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役也分三六九等,待遇各自不同。青黛等幾個貼身女僕的房間在伯爵府主宅一樓右翼︰十幾平的獨立空間,窗明幾淨,家具高雅簡潔,乍一看比外面尋常人家小姐的閨房還要齊整。大大的飄窗面朝宅邸繁花處處的**,推開窗就能聞到花圃里烈焰玫瑰的香氣。
帶著弱水前來參觀的人是內院秋荻總管。在伯爵府一共有三位主管︰金胖金大廚——總管廚房事宜,凡湯水入口的東西都由她照管;秋荻內院總管——主管女伯爵的內院瑣事生活起居和女僕調度,人員選任;喜寶大總管——乃是名符其實的總管家務,不但打點女伯爵在外的人情往來,財產經營等事宜還兼攬府內男僕調度、人員招聘等人事。
長西統領的護衛武裝力量獨立于後宅其它機構,是個直接听命與女伯爵的存在。
從身份地位上來說︰喜寶高于秋荻,秋荻高于金胖和長西,金胖與長西平級,但因為她是技術人員,憑本事吃飯,所以又並不完全隸屬于秋荻。
不得不承認這種管理架構,雖避免了管理人員一人獨大的情景,但是弊端也不少,至少部門間自成一系合作不暢也是常事。
是以,當秋荻知道喜寶居然任命弱水這個小丫頭來查青黛失蹤案時,她那張萬年沒有表情的臉終于有了一絲正常人的活氣︰「喜寶大人還真夠異想天開的!」
及至看到弱水進房之後,模模這,模模那,最後居然連靴子都沒月兌就直接躺倒在青黛的床榻上閉目養神。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給伊索和荷馬兩人一個你們好自為之的表情,昂首出了房門。
伊索和荷馬待在女僕臥室里也十分地不自在。
伯爵府延續下來的傳統有明文規定︰未婚女僕男僕的住宿區域要明確分割,死守男女大防,避免鬧出桃色丑聞。象大學的男女生宿舍一樣,就算兩處雖雞犬相聞,但老死不能讓他們來往。
除非是辦過儀式的正經夫妻,並夫妻雙雙在府里服務的雙職工,可酌情優待獎勵後院角門邊的獨立套間。
經過許多年後,有些規矩漸漸沒那麼嚴格,但在伯爵府主宅里,有項條款還是在嚴格執行︰一樓右翼的女僕宿舍區,男僕止步;一樓左翼的男僕宿舍區,女僕繞行。
伊索和荷馬能跟著弱水來到此地,是秋荻給喜寶大人面子。如果秋荻真翻起條款來,他們的行徑屬于犯禁。至于犯禁的後果,從打小板子到撤銷雇佣關系都可以用上。
這簡直是赤果果的授人以柄,一個不慎,自己的大好前途說不定就此灰飛煙滅。
因此他們就不淡定了,巴不得馬上離了這個是非地。
荷馬見弱水躺在床上半點沒有要出去的意思,不由得問道︰「請問弱水姑娘,我們還要在這里呆多久?」
弱水閉著眼,手撫模著身下柔軟的被褥︰「恐怕要費些時間。」
伊索咬牙咬得腮幫都鼓起來了︰「不太合適吧?」
荷馬卻徑直推開兩扇木窗,手在低矮的窗台上一撐,閃身跳到了牆外的花圃之中,隨即沖想找弱水理論的荷馬招招手。
弱水睜開眼看見冷著臉站在窗外的兩人,不由得樂了︰還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們一挪到窗戶外,就算不得犯規,還照樣能把監視這活干了。
于是,她翻身下床,體貼的遞出兩把椅子︰「我想在這里先睡一覺,你們先且坐坐。」
伊索和荷馬黑著臉接過椅子,弱水轉手就將窗戶上的紗簾放了下來,兩人透過影影綽綽的紗簾看見她依舊躺回了床上。
伊索看著荷馬淡定的將椅子擱在花圃中,還真坐下了。于是也有樣學樣,安置好椅子坐了上去。隔了一會,他心里始終還是覺得別扭︰「小馬哥,我們這樣干坐著是不是不太好。」
荷馬坐得筆直,眼楮一瞬不瞬的看著房內的弱水︰「辦好了喜寶總管交代的事就好。」
