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與夜的交接,夕陽染紅了天空,倦鳥紛紛歸巢,下班人潮涌上街頭,在這華燈初上的時候,卻有少數蓄勢待發的族群,正要睜開眼迎向漫漫長夜。
白御棠在黑暗中醒來,由于房內掩著厚重的窗簾,無論何時都透不進陽光。
他起床沖了澡,換了衣服,走到書房坐下來,提筆寫了幾張書法,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等時間一到就出門上班。
他看了一下日歷,今天女佣會來,包括舊的和新的女佣,算是工作交接。
他希望這會是件好事,因為舊女佣對他有份遐思,他除了保持距離還得裝成同性戀,好讓對方打消念頭。他是雇主卻得演戲,怎麼說都沒道理,他為人和善可耐心有限。
由于異于常人的感官知覺,他能听到電梯門開了,腳步聲近了,于是他走出書房準備迎接,很快聞到兩種味道,其中一種他已認識,另一種還很陌生。
他閉上眼吸了口氣,居然想到青草、露水、陽光之類的,他從來都不喜歡陽光,不過他必須承認,那聞起來非常清新。看來新女佣至少有個優點,她的味道很好。等過陣子他們熟一點了,他可以提議免費健檢,請她到醫院抽血檢查,她的血液絕對會是上品,一想到此,他不禁亢奮起來。
那兩人仍在門外的走廊,即使隔著牆壁,他仍可听到那熟悉聲音︰「白先生是專業人士,年紀輕輕就當了外科醫生,態度客氣又長得帥,偏偏對女人沒興趣,可惜啊!」
那是舊女佣吳涵瑜,她說得很對,但願新女佣能听進去,不要隨隨便便煞到他。
喀啦!屋門開了,吳涵瑜先走進來,後面跟著一個長發女孩,外型縴細而秀氣,神情流露緊張,她真能做女佣嗎?會不會做到一半就昏倒?
但那現在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氣息把他迷倒了,當她進門時彷佛帶進了陽光,他並不覺得刺眼或搔癢,就像是日夜交接的清晨,還沒有完全天亮,大地即將蘇醒,還有鳥啼或花開什麼的,他對黎明不是很熟悉,通常那時他都已昏昏欲睡。
「白先生你好。」吳涵瑜笑咪咪也指著身旁女孩。「她是我學妹藍秋隻,從今天開始接任我的工作。」
「幸會。」藍秋隻這名字很美,但他認為Sunny更適合她……
「白先生你好,以後請多多指教。」藍秋隻看了他一眼,隨即害羞地低下頭,他常看到這種反應,可能因為他混血兒的外表,以及某些無聊的原因,在女性人類眼中像塊磁鐵,不自覺就會被他吸引。
通常他對這種反應都是不痛不癢,只希望她們不要來煩他就好,然而藍秋隻的氣息太美妙了,當她因害羞而臉頰泛紅,他彷佛看到陽光從雲層中透出,說來怪異,他應該躲起來才對,但他卻做了個深呼吸,甚至想要拉近距離……
正當他想踏出第一步,吳涵瑜的聲音讓他拉回理智。「今天我會帶她認識環境,說明工作內容,白先生你放心,秋隻她做事很認真的,之前我們在同一家餐廳打工當服務生,老板和同事都很夸獎她呢!」
「咳!那就麻煩妳了。」現在不是享受日光浴的時候,尤其對一個半人半吸血鬼的「混血兒」來說。
「別客氣,這是我該做的,我來這邊工作也有一年了,說來真有點舍不得。」
沒什麼好舍不得的,該走的還是快走吧,他拿起椅上的公文包。「我得去上班了。」
