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之間似乎產生一道看不到的裂痕,原因是青鳶堅決反對他修道,介入人、妖、鬼、魔的世界中。從墓地回來後安白便再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他們之間的關系仿佛又退回第一次相見的時候,甚至比那時候的情況還要惡化。他和她在冷戰,他第一次把自己的房內的門閂插上,第一次沒有吃她做的晚飯。
青鳶一個人坐在木屋外的階梯上整夜看著星空,她大腦空空什麼也不敢去想去思考。她害怕安白會修道,會像上輩子那樣對待自己,她也害怕自己阻止了他,他會為這件事記恨她一輩子。到底怎樣才是正確的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所以她只能對著天空發呆。
她沒有眼淚,不會感覺到疼痛,不能感知冷暖,更不需要睡眠。但是此刻她是多麼希望她可以大聲哭出來,或者好好的睡上一場。原來撫養一個人類盡是如此勞力傷神的事情。
第二天青鳶還是帶著付安白去見了夫子。學堂離他們的住處很遠,青鳶帶著安白翻過了兩個山頭,一路上安白沒有和她說上一句話。這條漫長的路程因此變得更加難熬。青鳶終于發現原來沉默竟然比陽光還要叫她難受。
好不容易熬到夫子的學堂,青鳶把這孩子推到夫子面前,「夫子,就是這個孩子,還請您多多關照。」
夫子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身負功名,年輕的時候到外地做過小官吏,年老後告老還鄉,才興起辦這個學堂這個念頭。而這學堂存在的時間也不過三四年功夫,主要為這周邊的村子服務。夫子看了付安白一眼對著青鳶問道︰「以前可曾念過書?」
「學過一段時間的書法,但是有些日子沒動過筆。」青鳶恭恭敬敬的回答。
付安白出身于書香門第,他父親從小就教他識文斷字。即使在逃難的那段時間他父親也沒有中斷過對他的教育,只是自從他一個人流浪後,就再也沒有人指導他。
「哦!」夫子有些意外,山野之民很少會這麼早教育自己的孩子,夫子對付安白產生了一絲興趣,對他說道,「這里有紙墨,把你的名字寫下來。」
付安白不情不願地提起筆在宣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夫子在站在他身邊一邊看一把點頭︰「不錯,握筆很穩,下筆干脆,筆鋒蒼勁有力。不錯不錯,這麼小的孩子已經可以做到如此。姑娘放心將他留下來吧,老夫雖然才識不高,但是教導他還是有些信心。」
「不敢不敢!」青鳶連忙擺手,「小孩子不懂事,還請夫子多費些心。」說著掏出點碎銀子塞給夫子。夫子原本不肯收下,青鳶費了一番唇舌才說動夫子。
就這樣付安白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青鳶看著安白跟著夫子一起走進課堂,她才真正安下心。她找了一個陰涼的地方躲了大半天。夫子的課並不長,為了照顧路遠的孩子,只上半天的課。青鳶不放心安白一個人回家特意在學堂附近等他下課。與其一來一回被太陽曬個半死,還不如直接在這里等他一起回家。
安白比她想象中安分,只是經過今日的課程,他對她的態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兩人回家後他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他情願啃著那些又干又硬的干糧也不願意吃她親手做的飯菜。實際上他們自從搬到這里,他們便沒有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過一頓飯。沒能看著他吃飯這至今是她心中的一個遺憾。