伊索看著躺在床上翻來滾去的弱水︰「你說她這樣是想做啥啊?」
荷馬也表示不理解︰「管她干啥呢,看好人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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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將青黛遺落在水池里的珍珠發網戴好,踢掉腳上累贅的靴子,全身放松的躺進青黛的床里,並拉過被子蓋在自己頭上。
青黛在侍女們口中是個有著一頭濃密金色卷發,美貌出眾、月兌衣有肉、穿衣顯瘦的人間尤物。弱水從枕下撿到幾根金色長發,她將它們並成一束,繞在自己的掌心。
被褥上有淡淡的柑橘花味道,混雜著些許濃膩的脂香。弱水握著頭發,努力放松自己的心神跟順著這股青黛的氣息,希望能夠窺視到她的命運。
也許是飯飽神虛,也許是青黛的床榻過于舒適,漸漸的,弱水呼吸開始均勻悠長起來,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
夢里一片黑暗,漸漸有亮光燃起,地上擺著個關狼犬的鐵籠,一個血跡斑斑的人赤/果著蜷縮在鐵籠里,卷曲的金發蓋在她面孔上,髒得象抹布。
寂靜中一雙穿著柔軟絲屐的腳來到籠邊,一股淡黃色液體嘩啦啦的澆灑下來,淋在籠中人的頭上。
籠中人嗆咳著抬起頭,發隙里露出一雙被仇恨燒紅的眼楮。
液體還在澆落。籠中人抬起胳膊飛快的從欄桿的間隙中伸出去,拉住某物拼命一拽,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弱水頓時驚醒過來。
這回對青黛命運測看雖然成功,但由于以物索人提高了難度,一次性的耗去她所有的精神力。頭,宿醉般的疼痛欲裂,胸口也煩惡郁燥難當,弱水忍不住在床上來回滾動幾下緩解不適。
剛才她只求能看到青黛的近況。如果籠中人是青黛的話,不論這場景發生于三天前還是三天後,至少三天前她還活著。
一個女伯爵的貼身侍女好好的怎麼會落到無聲無息被囚禁的地步?
弱水想起那雙穿著柔軟絲屐的腳,他既然能撒尿羞辱青黛,那他跟青黛的失蹤事件肯定是月兌不了干系。
但是那雙絲屐上的紋章圖案很是少見,是一只昂首的毒蛇叼著叢的嬌女敕的水仙,弱水從來沒在《鳶尾大陸紋章譜》上見過這種徽章。
據說青黛等閑不出府門,誰有這麼大本事在伯爵府里強行擄人?他在府里是不是還有其他幫手?
問題越繞越多,弱水只得一樣一樣的來,好歹先利用天賦技能確立了一個懷疑對象,那就先不動聲色的找找他是何方神聖。只要找到他就成功了一半。
弱水翻身下床穿鞋疊被,招呼窗外兩位坐得都快長青苔的男僕一道去找喜寶總管要玫瑰宴當天的賓客資料。不是說自從那天之後青黛就失蹤了嗎?賓客里說不定就有嫌疑人。
喜寶大總管倒是疑人不用,著人找出當日資料交給弱水後,頂著伊索和荷馬兩位手下哀怨的眼神,輕描淡寫的揮了揮手。
伊索和荷馬只得繼續跟著弱水這個比神還奇葩雜役,繼續苦逼的做協助工作。
晚飯弱水又狠狠地給自己塞了好大一碗。她還是老計劃,查不出失蹤案始末就逃掉,所以這些天頓頓都要多吃些,多儲蓄點能量到時候就多一分保障。
弱水在自己的小屋徹夜看資料,可苦了在屋外喂蚊子的伊索和荷馬。他們不能和弱水擠在她那連身都轉不開的小屋,又不能掉頭走開,還時不時的要回答弱水天外飛仙般跳躍的問話,真正是非常地煎熬。
弱水一張張的翻著名帖,能來參加女伯爵玫瑰晚宴的人非富即貴,這些名帖有的低調奢華,有的精致高雅,還有的甚至是拿白銀鎏嵌金箔瓖邊,讓弱水大開眼界。
