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姨母
天都大黑,村中只有幾只狗在時不時地叫幾聲。素背著大包,小心地抱著手上的寶貝,在叫四方同的村口下了三輪車,道了聲謝,給了錢送走三輪車老板。
素容就著月光,小心地沿著村道前行,一步步地往村子靠田邊那去。
三月剛到不久,田野上已綠了一片,在月亮下泛著一片銀光,微風沙沙的在田間吹過,還帶著肥料味,這是鄉間的三月天。
用鎖匙輕輕地開好門,關上後,將提包輕輕地往後來擴建的廚房,將娃在椅子放好,輕掩好門。
等在大廳,如點頭鵝包著薄被單,躺在廳子長椅上的胡麗,守著一盞昏燈等著素容,在素容進門時,立即醒來。「呀,到了!吃過沒!」
「吃過了——姨婆我——」
「你說什麼?」呯地一聲,胡麗站起身子又猛地坐下。
「姨婆別那麼大聲,都九點多了,大黑夜的,別吵醒人。」雖然姨婆家靠村邊,不邊左右也是有人家地。
「我管他的,你給我說清楚。」他xxx的,她還管別人啥地呀阿?!胡麗狠狠地盯著這個不孝女。
「我有孩子了!」頭晃了下,仿佛是被胡麗的聲波振歪似地。
「是那個混蛋的,你怎麼可以這麼糊涂?!」氣得急急跳的胡麗單腳跳了起來,指著素容,氣得都說不出話了。「你對得起你媽、你爹嗎?阿!?」
「你今年就要中考了,眼看大學就在前面了,你現在給我干這等事?你好阿,好本事阿!我真是看低了你!」想到姨甥女跟姨甥女婿對素容的期望,想起那去了的兩人,胡麗是即傷心又生氣,叫她百年之後怎麼面對他們——哇!火得世娘都要噴。「說——奸夫是誰?我要宰了那畜生!」
「姨婆,別氣哦!」瞧胡麗呼吸不順,單腳站立不穩,素容立即拐到她身後,給她掃背。「沒奸夫、我也沒懷孕了啦!」
「沒懷孕?那你那來的孩子呀,呀——你這丫的太壞了,竟來給我這般的嚇阿?!你還敬不敬老、愛不愛幼喲!」胡麗氣得指著素容的額頭猛點,「什麼時候學了那不讓人活的鬼計呀,阿?開玩笑——我讓你給我開玩笑!你這混丫頭、臭丫頭!」
嚇得沒力氣的胡麗立即坐了下來,拍拍胸口,還好還好。猛地的提︰「我跟你說,你現在虛歲也不過十七,實歲不過十五,你給我听著,不到大學畢業你也別給我談什麼戀愛!要是給我知道了,你可要小心!解剖你姨婆也是有學過的,人體肌肉骨骼了解得很!」
「呃——」看樣子越說越離題,瞧胡麗一副要將她煎皮拆骨的眼神死盯著她,本著早死早超生,趁著胡麗手上沒有解剖工具,素容就不信現在只有一腳能動的胡麗能動手。「姨婆——是這樣的——」
將過程說了個大概,地點來了個模糊點,素容深吸一口氣,快速地︰「我撿了個嬰兒,我要收養她!」
「啥?你這娃——開玩笑?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換下一個!」經過剛才的一試,胡麗現下是不敢相信,只當又是玩笑而已,很是振定。
直對著胡麗的雙眼︰「這次是真的。不假——」
胡麗不當一回事地收回被單,又拿著竹拐杖,支著準備往房里走︰「夜都深了,為了等你,可累得我喲!不聊了睡了!有事明天再玩吧!」
「姨婆,我沒開玩笑!」
走了幾步的胡麗轉過身,一點也不在意地將素容全身上下的打亮,沒發現能藏娃的︰「娃呢!?」
「你同意我收養不?」
「開什麼國際玩笑,當然不,你才多大的人兒,婚都還沒結,娃兒又不是生不出來,你這不是耍姨婆麼?」確定素容在開玩笑,胡麗不屑地撇了下眼。
「姨婆,只要遇到合適的人,我當然會結婚,不過這跟收養那娃沒關系。」
怎麼沒關系,你傻了阿,帶著個娃,好人家還找你阿?不過胡麗沒說出口。「哦,那是沒關系。反正你也還沒到結婚年齡。沒事兒!」沒好氣的胡麗淡定地走回房。
「姨婆,等會!你听我說!」將胡麗拖扶了回長椅上,讓她坐下來,將桌上的花生拿來,往胡麗腿前一放。
胡麗沒好氣地掰起花生。「說吧,我在听!不過快點,我可睏了!」
昨晚去幫阿香接生,顛倒了一夜,雖然睡了個早上,可人還是有點受不了,看來真的是老了。
「姨婆,如果一個男人,喜歡我,卻又因為我帶著孩子就不要我,那這樣的男人人品也有問題,那樣的男人也要不得!對不?!」
「什麼要不得,那叫人之常情,如果有個男人帶著孩子,就算他家是城里,又有房子的,我也不許你嫁他。你以為後母好做,人家後父也一樣難。」
「這不是偏見麼!」
「什麼偏見不偏見,你看看哪個男人、女人離了婚,不知情的會說他(她)好話?!哪個會不認為他們有問題?誰會想是誰對誰錯,問題何在?那個不是一竹桿打一翻整條船的?!更何況這個世道對女人尤其不公,走錯一步,就步步錯。誰也看不上眼,你以為人人都是上帝,平等是什麼?騙鬼去。農民鬧饑荒,當官的那個瘦了?!