青鳶收拾了一下心情也回了她自己的房間,她模出常右送給她的那瓶藥水,打開聞了聞。在這段時間里這瓶藥水可是幫了她大忙,這神奇的藥水可以似乎可以滋潤靈魂。也就是這樣這些日子她常常在白日里出門才可以毫發無損。甚至她發現這些藥水還可以為她提供一些的法力,否則那日她又如何能夠那麼輕易擒住範侯。
然而現在這里面的藥水已經被她喝光。以後該怎麼辦?不能再這樣肆無忌憚行走在陽光下。可是如果明天讓安白一個去學堂,她真的可以放心嗎?還是忍一忍再陪他走一次吧。
青鳶看著對面木牆發呆,雖然材質粗糙了些,但是這些年受到法陣的保護,並未在上面發現蛀蟲的痕跡。所以當青鳶在其上發現一絲異樣的時候,她的表情是那麼震驚。
她發現她家的牆面竟然像平靜的水面被扔進了一顆石子一樣蕩起漣漪。她揉了揉眼確定沒有眼花,這一切的發生的確很像幻覺,實際上牆面根本沒有遭到任何破壞,那個漩渦的產生也只是類似于空氣扭曲造成光線折射。
青鳶坐直身體,伸長脖子仔細觀察它的變化。她可不認為自家出了這麼一個奇怪的東西是什麼好事,但是貿然行動也不是理智的表現。
漩渦還在向外擴散,從漩渦的中心伸出兩根疑似手指的東西,還沒等青鳶看清那粗而肥的長條狀物體究竟是不是人類的手指前,它的數量急劇增加到五根。
果然是手,青鳶在心底暗叫了聲。但是她的家怎麼會出現這麼惡心的東西?若不是她自個兒死去多年,這一下還不把她嚇死。
她起身穿好鞋,來到那只似乎在奮力入侵她的房間的手臂側面仔細觀察,她要時刻準備保護自己的家不被侵犯。不過在這之前她要先弄清楚這個究竟是什麼東西,才能對癥下藥。
靠得近了,青鳶才發現原來這也是一只鬼,只是不知道為何蠢得連最基本的穿牆之術都用不好。實際上穿牆術幾乎是每一只新鬼必會的本領。還沒有學會的基本上是心理上對于穿牆排斥而不願意嘗試。畢竟不是每一只「鬼」都能輕易的接受自己被其他的物體分割的感覺。
而顯然這一只也是沒有克服心理陰影的鬼。不過這沒什麼,因為大部分鬼在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前就已經被帶回冥界。只是現在她家這一只是怎麼回事?
這鬼經過一番試探,膽子逐漸放寬,速度有所增加。他擠了半天終于將他肥胖的身子大半塞進屋子。看著他的體型青鳶有些理解為什麼他穿個牆需要如此費力。
為此胖子似乎耗費了太多心神,他長抒一口氣,抬手抹了一把沒有也不可能出汗的腦門。他打量著房間,似乎在尋找什麼,他扭動著那掛滿肥肉叫人幾乎認不出來的脖子。終于與青鳶探究的目光相遇。
四目相對,他驚愕的神情凝固在寬厚的大餅臉上。哦不,用大餅來形容他還不夠貼切,青鳶覺得只有樓外樓的多汁多肉的大肉包才配得上他這張驚世駭俗的臉。
這胖子雖然胖了點,反應到還不慢,雖然不知道他入侵她的家是為了什麼,但是在他發現青鳶發現後,他迅速後退,退的速度可比他擠進來時要快得多。
「喂,這就想走?」揪住他的上衣領,由于鬼沒有重量,所以雖然面對的是個重量級的對手,青鳶卻可以顯得游刃有余。
那胖子也不說話鼓足了勁往外鑽。可剛退了一半,他再次愣住,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深入到他的靈魂,他臉上的肥肉更是因此而顫抖個不停。與此同時青鳶也感覺到一股寒意,一個無法感覺溫度的鬼,此刻卻詭異的感受到這些!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而前不久她剛剛經歷過。
胖子再次往她屋子里鑽,從他臉上由于恐懼而幾近扭曲的面孔,可以看出他此刻的絕望。可是還未等他邁出半步,一股他無法抵抗的大力將他拉出牆外,而青鳶更是在感覺到寒意的同時,下意識松開手,所以才沒有被一起帶出去。
