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是個好日子，宜嫁娶，平城首富方家嫁女大喜。
方青燃端坐在銅鏡前，如瀑般的青絲被挽起，露出優美而白皙的脖子，雲鬢上墜飾珠花，娥眉淡若遠山，明眸氤氳一汪秋水，略施薄妝的粉頰如嬌女敕滴露的花瓣，粉色的唇瓣水潤美好。
「燃兒！」韓爍沖了進來，因為急怒和奔跑，他白淨俊美的臉上微微滲出汗來，明淨的藍衫也有些凌亂，陽光從背後拂過來，點點金光在他的鼻尖跳躍。
方青燃緩緩轉身面對著他，四目相凝，時間仿佛在那一剎那停滯。淺淺一笑，如花般綻放，絢爛過那滿園的春色，卻又帶著絕世的清嬈和冷冽。
韓爍愣神，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笑，都是淡淡的，似乎這個笑容背後才是真正的她，心頭像是被雷擊了般，腳步踉蹌了下，滿月復的怨怒都堵在了嗓子眼，艱澀地道︰「為什麼？燃兒，為什麼要嫁？」
方青燃的笑更加清冷，眉間盡是譏誚。
堇色恨恨地道︰「小姐若不嫁，誰嫁？難道你舍得二小姐麼？」
韓爍張張嘴，再看看堇色恨恨的模樣，似乎反省過來，語無倫次地，「不是，不是這樣的，燃兒，你誤會了，眉兒……我只是……」
方青燃笑，轉身，卻不願再看一眼。
韓爍想要說什麼，卻不能開口，手扣緊門框，定在了原地。
回廊下，一個嬌小美麗的少女遠遠地看著，臉色變幻不定。
終于，慢慢地，韓爍轉身，似乎用了所有的力氣，一步步地走開。
台階下，方秉成看著，心里說不出什麼滋味，愣愣地瞧著那背影，好像是在很遠很遠，如同當年那人的絕裂。啞著聲音，「燃兒，讓……眉兒代嫁……可好？」
房間里沒有人回答，他等了好久，嘆息聲，蹣跚著走了，腰桿剎那佝僂了許多。
不一會兒，方夫人和方家二小姐來了。
方夫人目光躲閃，禮節性地叮囑了幾句，而方青燃眼皮抬也不抬，這讓她很是尷尬。
方青眉卻驚訝于她的美麗，睜大眼楮，一臉的羨慕，「姐姐，原來你這麼漂亮！」
方青燃淡淡地一瞥，那冷漠與嘲諷讓她臉色猛地一白，低了頭吶吶的。她知道雖然將軍府定下的是方青燃，但是只要方青燃願意，爹爹寧願冒著置全家性命的危險也會讓自己代嫁。而方青燃突然答應嫁入的原因，她也猜出了一二。她在心底慘笑，如果不是因為愛上了那個人，她不會設計讓兩人誤會。
方夫人也無言。
這時從面傳來喜娘的聲音，「大小姐，時辰到了！」房間里的人都松了口氣，喜笑宴宴地將一方墜了流蘇的大紅喜帕罩在方青燃的頭上，擁著她向門外走去。
扶著堇色的手，只看見自己的腳尖，眼前是紅紅的一片。忽听得堇色倒吸了口氣，貼耳道︰「來迎親的是皇甫家的大公子，真正是溫潤俊美呢！」語氣中有著惋惜。
方青燃淡然，對于她來說嫁入將軍府不過是圓了母親的願，自己暫時的一個棲身之所。
她象征性地向方家夫妻行了大禮，這是她十多年來第一次向這對夫妻行禮。淡漠地想，就這一次吧，從此不再相見。
「燃兒，」方秉成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她消瘦的肩頭，聲音有點嘶啞，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什麼。
在震耳的鞭炮聲中，轎子起了，晃晃悠悠的，將人聲漸漸留在了身後。
不多時出了城，換了馬車。
裊裊然，一陣清越的笛聲悠揚跌宕，纏綿悱惻。
方青燃掀開轎簾看去，卻見前面山崗一棵老松上倚著一玄衣人，似乎正沉浸在悠揚的笛聲中。
她靜靜地听著，鼻息間似乎有清冽的梨香味縈繞，閉目似乎又見那美麗婦人輕頻淺笑，溫柔軟語的模樣，心底似乎有什麼正艱難地透過冰凍的縫隙慢慢上溢，眸底憂傷一點一點地浮上。
落簾，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
笛聲戛然而止，吹笛人佇立原地，目送那逶迤的紅色漸漸遠去，僵硬的臉部終于有點松動，眼眸黝黯，還有點如釋重負的歡喜，喃喃著，「皓兒，你瞧，燃兒終于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