「請慢走。」吳涵瑜仍笑咪咪的。「如果有機會的話,也許可以在醫院看到你喔!」
誰會想在醫院看到他?他是急診室的外科醫生,難道她想要出車禍?白御棠暗自嘆口氣,看到藍秋隻終于抬起頭,帶著羞澀的微笑說︰「再見。」
她的微笑中有陽光,甚至在她的眼中有星光,他眨眨眼,不懂自己的腦袋出了什麼問題?有太陽的時候怎麼會看到星星?日夜是無法交融的,這太荒謬了。
人們常說「一見鐘情」這句話,但他不認為會發生在他身上,即使現在他仍不相信,只是他多少能夠了解,什麼叫做難以抗拒的誘惑,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驅使,類似……命運之類的東西……
「白先生,你有什麼要交代的嗎?」吳涵瑜的表情有點困惑。
「沒事,我先走了。」他點個頭走出門,他知道吳涵瑜會處理好一切,這女孩除了對他太殷勤之外沒什麼問題,至于新來的女佣,他就不那麼確定了,不確定是她的或他的問題。
目前他只能確定一件事,她絕對會讓他的生命有所改變……
「怎麼樣,他是不是很帥?」吳涵瑜推一下學妹的手臂,呵呵笑起來。
藍秋隻呆了幾秒才點頭說︰「嗯。」
白先生似乎是混血兒,皮膚偏白,五官深刻,雖是黑發卻帶著微鬈,黑眸中也像藏著琥珀,加上高大身材和優雅氣質,光是站著就像一幅畫,偏偏他不喜歡女人,不知多少芳心都要嘆息了。
奇怪的是,他看著她的模樣像是非常驚訝,她先前在電梯鏡里檢視過自己,應該沒什麼不對勁,為什麼他會用那種詫異眼神盯著她,甚至有點抗拒的樣子?也許她有張大眾臉,長得像他認識的某個人,而且是他討厭的人?喔,這真是一個好的開始!
「帥歸帥,千萬不要動心,我看過他跟一個男的在一起,唉,為什麼兩個大帥哥要搞在一起?這樣我們女人還有什麼希望?」吳涵瑜嘆了口氣,難掩失落之情。
「我不會動心的。」藍秋隻並不擔心這點,她不想談戀愛,對婚姻也沒有期待,二十二歲的她不像其它女孩,只想平淡過完一生。
「不管怎樣,這是個好缺,我知道妳有需要才特別找妳的,千萬別告訴別人喔。」
「謝謝。」藍秋隻跟妹妹相依為命,父母早已離異、各自婚嫁,因此她們必須獨立生活。
吳涵瑜是她系上的學姊,畢業幾個月後找到正式工作,于是找她來接任鐘點女佣,她們兩人都是半工半讀,因此成為好友。這不是學姊第一次幫她找工作,學姊的人脈很廣,總是能得到最多訊息,她唯一能報答的就是做些吃的,因為學姊不肯接受禮物,但很樂意接受她做的食物。
「我明天就要去上班了,以後妳買房子的時候記得找我!」
「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年,但我一定會找妳。」她相信學姊很適合做房仲業務,活潑積極又有自信。
「就這麼說定了!」吳涵瑜滿意的點個頭。「來,我帶妳認識環境,白先生很愛干淨,可以說他有點潔癖,打掃不能馬虎,還有衣服都要燙過,每周換兩次床單……」
藍秋隻拿出筆記本逐項記錄每個細節,她自認不是聰明的人,總要一步一步來,她可能成就不了什麼大事業,但她確定自己不會走偏路。
半小時後,吳涵瑜大致說完了工作內容。「我晚點還要打工,鑰匙給妳,房子也交給妳了,有什麼問題就打手機給我。」
「謝謝,改天到我家吃飯。」
「那當然,我不會客氣的!」