但是所有的名貼上都印有家徽。
那些歷史悠久的家族,弱水一眼就認出他們的徽號。另外還有些弱水不認得的,不是帝國的新貴,就來自異國的神秘家族。果然,弱水順利的在那堆不認識的家徽中,找到那只餃著水仙的毒蛇。
持此名帖的是個異國人士,他的名字讀音很古怪,其意義翻譯過來是倒影在水里的優雅水仙。弱水覺得叫這麼娘娘腔名字的男人肯定是一副兔子樣。
听聞弱水大放闕詞,被蚊子折磨得心力交瘁的伊索,順口月兌出︰「這你倒錯了,他不但不娘娘腔,而且還英俊高大,財力雄厚,伯爵夫人都曾經想過嫁給他。」
「為什麼沒嫁成呢?」弱水好奇的問。
「還不是因為他和青黛……」伊索說了半句就象被貓咬了舌頭似的,趕緊住了口。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說原來他和青黛有私情,所以,伯爵夫人覺得沒面子。」弱水自顧自的幫他說了下去。
伊索嚇了一跳︰「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弱水在嗎?」。鴉頭持著一盞小燈走了過來,「我帶了點燻蚊子的草藥。」
伊索聞言大喜,兩步跨到她旁邊夸獎︰「小丫頭想得真周到。」荷馬不言,但目光中也滿是欣慰。
待蚊香點起來,鴉頭沖兩位行了一禮,退了下去。走出幾步又跑了回來,轉進屋對弱水附耳︰「剛才你們說的那個水仙騎士我知道,听說他是因為和青黛在花園里拉拉扯扯被伯爵夫人看見,才讓夫人熄了嫁她的心思。」
「你怎麼知道?」弱水驚訝。
「我有一次听見金大廚和花園里的管事木木聊天伯爵追求者來著。」鴉頭面相樸素,存在感低,喜歡和人說話又四處留心,掌握的信息量比弱水大幾倍不止。她比弱水進府還晚幾天,卻悄無聲息的把府里的頭面人物認了個臉熟,所以才能一口叫出伊索和荷馬的名字。
弱水打蛇隨棍上︰「那你知道青黛和那個什麼水仙騎士的關系不?」
「什麼關系?」鴉頭畢竟還小,想了想把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木木說她看見水仙騎士去抱青黛,被青黛一口咬在水仙他的肩膀上,接著青黛就被騎士扇了記耳光。」
「什麼騎士,連女人都打!」弱水听得听窩火。
窗外的伊索和荷馬聞言也驚疑地對望一眼,他們听到的可不是這個版本,于是更加凝神細听。
「接著女伯爵就帶著貼身侍女圓舞從樹後面走了出來,臉色很難看。」
「後來呢?」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這是發生在什麼時候的事?」
「在玫瑰晚宴前一月,據說從那之後伯爵夫人就遠著水仙騎士了。」
鴉頭瀟瀟灑灑地提著燈走了。弱水對著窗台上的燈火發呆。
窗外的伊索忍不住插嘴︰「我們听說的版本可是青黛不知廉恥勾引水仙騎士,被伯爵夫人撞破。」
荷馬瞪了他一眼︰「腦殘。你听說的謠言版本是圓舞放出來的,她和青黛本來就不怎麼對付。」
這下清楚了,伯爵夫人遠了青黛,不是傳說那樣因為青黛不老實,恐怕更多的原因是女伯爵先前其實對水仙騎士抱著很高的期許,結果被調戲事件一戳,瑰麗的愛情肥皂泡就破鳥,于是她把這口氣灑到了青黛頭上,並嚴令周圍的人不得提這件事。
貴族調戲個把女僕並不算什麼,但是女伯爵是個眼楮里揉不得沙子的主。
調戲人被咬了,連帶大好的聯姻計劃也黃了,水仙騎士會不會對青黛記恨在心?就算記恨,水仙騎士會喪心病狂的擄走青黛嗎?他怎麼擄走的?伯爵府長西率領的護衛團是瞎子?
弱水捧著還隱隱作疼的頭,倒在床上︰還有兩天,會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