你看隔村大芬家的,大芬一死,帶著兩個孩子想再嫁,別人都給介紹的是什麼人,不是窮鬼就是爛人。不單要住他們家,還要靠他們養,要不就是人老得都能當她爹了,要不就是不讓帶著孩子跟著過,你說這是世道公道麼?!不公道,對女人尤其不公道!
大芬家是咱農村的,還是大伙都知根知底的好女人,別人都這般瞧不上眼,你?城里戶口地,要是出了點事兒,那些人的嘴臉,還不生掰了你!想計活?!你給我走好路,要是肯走歪一步,看我怎麼修理你!」
不是說城里人要比農村人壞,而城里人有許多要計較的,有利益關系的,向上逢迎、一沉百踩是常有的事。阮從林當年就是為了自己被打成右派的教授,說了一句話,也被打成右派,並下放農村改造。
而在農村,大伙幾輩子都住在同一塊地方,久了!鄉里村外,多多少少都有遠遠近近的一些關聯,誰也說不清趕集遇上的路人,五代前與自己是不是血親。
因此在農村看到陌生人遇手,順手能幫的忙,大伙都幫。城里?她又不是沒住過,世利眼的踏下來,那可是見骨。
因此,這樣一來,看著城里人比農村的鄉下人更沒人情味。
阿姨婆,大芬家的她不認識,也不知道了啦!這輩子她才不會硬踫硬,素容只能讓胡麗哩咕嘟的一直說下去。好不容易等到缺口立即道︰「姨婆——只要你答應讓我收養幸福,我會爭取考大學的,你就答應我吧!」
上火車前,她走了一趟書店,確認現在腦子多了點料,只要在數理化上面努力加油,相信大專沒問題、三本很有機、二本也許行,一本不靠樂譜。
只要這二年,努力拼一下,二本機率大多。
「你?行不?」素容在學校的成績不過是中上。要不是素容早上學,年齡不達標,沒資格考初中中專,只能考高中,一路考大學。說實話胡麗當然希望素容能上本科,但實際情況讓胡麗更傾向讓素容考中專。
人生處處有意外,胡麗對意外體會太深了,原本以為會死的沒死成,不成想應該不會死的卻一個個走在自己前面。
胡麗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自己去了,死自己倒不怕,只怕留下還沒有自理能力、經濟能力的素容,著實不放心,情願孩子早點出來工作自立,這樣那天突然走了也心安。
只這會這丫頭竟說她要考大學?連中專都考不上,大學能?!
不是胡麗說,現在的師資師心有,但能力……
還有那招生率,對素容上大學一事,胡麗實在沒信心。但听素容的豪言心里也是願意之!原本沒期望,沒想過的事,突然好象有生機,抽出了芽,正準備茁壯成長!
當然素容不會傻的將底牌露出,現在的她比以前靈活多了,不會再硬著脖子死走路,算是學會了轉彎了。
「當然,我會盡力考到大學,讓你風光風光的!」素容定定地盯著胡麗看︰「不過前提是,幸福我養了。」
「幸福?!誰?」那只貓呀、狗呀?!怎麼不叫旺財,旺財好多的名字!不過養條小狗換個大學學歷,太滑算!