吳涵瑜離開後,屋內只剩藍秋隻一人,忽然緊張起來,彷佛踏入了異世界。
她一邊使用吸塵器,一邊觀察四周環境,這是大廈的第四十層樓,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夜景,還能看到不遠處的一○一大樓,有錢人看的風景果然不一樣。
室內裝潢采復古風格,以黑白色系為主,搭配仿清家具和古董字畫,透露一股低調的高雅。听說有錢人有兩種,一種恨不得昭告天下,一種巴不得當隱形人,幸好白先生屬于後者。
當她走進書房,看到桌上有一副文房四寶,還有一迭寫過的宣紙,多麼文質彬彬的興趣。
她不曾認識這樣的人,但不管他有多帥、多優秀,或是同性戀、異性戀,她只需明白一件事,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保持距離以策安全,這樣就夠了。
晚上十點,藍秋隻終于回到家,她和妹妹租了一間房子,空間只有十五坪,屋齡倒是有三十年,而且是頂樓加蓋的。她想到白先生的家,真有天壤之別,人生是不公平的,也不可能公平,階級差距是如此遙遠,只有少數人能跨越鴻溝。
盡管如此,這仍是她甜蜜的家,因為她有家人。
「回來啦!」听到開門聲,正在上網的藍翠蓉轉過頭說。
「嗯,這是妳要的鍋貼和酸辣湯。」
「耶!」藍翠蓉跳起來歡呼,她是只夜貓子,不吃宵夜就活不下去。「謝啦!」
妹妹的反應讓藍秋隻再次肯定,平凡人自有平凡的樂趣,一百塊還有找呢。
她拿了換洗衣服先洗澡去,她從來不吃宵夜,十二點以前一定上床,姊妹倆生活習慣截然不同,但早已養成配合的默契。
稍晚,藍秋隻洗過澡走出浴室,在雙手抹上乳液,她不是當女佣就是打雜小妹,因此要好好保養雙手,即使沒有人會牽她的手,自己模起來也不會太心酸。
藍翠蓉已經吃完宵夜,好奇地問姊姊︰「妳今天去工作怎麼樣?那個白先生真的是gay嗎?」
「那是學姊說的,我才不敢多問,他看起來很紳士就是了,家里品味也很高雅。」她想到白先生盯著她的眼神,但那應該沒什麼大不了。
藍翠蓉聳聳肩。「如果他對妳沒興趣,鐵定是同志。」
「我又不是什麼大美女,他對我沒興趣也很正常。」
「妳妹妹我可是宇宙大美女,妳當然也是世界大美女,妳可以懷疑自己,可不能懷疑我!」
藍秋隻笑了,她這個妹妹就是這麼樂觀自信,跟她完全不一樣,但無論如何,她非常感謝她們是姊妹,在茫茫人海中,能有一個人如此親近,而且彼此關懷。
「最近網拍做得怎麼樣?」
「還不錯啊,我想多批點貨來賣。」藍翠蓉站起來伸個懶腰,她有很多當網拍模特兒的經驗,耳濡目染之下,自己也跟著批貨買賣,現在算是小有名氣的賣家,尤其她自己穿、自己用的商品,銷路就會特別好,美女代言當然不一樣嘍。
「家里都快爆炸了,暫時別再進貨了。」看那些紙箱幾乎迭到天花板,藍秋隻怕地震時會悶死在一堆衣服鞋子里,而且是還沒賣出的,感覺挺悲涼的。
「等我賺了大錢,就買間豪宅來當倉庫,等著吧!」
藍秋隻相信妹妹的本事,她們兩人相差一歲多,都還在念大學,早就獨立生活,但她只會做些簡單的工作,不像妹妹腦筋這麼好,還懂得做生意。
「對了,有個好東西要給妳看。」藍翠蓉跳到衣櫃前,拿出一套制服擺在胸前。「怎麼樣?夠不夠辣?」
「太辣了啦!」低胸、中空、露背,根本就快著火了!
