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九章九步鎖孤魂
冷峻傲骨。
岑音打開厚重的宮門,入目即是孤江城主單薄身姿,如同楠竹一樣清俊挺拔,在那個清冷的黎明,于那暗涼的青石階,站成一道哀絕的水墨清冷風景。
卻是很欣喜的表情,因為,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子,終于回來。
岑音站在宮門外,听著昨夜的醫者號過了尹香然的脈之後,連聲向孤江城主道的「恭喜」。而後退出來,向看守岑音的侍衛傳了城主「放行」的令。岑音點頭,向他道謝,那醫者只是搖頭無奈的苦笑,「只願夫人以孤江城百年基業為重,以孤江城萬千無辜百姓為重,承了與城主的諾。」
——恢復她城主夫人的身份,允她自由和護城之權!
岑音恭敬應答,「自然。」
「如此,臣下便代這一城百姓,謝過城主夫人。」醫者峙緣深深一躬,行了大禮。
岑音生生受了這一禮,只道「只怕要有勞醫者。」
「但請夫人示下無妨!」
天已大明。遠山的稜角漸次清晰,有淺透的薄霧,在晨風的追逐下,匆匆向著更高遠的天空逃跑!
高牆深院。
岑音第一次踏進城主夫人的行宮,是懷著難以言喻的忐忑和空寂的,沒有風光無限喜氣騰騰,她只身踏進這里,在一院枯寂的風景中,成了唯一的鮮活。
——這一天,等了一年七月又四天,竟遲了這樣久。
葵總管這時領了侍衛和宮人進來,見了岑音忙行禮,岑音卻虛虛的還了一禮,只道︰「葵總管,我不需要人伺候,孤江城現下已經很危急,你們只管好好做好防御的事情就是了。」
葵總管似乎很有些為難,「這…,夫人,這與祖制不合。」
「無礙,這時刻不比往日,這些虛禮先收起來吧。」
葵總管想到眼下孤江城的境況,于是只得遵了命,領著眾人又退了下去。
宮殿已經有些陳舊,或許因為這里已經久沒有人住,老城主夫人去世得早,這之後二十幾年,這里一直是空著的。這樣久,連帶著一宮的風景都已顯得陳舊。
岑音在陳舊的行宮里,一直待到天黑。
斬離第一次的牢獄之災,岑毅很給足他面子,待遇自不是一般人能比,毒打,烙身,斷指…,各種酷刑,整整折磨了一夜,很遺憾的是,自始自終,斬離都很不實趣的沒有哼一聲。待到天明,岑毅自己倒是累了,于是囑咐了下屬好好看押著,這才回了自己的船,好生的睡了一覺,這一覺倒是真睡得好,一下子就到了日暮黃昏。他剛剛起床,一出船艙,就見宛若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薄霧繚繞中的孤江城出神,于是不由走過去,從身後攬她入懷,輕聲的問︰「怎麼心神不寧的樣子,是不是肚子里的寶寶又鬧你了?」
宛若知是他,便心安的偎著,聲音很有些懼意,「毅,我剛剛似乎看到了一個縴細飄渺的女子的影子,她在船艙外來回晃了好幾圈,我看不真切,等我一出來,她卻順著孤江的水面滑進薄霧里,不見了。」
岑毅倒不料會有這樣的事情,但一想又覺得不對,這天神門的船隊,每艘船上都有明的暗的侍衛,不可能有人闖得進來,只當她是孕期敏感多疑,于是安慰道︰「有這樣的事,你放心,我會好好去查查的,你不要害怕,有我呢,再不然,我派人送你回天神門總壇去。」
宛若知道他不相信,也只是虛虛的嘆了口氣,「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哪里也不想去。」隨即轉身,把手里拿著的龍鳳呈祥的金玉鎖片交給他,「這個是今日下午從總壇回來的人帶回來的,說是今天在你父親的靈案前發現的,看來是有人去拜祭過他老人家,他們拿了這鎖片來,說是讓你認認,這東西是誰的,看你識不識得。」
岑毅接了過來,看到鎖片的一剎,只是說不出的震驚。那金玉制成的鎖片上,刻了龍鳳呈祥的圖案,鎖片的中央,卻是一朵祥雲圖案,那祥雲的中間,是極小的一個「音」字,用細細的金絲嵌了,規矩細小,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岑毅想到了數天前寂山妙觀前的那一場劫殺,那個突然闖出來擋在孤江城主前面的女子,拿著鎖片的手不禁微微有些發抖。
宛若感覺出了他的異樣,不由關切詢問︰「怎麼了,這個鎖片有什麼不妥嗎?」。
岑毅沉下嘴角,搖了搖頭,「這個鎖片,是我家四妹的。」
宛若倒是沒有想到,輕輕的「啊」了一聲,道︰「就是嫁給孤江城主,被鎖在飲江樓里的,四妹岑音。」
岑毅輕輕的點頭,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升上心頭,只是他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就有手下來報,說被關押在天牢里的斬離被人救走了,他還來不及吃驚,手下又有人來報,攻下的孤江城三座外城里的侍衛都被困住了。
他一時有些懵,問︰「什麼叫做‘困住了’?」
來人答︰「屬下猜測,是叫人用陣法給困住了,城中侍衛一走到九步就會窒息而死,所以,現在城中侍衛人人恐慌,都站在原地,不敢在多邁一步,目下,只有城牆上的守衛還沒被困,可是,也被生生給駭住了。」
——九步,就窒息而亡?!
岑毅心頭一下閃過一個很可怕的念頭,因為他知道了這是什麼陣,也知道了布陣的人。
——移形幻影,九步一魂。九玄鎖魂陣?!
居然是九玄鎖魂陣,居然是她,他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她!
那還是很早以前的元宵節,岑家還沒有敗落,因著城中熱鬧,而岑音那時最喜熱鬧,所以他去她院子帶她出去玩,一進門就看到她站在院中那株繁茂的桐花樹下,拿著本書來來回回走走停停轉轉跳跳,口中還念念有詞,還不許任何人近到跟前,陣勢頗大。他那時諷刺著輕輕走近,看到她手中的書名,正是「九玄鎖魂陣」。他記得,那是禁shu,當時還嚇了一跳,最後卻不過狠狠的嘲笑了一番。只是沒有想到,今日,居然被陷在這陣中,何其諷刺!
——岑音岑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麼?!
門下大半下屬都被陷在孤江城中,眼下,情況突然逆轉,他一下失了主意,不由抬眼看了一眼宛若,卻赫然發現,明明近在咫尺的宛若這時卻放佛是隔了千山之遙,他這才著了慌,原來,這里,居然也布了陣了麼?!
就在這時,臨近的船上,有人接連著倒地的聲音。是走進了‘九玄鎖魂陣’,觸動了機關,死于無影無形之中。岑毅急得大聲傳令,喝止了正準備行進的天神門下的所有人。
——岑音,你是預備著,為那個雜碎的孤江城主把岑家趕盡殺絕麼?!
岑毅狠狠的咬著牙,手緊緊捏成拳,是真真氣到了極點。
——那曾是他最驕傲聰慧的四妹,而今,一轉即是仇人的殺戮工具。那麼,是天要滅岑家麼?!
他不由仰頭怒視著昏沉的天空。
夜色慢慢圍合!
宛若也終于發現了他的不尋常,她不由有些害怕,只叫了一聲岑毅,一動即被岑毅叫住。宛若被嚇住了,那兩個來報的下屬也被嚇住了。
夜色慢慢凝重。
這便是絕路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