「我女兒。」說著就往院子里沖,進廚房將大背包往屋里一抱,桌上一放,布一掀,里面正躺著個睡得熟香的娃。「姨婆!看——」
胡麗就這樣看著素容將背包往往長椅一放,布一掀,一張熟睡的娃兒面在她眼前出現,也許被移動,小身子扭了下,小嘴吧之了下,鼻子嗅了嗅,又再深深睡去。以胡麗多年經驗這娃出生不超過十天。
胡麗看著活生生的娃兒,又抬頭瞧眼素容,又低頭再看眼熟睡的娃兒。就此這般上上下下地來回好幾趟。素容也不打擾她,就這般靜靜地由著她上上下下地看。
這就般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幾回,胡麗用手點了點娃兒的臉,一觸到那溫熱後猛地縮回手。最後顫著聲音,理智讓她壓低音量,左右四下觀看發現門窗緊關,窗外沒人,這才抖著手指地指著素容,又指著娃兒︰「你——你——你給我說清楚,這是回事?那偷來的?!」
將娃放到提不起半斗氣的姨婆懷里,素容從容地喝了口水,準備長時間做戰︰「前些天你也知道,我將媽的骨灰帶回老家下葬。爸早就不在了,現在連媽也離開了,我就這樣成了孤兒——姨婆!」
這絕對是博同情——
素媽媽十二月突然病倒過一次,但很好就好了,大伙也沒在意,不曾想過了個年,才二月還沒出頭,突然又昏倒後,進院只兩個星期多了一天就過世。誰也沒想過她會突然就這樣離世,兩年前素昌隆在醫院里還比她多熬了半年。胡麗一想到她那苦命的外甥女已是眼泛紅根,淚泡閃閃。但她可沒傻到順著素容的話︰「拐彎抹角的!說清楚!」
「我昨天準備回城,在b縣火車站里撿到了幸福,那時她就被放在垃圾……姨婆,你是孤、我是孤、她也是孤,要是我們都不要她,那她就孤苦了。」
「將她送孤兒院不就行了,說不定她家人後悔了,到時也可以要回去。用得著你來沖前鋒?!就是她家里人不要,總有好心人要!這世界生不出娃的人家多得是,用不著你來充偉大,你連自己都要靠別人來養,你要用什麼來養她?」
忍著拍台的沖動!
家人?!那些不過是畜生。素容壓下憤懣,讓自己不要再想,自己才是幸福的親媽,幸福是她的親兒。其它什麼都是不存在的。
「姨婆,孤兒院是什麼地方,你老怎麼地是知道的,在那里孩子過的是什麼生活,咱們也不說。要是被領養,那家庭就真能真心愛護嗎?以後有了自己孩子還會對她好嗎?會不會再將遺棄?!這事咱們听得還少嗎?!」
「就算這樣,也輪不到你來管。」
「姨婆——」
「叫大爺、玉皇大帝也沒用。你當我還是你姨婆,就給我滅了這個心。」
「那幸福怎麼辦?」
她老了,但心還軟著,這會胡麗看著娃兒的睡臉,還是嘆氣︰「總之,我會給她找門好人家。」
她翻山走鄉,認識的人家多,也知道有幾戶許多年不曾生養過的,想要抱個孩子養的人家。
「姨婆如果幸福是男女圭女圭,你這提議我同意,可幸福是女娃,現在鄉里最不缺的就是女娃,抱女娃養的大多是什麼人家,你老的也知道。娃跟他們還是跟我,跟誰好,咱們明眼都知道,我是城里的,當然是跟我的好,以後的前程也有靠。」
「你這娃是跟我論家底了阿?!城里又如何?你婚都沒結說啥呀收養。你那幾個錢,兩三下就花完,那樣比得過人家,人家好歹雙親俱在,頭上有頂、家里有吃、屋外有田。」胡麗沒好氣地接著說︰「而且你看——這些年被棄女嬰,都是那來的?!以前為了生個男娃,拉牛、趕豬、撤房子也要生,現在政策更緊了!生出是個女的就直接不要,就怕被計生的發現,將人拉去扎了,將希望給斷。
你要是結婚了,你丈夫也同意,那沒得說。可你現在要是收養這個娃兒,你以怎麼怎麼辦?那個男人願意給別人養孩子?!更別說為了個沒血親的娃,不生自己的娃,你以為人家會願意麼?!還有你才十五歲,帶著個娃,你以後怎麼做人?大學還想有你的份?!作夢,這事我堅絕反對。」發現自己聲量又漲了,胡麗立即將聲音壓下來,娃兒也驚了下,胡麗立即給娃兒拍拍,總算讓娃兒又睡回去。胡麗聲音雖輕,可語氣強硬。
現在國家實行計劃生育,超生的或是先生下的是女娃,有些人就會將女娃給扔了,當作沒生過。胡麗是接生的,也曾遇過有些家庭,在生下女娃後,不是送人,就是扔了。她也曾被要求幫忙尋沒孩子的人家,將娃兒送人的,這些事她也幫過。
「這不正好,看清楚一個男人的人品,不用上當。」
素昌隆是死于意外,單位賠了些錢,官旋琪雖是病,不過單位念在素容還未成年,也給了筆錢,加上素容現在住的房子是素昌隆單位分的。素昌隆單位念在官旋琪與素容,病的病、幼的幼,房子依舊給他們住。