「這是酒女制服,不辣怎麼行?」
「又來了,每次都這麼說。」妹妹一到周末就跑夜店,擔任啤酒促銷女郎,總戲稱自己為酒女,但藍秋隻一點都不喜歡這名詞,而且她會非常擔心。「那種地方不是很危險嗎?」
「放心,我已經練成精了。」藍翠蓉見多識廣又有膽識,或者該說是她姊姊太單純了。「改天有需要的話,妳想穿什麼就直接拿去,反正我們身材差不多,只是妳不肯秀出來。」
「我不喜歡被人盯著看。」
「總有一天妳會喜歡的,尤其當妳遇到妳的王子。」
藍秋隻只是聳聳肩,她根本不相信童話故事,或許小時候曾經相信過,但看爸媽各自有了新伴侶,見面時就是冷嘲熱諷,為了房子和財產還鬧到法庭上,她不想長大都不行。
「好了,我要先睡了,妳別熬夜太晚喔。」藍秋隻轉向自己房間,眼皮已變得沉重。
「知道了,老人家妳快睡吧。」
夜深了,藍秋隻很快進入夢鄉,最近她常夢見自己在舞會中,有個男人會牽起她的手,甚至親吻她的手,她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她也無意看清,作夢而已,何必追究?
童話故事只會在夢中出現,這就夠了,她不是貪心的女孩,真的,真的……
午夜時分,研究室內只有機器運作聲,身穿白袍的白御棠獨坐在計算機前,目不轉楮的盯著數據變化。
牆上有個紅色按鈕,每次響起的時候,他就得去支持樓下的急診室。
這是他專屬的研究室,用了點手段和關系爭取到,最後他會提出一份報告,報酬則是方便取用的鮮血,但再過幾年他就會離開,他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他必須讓自己來去無蹤,最好沒有人記得他,無須告別或感傷。
身為一個「混血兒」,他擁有西方和東方的血統,他曾是一名中醫,後來改當西醫,甚至是外科醫生,最重要的是——他是人類也是吸血鬼,如果沒記錯,應該已有一百五十歲。
活太久其實挺無聊的,這麼多年來,若非對醫學科技的興趣,他可能已經跟一些同類一樣,因為憂郁癥而整天鬧自殺,甚至真的讓自己毀滅。
忽然一個熟悉味道傳來,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誰,唯一不需磁卡就能進門的家伙,門口警衛會主動開門,因為吸血鬼專有的催眠力,他們就是能為所欲為。
「嗨!」黑振勛一出現就興致勃勃道︰「我給你找生意上門了,晚點就到,大恩不言謝,給我一點補品就行了。」
黑振勛留著一頭長發,隨意扎成馬尾,穿著時尚而耀眼,他開了好幾家pub、舞廳和夜店,全都是夜間生意,非常跟得上時代。
「又是你們店里的客人。」白御棠最不喜歡這類病患,浪費醫療資源。
「酒精是個好東西,人類喝多了就會打架鬧事,不然醫院都要關門大吉了。」
據白御棠所知,黑振勛常在店里撿「尸體」,也就是那些爛醉如泥的客人,用不著伸出獠牙,只需幾管針筒就能偷血,而且他很有道德感,針頭都是用過就丟,免得交叉感染。
「真謝謝你了。」嚴格說來,他應該感謝人類的蠢動,否則哪來這麼多傷患讓他研究?
「我們都這麼熟了,別客氣。」黑振勛以渴望的神情盯著冰櫃。「哪些是可以喝的?」
就知道這家伙不會白來,白御棠打開櫃門,拿出一個黑色瓶子。「請用。」
黑振勛一口氣干了一整瓶,滿足的舌忝過嘴角,他是百分百的吸血鬼,每天都得滿足自己的渴望。「贊!是我最近喝過最贊的。」
「不要隨便對客人下手,沒有檢驗過,誰知道有什麼病?」雖然他們不會因此致命,但總少不了一些折騰,上回黑振勛就來找他拿藥,因為某個有性病又得了流感的家伙。
黑振勛一臉正經地盯著他說︰「小白,你知道你生病了嗎?」
「我好端端的為什麼會生病?」白御棠自認非常養生,不只飲料都有檢驗過,還會吃有機食品。沒錯,身為「混血兒」,他也能吃人類的食物,只是每到月圓就得喝血,但他常忘了這回事。
黑振勛指出好友最大問題。「你欲求不滿,不管是對人類還是我們的同類,這都是一種很不健康的狀態,等你得了憂郁癥還是什麼的,你以為心理醫生能理解你的人生嗎?」
「沒辦法,我很挑,哪像你完全不挑。」白御棠嘴巴上說得很硬,其實也覺得有點離譜,他上次戀愛好像是十五年前,早就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只記得是日本的一個女吸血鬼,還是黑振勛介紹的,但不到三個月就分手,感覺就是不對勁。
除了吸血鬼同類,也有女性人類對他示好,事實上可說是唾手可得,但他不允許自己亂來,畢竟人鬼殊途,他無意改變任何人的生命。
到底他在等待什麼?一份命中注定的愛情?他也說不上來。
「醫院里這麼多護士小妞,你隨便泡一個也行啊,隔天讓她記憶消失不就得了?男歡女愛是種本能,而且我們吸血鬼不會得到性病,連孕育下一代都不可能。」黑振勛停頓了一下,笑說︰「喔當然,你是個奇跡。」
當初白御棠出生時,整個吸血鬼界都沸騰了,因為混血兒是如此難得,尤其他的感官知覺比普通吸血鬼強烈,但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他走上一條奇特的道路,他學醫,為了救人,在這世界上有哪個吸血鬼會想救人?
