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姑娘,你在干什麼呢?快來吃飯了!」秦明從廚房往外略帶狐疑地看了神情怪異的鐘淺羽一眼,嚷道。
「哦!來了!」鐘淺羽慌忙收拾了心情,在餐桌旁坐下,一抬頭,卻發現凡風眠正坐在自己對面,嘴角一如既往地帶著溫和的笑意,然而鐘淺羽卻仿佛覺得他正看著自己,似乎已經看穿了一切,臉頰不由一紅,慌忙低下頭,心中卻是在大呼︰天!自己這是怎麼了!我可不是普通女子!怎麼可能被男色迷惑!
不要被男色迷惑,不要被男色迷惑。在心中連著默念了兩遍,這才將臉上的緋紅不動聲色地隱了下去,只是重新抬起頭時,眼神卻如同故意躲避一般不去看坐在對面的那道白色的身影,只是目不轉楮地看著秦明將一道道的菜端上桌來。
「來來,都來嘗一嘗,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雨竹下油紙傘!」秦明端上了最後一道菜——一碗素湯,湯中擺著一根根切成一細條一細條的女敕竹筍頭,和呈黑色的幾個香菇,「嘗嘗吧,菜不可貌相哦!」
凡風眠執起湯勺柄喝了一口,臉上的笑意便濃了幾分︰「果然是菜不可貌相啊!」
鐘淺羽也喝了一口,微微抿了抿嘴道︰「一碗素湯,竟能吃出雨水般清新的滋味,好像這竹筍、香菇上還帶著雨水,果然妙極了啊!」
「兩位,真正寶貝,可不是這湯!」秦明得意地一揚眉角,用湯勺盛起一只香菇,一口放進嘴中,大嚼了幾口,只听「咕嘟」一聲咽了下去,秦明滿足地眯了眯眼。
鐘淺羽見狀也舀了一個香菇,咬了一口,頓時,一股鮮美的湯汁噴涌而出,順著喉嚨一直溫熱地滑進胃里,香菇和竹筍的鮮味和那雨水的清新都被包裹在了這股湯汁中,果然是鮮美無比!
「鐘姑娘,這香菇可不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吃,要這樣——」凡風眠一口吞進一大個肥美的香菇,在嘴中用力地嚼了幾口,便幾乎是囫圇地吞咽了了下去。
鐘淺羽也學著將剩下的大半只香菇全都送進嘴中,果然,這樣子吃,那香菇頓時給人一種肥厚的鮮美之感。
一頓飯其實很簡單,一碗炒野菜,一小蝶腌肉,一碗素湯,然後就是每人一碗白粥。只是,秦明的廚藝實在是好的令人驚嘆,這樣簡單的材料,可做出來的味道卻一點都不比京城第一酒樓天香居要差,就連普普通通的白粥都被燒的香糯撲鼻,讓人胃口大開。
一頓飯結束,三人的關系也要比先前更加親密了。
「鐘姑娘,之前的事實在是無意之舉,此事只有在這座房子里的三人知道,鐘姑娘大可放心。」晚飯結束,秦明這個主人翁自然而然地擔起了洗碗的工作,凡風眠壓低了聲音對鐘淺羽道。他自然看出,鐘淺羽對之前的事情還是在意的。
「公子叫我淺羽便好。如果不嫌棄,淺羽可否也叫公子一聲大哥!」鐘淺羽的神色無異,完全看不出剛剛的窘迫。
「自然可以,只怕以後淺羽妹妹得嫌棄我這個當哥哥的窮酸無能,誤了你大好前程呢!」凡風眠自然是听出了鐘淺羽這話有了既往不咎,冰釋前嫌的意思,心中不由一松,口中的話也不由變得輕佻起來。
「怎麼會呢,妹妹頂多不過能做太醫院中的一個女醫,風眠大哥才華橫溢,自然是有錦繡前程的!」鐘淺羽的眸底閃過一絲釋然,也許從頭到尾都只是自己多想了吧。將之前憑空升起的復雜的情緒撇在一旁,語氣也不由輕松起來。
「一個飽讀詩書的女醫,嗯哼?」凡風眠挑挑眉,他本不是喜歡這樣一來二去虛偽客套的人,沒有了平常書生的循規蹈矩的迂腐,他眉眼間的神采更是顯得悠然隨心,散漫自由。
「飽讀詩書?見縫插針倒是高手呵!」鐘淺羽一揚五根手指,原本明明空無一物的指縫中竟真的隱約看見了五個閃著寒光的銀針頭,「妹妹這就溫書去了!」鐘淺羽拍拍衣袖,起身回房。然而,那語氣中的自嘲與無奈卻是被凡風眠听的一清二楚,若是人在官場,誰不要見縫插針?