以前素容收養素葉後沒再讀,那個年代初中畢業也算可以的,就進了素昌隆的單位,依舊住那房子,在後來的房改中,付了些錢,拿到了房子的產權。也算是首批拿到房產證的人,不錯的一批,就不知道現在決定上大學的她還能不能得到那房子了。
「屁——」
「姨婆你听我說!」
「要說就快說,我老了,累不得,要睡了。」氣得累了的胡麗,再氣也沒打算拿孩子出氣,示意素容將娃兒帶到房里,放到床上睡去。
放好孩子,素容坐到胡麗身邊。
「是,別人也可能對幸福好,但幸福她讓我感覺很幸福,這是媽死後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姨婆——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好難受。」前輩子那一瞬間的感觸,讓她覺得她們是相互需要的,就是為了這的感動,素容才收養素葉。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你收養她!你以為你這行為很偉大?要是將來孩子要尋自己的親生父母,那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我是不會同意的,我才是她親媽。」
「呵,親媽?敢問親媽,她家親爸在那?」天真——沒腦子!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家孫女智商有問題?!二年後,大學能考上不?胡麗開始擔憂了。
「姓甄叫知葦。67年1月17號生,血型負b。x省x縣x鎮xx初中畢業。」
「喲,編得還真象。」胡麗當然知道xx初中正是素容現在讀的學校。「敢情孩子長相還相爹呢!」
相貌上,素容倒是一點也不擔心,也許真應了那名老話︰誰養的孩子象誰!母女倆五官有差別,但兩人站一起,誰都會說她們是一對母女,感覺特親——由以眼楮最象。
在街上遇上認識的人,沒有不說她們母女倆長得相似的。「不是有句老話,誰養的象誰?!再不前幾代還有不少長輩,孩子長得跟爹媽不象,象得長長輩的大有人在,不是嗎?!」
「嗤——這做爸的還真大方,孩子長大了來個尋親的就好看了!比大戲還精彩耶!」
「甄家今年元月前就因為他爸爸工作調動,全家搬到隔省城去了,他一家是不會回來的。可憐的我一時情迷,在送別的夜宴上兩人兩小無差小做錯了事,結果他人是走了,不久更是失去聯系,可我也珠胎暗懷,無知的我還只當自己中考壓力大,發肥而已,不曾想當娃生下來,才知道自己原來竟是懷娃了。」二年後大學還會考到首都,還是一等名校。以後更會出國呢!
「你以為這樣編就行了?」編得還真行,要不是她一個多星期前才見過她,還真會相信。
「我將戶口調到這里,只要姨婆你給我開張出生證。咱在這里落戶,將來到別的地房買房子,戶口一轉,這樣誰又知道以前發現什麼事?」
「你當村里的人盲了還是都是瞎子?!要不還是你會隱形?!差不多半個月前你才來過,肚子哪大了阿,不用十月懷胎就能生阿,你還當那是仙胎不成?說個謊都造不圓,親你個頭當別人傻子不成。你說了算呀?!呀?!還有你好粗的膽子,連城里的戶口都敢說不要了?!你以為戶口那麼好調,還鄉轉城?!作夢!」指著房里,胡麗氣得咬牙,卻又不得不壓下聲音,那可真讓人吐血。
「姨婆,我早想好了,對外——這是我爹親戚家,你稱之為姨甥女的女兒,這是他們的二胎,計生捉得緊,我回z縣時遇到正躲結扎的他們,于是他們就拜托我送她來給你,請你幫忙帶到他們生下兒子為此。剛剛三輪車大叔問起時,我也是這麼說的!所以姨婆放心。現在你就先幫我帶著,娃兒呢!等我考上大學咱們一家三口子,正好上任去。
戶口麼!考到大學,城里的戶口還難麼?如果姨婆不讓我收養幸福,別說大學考不考得上,現在中考我就不考,到我爹單位去,做個乘車員也不錯。」幾近年,大伙生活改善不少,素容是兩家唯一的孩子,被胡麗調理得很好,是班上最早來月事,身材發育得最好的,前凸後突地。除了樣子外女敕得很外,不看臉,實在看不出來只有十五歲,身材比同齡的同學要成熟得多。
反正現在逃計生的無奇不有,大伙也習慣,不會覺得有什麼怪,有什麼不對勁的。
竟計算得——還學著威脅她?放屁︰「人生是你的隨你,不過出生證你就別想了,沒門。」
「我明天回去就調戶口。」
瞧素容泛起倔勁,現在的胡麗以為素容還是以前的素容——倔!
氣不到一處——胡麗腦子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