白御棠知道自己不被認同,但他能提供健康的血液,因此沒有誰會抱怨他的職業。
「再說吧,我不想勉強自己。」白御棠自認是個和平主義者,甚至可說是人道主義者,除非踫到緊急狀況,他從不濫用催眠人心的能力。
「照我看,你一直在勉強自己。你的神經太縴細了,你以為現代人會在乎天長地久嗎?一夜不算什麼,交往三個月就嫌太長,你根本不用催眠對方遺忘,沒有人會因此受傷的。」
說得好啊,不愧是走在時代尖端的夜店老板,白御棠還沒想出辯解的台詞,急救鈴突然響起,算是替他解了圍。「我得走了。」
「慢慢來,我會把這當自己店里。」黑振勛打開冰櫃又拿了一瓶飲料。
白御棠苦笑一下,戴上手套和口罩,轉身走出研究室。
在急救過程中,他的白袍和雙手被染紅了,病人的血就在他眼前、在他手中,但由于多年來的意志訓練,他早已不為所動,只專注在每個動作上。
是的,他最大的志向就是救人,雖然他需要人血,他仍是個醫生,老天保佑他繼續做好這件事,直到他必須去看心理醫生之前。
書房里,白御棠正在做每天的例行動作,今天他寫的是心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忽然他寫歪了一個字,色,因為他聞到陽光的味道了,是的,那女孩要進屋了,每周一和周五的傍晚,她會來這里打掃洗衣,她是他的佣人,他是她的雇主,事情再簡單不過。
當藍秋隻打開屋門,他已經來到客廳,但是不敢太靠近,彷佛往前一步就會踩到地雷。
「白先生,你好。」
「嗯……妳好。」
她的聲音輕柔,但她的氣息強烈,他甚至知道她的經期快來了,該死的超能力,讓他像是發情的野獸,他到底在做什麼?呼吸,他只是呼吸而已,卻已經快崩潰了!
他掙扎的表情顯然給她帶來困擾,她的口氣有些遲疑。「請問,我可以開始打掃了嗎?」
「當然。」他伸手揉揉太陽穴,告訴自己要鎮定,別嚇到了人家。
「有沒有什麼要改進的地方?請一定要讓我知道。」
她對他微笑一下,他知道她無意賣弄風情,只是出于禮貌和友善,但他忍不住想說︰妳可以不要笑嗎?還有離我遠一點,如果可能,最好跳進垃圾堆再爬出來,以確保妳自己的安全。
「妳打掃得很干淨,我很滿意。」
「謝謝。」她的笑意加深了,他倒吸一口氣,差點沒因此斷氣。
他再次揉捏自己的太陽穴,腦壓強烈到快爆炸,他緩緩走向玄關,小心翼翼的不要踫到她,他知道有某種東西在流竄,他無法控制,但至少可以遠離。
偶爾他也會遇到讓他很有感覺的病人,忍不住多抽一點血,除了研究還有品嘗,這女孩卻引發了他從未有過的,讓他想要做更多深呼吸,想要靠近她的皮膚、她的動脈、她的心髒……夠了!