大半個月的日子,想著漫長,可若真過起來,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十月初相見之時的情形還是恍若昨日般清晰,然而,一轉眼,就已經是醫科開考的日子了。
大半個月以來,三人之間的生活平淡無波,再沒有了初遇的意外與尷尬。三個人都忙著備考,除了每日三餐和沐浴洗漱之時,三人幾乎時時都在房中埋頭苦讀,整座房子里不知是受是科考前緊張的氣息影響,還是為了那即將到來也是不得不面對的離別,顯得隱隱有些壓抑。
盡管如此,將近一月的朝夕相處還是讓三人的關系親如兄妹。
三人之間的關系乍一看似乎真的只是最最普通的房客與房東之間的關系,可是鐘淺羽和秦明那一口一個的「風眠大哥」卻是叫的格外的親熱,而凡風眠的「淺羽妹妹」也是叫得一日比一日順口,盡管此時人人都正忙于備考,可感情卻是一日比一人更為深厚。三個人之間的如此親密的關系,如此深厚的感情,又的的確確看不出普通的房東與房客的模樣。
十月十八日的一大早就是醫科開考的日子,沒有人願意面對,因為他們都清楚,也許,此一別就是天各一方,越行越遠,甚至是今生今世都無緣相見。
天空漸漸露出了魚肚白,鐘淺羽悄無聲息地推開門,拎著那個巨大的柳木箱子,抬腳跨出那矮矮的門檻,伸手將門輕輕掩上,動作輕盈利落,不見半分停滯,似乎是少了分別之時應有的一些東西。
終于,她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屋子中的景象一如既往,秦明和凡風眠的臥室門緊閉,門里安靜地沒有一絲聲音,但鐘淺羽卻能清晰地想象地到凡風眠淺淺的呼吸聲和輕闔著的雙眼。
扶在門上的的五指僵了一僵,鐘淺羽微微垂下頭,黑綢般的長發垂落肩頭,投射下一片陰影,掩蓋住了她臉上的神情。
「嘎」門被輕輕合上,五指同時松離木門,垂在身側。鐘淺羽深呼吸一口,轉身離去。她不敢留戀,甚至不敢面對與他們的道別,她的腳步一步比一步更為堅定,她害怕稍有留戀,就會忍不住留下,忍不住與他們立下誓言,今生今世,永不分別。
然而,她深知,這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她的命運,連她自己都無法掌控,又能對其他人保證什麼?她只是命運的傀儡,愈掙扎愈無力,最終••••••也許只能任人擺布,任命運擺布——縱使她作得再自如,再強勢,這也是一個不可掩蓋的事實。
地上的泥土在一整夜綿綿的秋雨中變得柔軟濕潤,散發著淡淡的泥土香味,那漸漸變小成一個淡粉色的小點的人影至始至終低垂著頭。低垂的臉頰看不見她的表情,不疾不徐的腳步辨不清她的情緒唯有下巴處偶爾有從臉頰劃過的細流匯聚成晶瑩的水珠,在下巴處滴落,不知是偶爾從樹梢落下的雨水,還是天上小鳥不知為何哭泣的眼淚。
她的步伐突然加快,一步比一步要急,一步比一步要大——是的,她逃了,落荒而逃,逃的不剩一絲蹤影,只在那濕潤的土地上留下兩行凌亂不堪的腳印。
「吱——」那扇熟悉的木門不知何時被推開,凡風眠披著一件外套靜靜站在門前,手中握著一塊金鎖片,鎖片的正面刻著平安健康四個字,反面則是鐘淺羽三字。鎖片上的字剛勁有力,與鐘淺羽輕盈娟秀的字跡完全不同,也許是她的父親刻上去的,又或者只是一個匠人的手筆。手指撫了撫金鎖片上凹凸的紋樣,薄薄的金鎖片上已經幾乎沒了金屬的光澤,變得烏黑一片,顯然是因為長時間攜帶,所以才讓它失盡了光華。
目光掙扎著看向遠處的身影,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告訴自己,也許他們再無再見之緣,留下了這隨身攜帶的金鎖片,是為了讓他能有一個念想,也好睹物思人。他看得懂她為什麼不告而別,也知道為什麼要如同從未出現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離開,沒有人告訴他,她毫不留戀的背影下,壓抑了多少復雜難言的情愫,可是,他卻看出了一切。
凡風眠輕輕蠕動了一下嘴唇,垂眸,嘴角溢出兩個含糊不清的吐音——「再見」
再見,再見——也許是再次相見,又也許是永不再見;也許是一個願望,又也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這些又有誰知道呢?
「風眠大哥,你在看什麼呢?」身後兀然傳來秦明睡意朦朧的聲音。
凡風眠回頭,見秦明穿著單薄的里衣,赤腳站在地上,微微仰頭看向比他稍稍高了一指的凡風眠。
「鐘淺羽走了。」凡風眠轉身,順手帶上了半開的門,用力眨了眨眼,將眼中的澀意壓抑下去,若無其事地拍拍秦明的肩,「不過五更天,快回去睡吧。」
「哦••••••」秦明睡眼朦朧地應了一聲,卻是猛地想起什麼一般,將余音生生咽了回去,「鐘淺羽走了?!」秦明瞪大了眼,徹底沒了睡意。
「你難道忘了,今天是醫科開考的日子?」凡風眠挑挑眉,依舊是在嘴角噙上了一抹淺笑,似乎已經全然不見剛剛的寞落,然而這重復了千百遍的動作間卻仿佛少了一些毫不在意,多了一些沉重牽強。
「我要去找她!她怎麼可以不辭而別!」秦明拉開木門赤著雙腳就要踩上濕潤的泥土。
「她已經走遠了。」凡風眠攔住秦明,把他推回那間亦是畫室亦是臥室的房間,不知是對秦明還是對自己說,「不過——她還會回來的。」
凡風眠合衣躺下,一點點合上雙眸。是的,她還會回來的。他對自己說。
只可惜,沒有人能預料自己與對方的最後一面會在何時,誰又知道這就是那個最後一面呢?于是,來不及品味,來不及珍惜,更來不及好好珍藏,就被事實告知,他們今生無緣再見••••••
他——凡風眠,亦是如此,沒有例外。
風雨之後總會有彩虹,只是,這彩虹也縱使曇花一現,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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