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安樂 第十五章

作者 ︰

這幾日安家人面上俱有幾分嚴正,內宅的僕婦們個個屏聲斂氣,不敢生了半分差池。也難怪,南王的兵馬把安府圍得個水泄不通,那陣仗就算是一只螞蟻也插翅難飛。

听說太子杜初昏迷不醒,生命危矣。

我偷偷溜進阿爺的書房,尋得一本出自史書鐘家的《上古神獸拓本》,原來不假,鬼獅不僅嗜人血肉,還能迷人心智。《上古神獸拓本》有雲,其乃鬼獸。鬼也,歸也,其精氣歸于天,肉歸于地,血歸于水,脈歸于澤,聲歸于雷,動作歸于風,眼歸于日月,骨歸于木,筋歸于山,齒歸于石,油膏歸于露,毛發歸于草,呼吸之氣化為亡靈而歸于幽冥之間。獸也,首也,其精氣首于天,肉首于地,血首于水,脈首于澤,聲首于雷,動作首于風,眼首于日月,骨首于木,筋首于山,齒首于石,油膏首于露,毛發首于草,呼吸之氣化作靈氣而歸于天地之間。鬼與獸,一死物,一活物,一幽冥之亡靈,一天地之靈氣,本相生相克,卻合二為一,便生生死死,扭曲不止。鬼獅,凶惡也,啖人血肉,迷人心智,遇者亡。

我有幾分心神不寧,也不知那人能否洪福齊天,逃過此劫。圍牆上的青鳥,一聲嘶鳴,已然飛遠。可惜,我是圍牆內的安家人,無論如何也是出不去的。

祠堂內香火裊繞,祖母捻著佛珠拜得虔誠,我雖已在此跪了兩個時辰,也跟著祖母認認真真地磕了頭。這次安家的安樂關的地方不是安府的柴房,換成了安家的祠堂,也不知是真犯了大錯,還是安家一眾終于意識到安樂的的確確是安家的嫡孫女。哎,也罷,此地香火鼎盛,我就當為那人祈福,為安家祈福吧。

祖母本是南國王室的遠親,顯有尊貴,本家又善經營,商行遍布,除了富可敵國的陳家,其風頭一時無二。祖母耳濡目染,從小精算,嫁來安家後,更為持家有道,深得阿爺尊重。

當日杜初活著出了地下之城,安家上下震驚。只要進了安家掌管的地下之城,安家要你五更死,你就活不出三更,無論本事如何。

杜初活著,雖九死一生,但說明安家的地下之城並非牢不可破,安家人自然是惶惶不安。並且那人知曉了安家最大的秘密,地下之城出入之路可以改換,豢養鬼獅卻是不爭的事實。在異神界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為禍的源頭便是地下之城出路的秘密。那日祖母端坐上堂,手撫佛珠,幾分慈眉善目,輕言輕語地問了一遍大姑母安北當日都有些什麼人進了地下之城。

大姑母自然據實稟明。

祖母抬眼掃了一遍眾人,最後看定安樂,一雙眼頓生幾分凌厲之色。安樂卻安然坦蕩,出口的秘密是我告知那人的,我也沒打算隱瞞,只要祖母開口,我自是據實說來。可安家人實有些彎彎腸子,二話不說便喚人把我關進安家祠堂。二表哥最良善,與安樂也有幾分真心誠意的交好,當即攔了押我人,跪在祖母面前,「外祖母——,表妹從小在外長大,哪里知曉安家這些秘事,望祖母明察。」

祖母撫了撫佛珠,「是不是她,外祖母自然會弄明白。」

阿爺看也未看我一眼,揮了揮手,我便被人拉去了祠堂。

跪在安府祠堂兩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二表兄來安慰我一回,說得自然是些寬心話語,大姑母來訓誡我一通,說得自然是些逆耳忠言,二姑母與二姑父來給了我好些臉色,說得自然是些難听之語,從頭到尾我倒沒有機會插嘴。最後出場的是我的祖母,焚香禱拜後,也終于開了口,「安府知道地下之城出口秘密的只有我,你阿爺,你大姑母安北和你父親。其他人老身信得過,除了你。」祖母撫了撫佛珠,指著我揚聲斥道,「你給老身據實交代!」