青鳶看著胖子消失的位置一陣發呆,她的家沒有因為那胖子受到一絲損害。那個漩渦也由于胖子的消失而消失。她躊躇片刻,咬咬牙還是決定跟出去看看。當然她出去的方法可不是胖子那樣的穿牆而出。而是如同正常人類一般打開房門跨出門檻。
到不是她不會穿牆之術,只是自她得了碧凝簪,身體變的逐漸凝實。現下她的外表跟正常的人類沒有什麼不同,她那身衣服可是完完全全出自人間。沒有那麼高明的手段就這麼穿牆,還指不定會不會果奔,還是這樣走正門最為保險。
屋外常右將那個胖子如同小雞一樣提了起來。胖子四肢懸空前後撲騰,那近乎球形的身體看起來像是鼓足氣的河豚,可笑中帶點可愛。
雖然青鳶明白鬼是沒有重量的,但是看著這兩個身材體積完全不對等的兩個人,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她面前,心中多少有些感覺怪異。
「讓你跑,讓你跑!」常右咬著壓地用手指彈胖子的腦門,樣子像是極度不耐煩。
青鳶看後一陣無語,她還真怕常右一步小心將那胖子一身肥肉「戳破」。
早在感覺的寒意的時候,青鳶已經大致猜到來人是常右。當年她就已經知道白術分管這一片,現在常右既然是白術的搭檔,自然和她一樣管理這一片的死靈。
「放過我吧,我還不想死。」胖子不顧形象地大哭起來。雖然他原本就沒有什麼形象,但是他這麼一哭就更難看,五官被肥肉擠得縮在一起,讓人看了就生厭,但這胖子對此卻毫不自知,繼續嚷嚷著︰「我把錢都給你!」
這真是一個愚蠢透頂的主意,冥界要人界的錢有何用。常右皺眉冷笑︰「不需要,留著給你到地府慢慢花。」當然他還漏了半句,只要你能花的掉。
說完他如同上次對待青鳶一樣一般抽出魂瑣,干脆利落的套在那胖子那幾乎認不出的手臂上。
「等等,為什麼只抓我一個。」胖子不甘地掙扎著,指著青鳶忿恨道。
常右的眉頭皺得更深,他拉緊鎖鏈將胖子栓得更緊,「廢什麼話,跟我走。」
那胖子還想拉她下水,活該被被抓。青鳶對這胖子狠得牙癢癢,她算是搞明白了,原來這胖子闖入她家,只不過想利用她分散常右的注意力,可惜他並不知道她和常右認識,和他的上司還算有些交情。
「這不公平。」胖子叫嚷著扭動身體。
常右本不是一個有耐心的家伙,更加受不了這胖子。只是拿他沒有辦法,才只能這麼由著這胖子鬧騰。
「嘻嘻。」
隨著一陣清亮的笑聲,一條白色緞帶從樹林里激射而出,纏住那胖子的嘴巴以及身體。這緞帶也夠奇怪,胖子被纏後連「嗚嗚」聲都發不出來,只能瞪大眼楮干著急。而他若是掙扎,那絲帶就會越收越緊。
光听這聲音,青鳶已經可以想像到白術不知又藏在哪棵樹干後偷笑。青鳶的心情一下激動起來。
果然不久對面樹林里走出一個妙齡少女。常右見此不情不願的喊了聲︰「白術!」
「常右!」白術停在他身邊仔細看了一眼胖子和他,繼續對著常右說道,「你的臉快趕上你的衣服了。」
常右原本是黑無常,一身著裝以黑色為主。被白術這麼一戲弄,他的臉色更接近鍋底。
他剛想爆發,白術就來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你也就這點能力,算了,你還是先把他帶回冥界。哦!還有,等我回去再渡河,你可不要給我扯能。時間尚早先把他栓再渡口再去踩踩點,看那幾個病鬼死了沒有……」
白術 里啪啦說了一大串,常右雖然不耐煩,但畢竟是工作上的事,他還是耐著性子听完。
好不容易等白術說完最後一句︰「你先回去吧,我還有的事。」
這句話就像是得了赦免令一般,他連客套話都沒有就急匆匆地離開。
看著他完全消失,白術才轉向青鳶問道︰「說吧,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