他低頭穿好鞋,抬頭時發現她正盯著他,難道他臉上寫著「饑渴」兩字?
「我去上班了。」
「請慢走。」
他站起來轉向門口,忽然一陣暈眩襲來,他雙腿發軟,只覺天地在旋轉,天花板變成了地板。
「白先生!」她沖上前握住他的肩膀,那聲音似乎是嚇壞了。
糗斃了!他居然差點暈倒在女人懷中,他可以感覺到她雙手的溫度,那更增強了她芳香的氣息,她可知自己身處險境?好心是不會有好報的,現在他只想把她撲倒,咬住她的動脈盡情吸吮,像是手腕、脖子或大腿內側……
「咳,我有點低血壓,休息一下就好……」
她扶他坐到椅上,神情焦慮地問︰「你還好嗎?要不要喝水?」
他盡量不著痕跡的拉開彼此距離,解開領帶讓呼吸順暢些,喘口氣說︰「冰箱里有個黑色瓶子,妳幫我拿來。」
「好的。」她快步跑向廚房,他注意到她穿著一條黑色牛仔褲,為什麼那麼貼身、那麼性感,光憑她的臀部和長腿,足以去拍牛仔褲廣告。
當然他看過許多更美的女人,卻沒有這般致命的吸引力,這女孩讓他幾乎不認識自己了。
藍秋隻很快回到他面前,試著打開瓶子卻做不到,他不由得低笑幾聲,女人就是女人,總有需要男人的時候,等等,她有可能會需要他嗎?或許是他需要她?
「我來就好。」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打開了,喝了幾口很快恢復精神,心想今晚應該是月圓之夜,難怪他會比較反常,身為一個「混血兒」,他對血液的需求已經算很低了,但血統就是血統,難以徹底顛覆。
「你還需要什麼嗎?」
妳,甜美溫熱的妳,尤其是那白女敕的小脖子。
當然他沒這麼說,只搖頭道︰「我沒事了。」
「你今天請假吧,你不應該去上班的。」
她緊張的語調帶來一陣暖意,很久沒有人這樣叮嚀他了。「放心,我可以到醫院給自己打個點滴。」說真的,他常拿自己身體當研究,就算開刀也沒問題。
「白先生!」她臉上明顯寫著不贊成。
「今天幸好有妳在,我會給妳加薪。」
他以為她會因此高興,誰知她沉默了片刻,直視他說︰「我沒有想要加薪,這只是很自然的反應,我不是有錢人,但也沒有窮到只剩貪心。」
Shit!他暗罵自己愚蠢,他居然傷了她的自尊心,她純粹是出于善意,幫助一個忘了喝血、差點暈倒的混血吸血鬼,他卻用這種方式回報她。
「抱歉,是我表達得不好,為了謝謝妳,下次我請妳吃飯,好嗎?」
他很少跟人聚餐,但他知道人類會一起用餐以交流感情,無論表達謝意和歉意都有效。
她困惑的表情像是不知如何是好,到底她會搖頭還是點頭?他發現自己的呼吸暫停了,當然他可以暫停好一段時間,呼吸不是問題,問題是他緊繃的心。
心?他的心髒確實還在跳動,但他很少意識到自己有一顆心,為什麼忽然有這種強烈感受?
「呃……你沒事就好。」
含糊其辭,很好,至少比斷然拒絕還要好,他可以接受。「那麼我去上班了。」
她隨他走到門口,再次叮嚀︰「路上小心,不要太勉強。」
「我知道。」他又笑了,好多年沒這麼笑過,發自內心的笑,原來他真有一顆心,這不是一件壞事。
忽然他想到一件更要命的事,如果她能帶來陽光,或許也會帶來狂風暴雨和閃電?呃,他最好趕快離開現場,在他忍不住襲擊她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