我移了移跪得有些發麻的腿,端正幾分,「祖母不必如此,安樂並未想隱瞞什麼。」我道,「那人與安樂有救命之恩,父親常說,知恩圖報乃君子,知恩不報實小人。況且太子杜初若真死在安家的地下之城,茲事體大,並非安家能一肩承擔,即便……即便安家背後有北侯父子。」我道,「安家有可取之處才得北侯父子重用,若有朝一日大難臨頭,北侯父子可不可靠也是後話。俗話都說,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個中關系復雜莫測,各自都留有後路。安家……安家豢養鬼獅,既想制衡南王又想防備北侯。」

祖母臉色變了變,大概想不到我知曉如此之多安家秘密。

「祖母不必過多猜測,我父親未向安樂透漏安家任何秘密,我知曉安家出口,也是那日進安家地下之城記下了進路,又從父親曾經只言片語中揣測。至于鬼獅一事,瞞不住史書鐘家就瞞不了天下人,如今上京到處是流言。」

祖母撫了撫佛珠,道︰「你說得不錯,安家恐怕要大禍臨頭。」她指了指外面,「如今外面全是南王府的兵馬,雖礙于安家非普通的人家,兵馬也只圍不攻,可這般下馬威,說明南王已盛怒,除非太子不死,若太子……太子死,安家必難逃。」祖母眯了眼,「但太子不死,安家豢養鬼獅,也是死罪。橫豎都是一死,你說怎麼辦?」

我道︰「除非太子醒來後三緘其口,否認流言。」

祖母緩緩睜了眼,道︰「安家曾要取他性命,他又如何肯閉口!」祖母道,「如今之計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舉兵!」

我委實嚇了一跳,「祖母為何與安樂說這些?就不怕……不怕……不怕安樂……」

祖母卻道︰「我哪會不怕你背叛安家。你父親那逆子,為了一女子竟然與安家勢不兩立。你是他女兒,血脈不假,也可能為了男子背棄安家。所以此步棋子乃險棋,生死關頭,一步錯便步步錯。」

她向身後的貼身侍女輕呵了聲,「拿來——」

一只手鐲擺在我面前,我搖搖擺擺起身,「這是……是……母親……母親的鐲子……」我哪里會不認得,這是父親送給母親唯一的東西,母親十飛珍愛,從不離身。

祖母抓了我的左手,把那鐲子套上,「你母親說,見了這鐲子安樂便知是她。」

「母親……父親……父親和弟弟呢?」

「你父親和弟弟,祖母自然會找到。但你母親……祖母不喜歡……」

我的手被捏得生疼,「祖母這是要威脅安樂做什麼?」

她一把甩開我,道︰「我知你有話沒說,是覺得沒必要說。安家為一己之私做盡壞事,終有一天要血債血償。」她道,「安家在血雨腥風的江湖能屹立幾百年,善事要做,在明面上,壞事也得做,在暗面上。有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不害人,人要害你,只能先發制人。」她道,「你表面柔軟,性子倔強,卻是安家最看得清處境的一個。你大表哥游手好閑,你二表哥不問世事,你三表姐心狠手辣,而你那二姑母和二姑父就是沒腦袋的蠢東西,你大姑母我最看好,就是太過傲慢,帶兵之忌,驕多必敗。反而……反而最忤逆的幾個最成器,你父親謹慎聰明,有成大器之日,你……你姐姐鐘三月更柳絮才高,天文地理無所不通。而你,良善通透,最得我心。」

她撫著我的臉頰,「可惜,你是最不喜安家之人。」

我道︰「祖母如此看清事實,又何苦為難安樂?」

「孩子——,你生是安家人,死是安家鬼!」

我終是搖搖晃晃跪了下去,「祖母說吧!」

「借兵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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