃。都不怎麼喜歡吃了。你多吃點。」
外婆這才把袋子仔細收好，放到床上頭的架子上。這兩間小屋，里一間，外一間，小檬10歲後，外婆就搬到外屋睡了，說小孩子大了要單獨睡。
「阿婆，這面包不能留太久，要盡快吃了。什麼時候舅舅不注意的時候你給飛兒嘗嘗。」
貝小飛，是外婆的親孫子，今年才4歲，活潑可愛，背著爸爸媽媽很是親近小檬。
外婆點了點頭。「我去做飯。你生日都過了，外婆給你煮兩個雞蛋，你歇一會兒。」
小檬點點頭，說到生日倒是想到了冷闕歡，心里酸酸甜甜的也不知道什麼滋味。
「外婆，明天一早我去山上拾掇一下我們家的山地，趁我在家，把小麥種上。」
這山間的一畝來地離村子里挺遠的，當時分地的時候舅舅和舅媽把好田好地都佔了，說他們孤兒寡老也種不了地，所以只把這貧瘠的一塊山地分給了阿婆。
阿婆看到了自己的寶貝孫子，精神出奇地好，一定要上山陪小檬一起收拾，奈何小檬怎麼都不肯，只答應她中午的時候送飯上山來。
貝小檬在自己床上安穩地睡了一晚，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就醒了，外婆把頭天晚上的剩飯熱了熱，祖孫倆湊合著吃了。外婆就去拾荒了，小檬知道一時之間要讓外婆放下這做了好些年的營生也不容易，于是也就不急著勸。收拾了一下，扛起鋤頭，拎了麥種就獨自上山了。
山里有好些人家的地，但因為地不好，多數都荒著，有些長了一人多高的草，都已經枯了。那些沒荒著的地，也早已下好種了。四周到處都是墳地，小檬一個人在地里安靜地干活兒。先把那些死得差不多的雜草清理干淨，再一頭一尾牽好界繩，沿著界繩挖起坑來，他很小就開始做農活，這些事早已經駕輕就熟。等到太陽升上來，他都已經鋤好一塊了。這一畝地分成五個小塊，都緊挨著。
小檬出了好些汗，于是把外套月兌下來放到干草上，喝了一口家里帶的井水，正準備繼續干活兒，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來，在空蕩蕩的山里顯得格外清晰，隨即一個小小身子就朝著貝小檬撲過來。
「哥哥！」
貝小檬趕緊扔掉鋤頭，接住小搗蛋的身子抱緊，臉上揚起寵溺的笑容。伸手捏了捏小搗蛋花貓一樣的臉，「飛兒，怎麼跑這里來了？」
「我听隔壁王嬸嬸說哥哥回來了，今天跑到女乃女乃那里去問，女乃女乃說你上山來了。女乃女乃讓我等她做好飯一起來，可是飛兒等不及，飛兒想哥哥了，好想好想。」小腦袋說著就往小檬懷里蹭。
貝小檬干脆抱著小搗蛋坐到干草垛上歇一會兒氣。小搗蛋鬼蹭來蹭去的，咯咯地笑。
兩個月沒見著這小搗蛋了，真的怪想他的。
小搗蛋鬼蹭了會兒，跟哥哥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突然從哥哥懷里跳起來。
「哎呀，我都忘了！」說著就在自己皺巴巴的衣服里一陣翻找。
小檬不知道小搗蛋要找什麼，抱著他問，「找什麼？」
「啊！找到了！」小搗蛋獻寶一樣雙手捧著一團東西舉到小檬面前。小檬看了看，原來是一個烤地瓜，有他巴掌大小。
「哥哥，這是媽媽早上給我烤的，我只吃了一個，這一個一直偷偷藏在衣服里，你模模還是熱的。你快吃！」
小檬明亮的大眼楮里閃著光芒，飛兒覺得自己的哥哥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飛兒吃吧，哥哥不餓。」
「嗯~~不要！哥哥吃！這是飛兒給哥哥留的。」飛兒皺著小臉不高興地看著哥哥。
小檬笑了笑，「好，哥哥吃。只是哥哥手好髒。」
飛兒眼楮又亮起來，撲到哥哥身上，「沒關系，飛兒手不髒，飛兒喂哥哥。」飛兒把地瓜皮剝了，小手掰了一塊地瓜塞到哥哥嘴里。貝小檬張嘴含住，很甜。
飛兒見哥哥吃，自己也很饞，于是喂哥哥兩口自己也吃一口。一個地瓜一會兒就吃沒了。飛兒窩在哥哥懷里，盤算著，「明天哥哥還上山來，飛兒還帶地瓜來。」
小檬把小搗蛋鬼抱在懷里，頭抵在小搗蛋鬼小腦袋上，「別惹媽媽生氣。」
「不會的，飛兒不讓媽媽知道。」
小檬從來也不怎麼埋怨舅舅一家人，雖然他們那麼對他。他只是很心疼阿婆，如果不是他阿婆會過得很輕松。
中午阿婆帶了熱騰騰的飯菜上山來，還特意去村東頭王大家里買了一斤肉，祖孫三個吃得津津有味。反正飛兒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瞎玩兒，他爸媽也不擔心他跑丟了。吃完飯，女乃女乃收拾碗筷回去了。小搗蛋鬼就在這里陪哥哥，嘰嘰喳喳地跟哥哥說話，偶爾看到有趣的小蟲子捉住玩兒一會兒。
小檬怕天黑回家太晚小搗蛋要挨揍，于是早早收了東西，下了三塊半地了，明天種完還能收個早工。哥兒倆回到村子里，小搗蛋一路上活蹦亂跳的，到了村口，依依不舍地跟哥哥分開。
小檬來到村子里葉大娘家，「葉大娘，我上學前托你幫我從蜂王那里帶的蜂蜜帶了嗎？」。
葉大娘正在屋子里做飯，听見貝小檬的聲音，連忙走出來，雙手在圍裙上隨便搓了搓，「帶了，帶了的。大娘這就給你拿去。」不一會兒從里屋里捧出兩罐蜂蜜來，色澤極好，一看就是上等蜂蜜。小檬從兜里掏出錢遞給葉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