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錦繡紅艷似沒有盡頭。每條彎道並不長,杜初二人繞來繞去卻都是彎道,腳下的玫瑰花瓣散著淡淡清香。
「死里逃生,七道彎……七道彎……」杜初神色凝重。
「什麼七道彎,三月姑娘莫不是訛公子?轉來轉去都七十道彎了!」小寶兒一坐到地下,抓起一把玫瑰花瓣,塞進嘴里狠狠嚼了幾口,含糊著嚷道,「公子——,小寶兒不走了,又餓又累,即便小寶兒死也要舒舒服服地死!」
杜初看他耍起賴來,也挨了他坐下,隨手拈起一片玫瑰瓣兒,「若不是本公子的化蛇珠,小寶兒早成了群蛇的餐食,哪來的舒服?」
「那公子就把對小寶兒的恩義多記一筆,反正小寶兒都要死了。」
「你是想耍賴,不報本公子對你的救命之恩?」
「死都要死了,天意難違,我們就在此緣盡情滅,若小寶兒有往生,公子救我的那些事也做不得數。」小寶兒哭喪著臉道,「這輩子因公子救命之恩,小寶兒被支使著做著做那,著實累得慌,還不如做一只普通卻自在的闢邪鳩。」
原來小寶兒本是一只闢邪鳩,因一心想得人形,去偷南國王宮的寶貝「雛血」。「雛血」乃上古時神獸天狗的血,據說世間有靈性之物吃後即可幻成人形。可惜這只志向遠大闢邪鳩剛剛喝下還未來得及幻成人形便被擒住。那些兵士見他是一只可避萬毒的闢邪鳩,差點分著吃了,是杜初救下他。當時杜初也未多想,無非是可惜了那寶貝「雛血」,既然已經進了這家伙的肚子,便威逼利誘著收了他。這只闢邪鳩本是想幻成人形以便擺月兌被人吃的命運,想不到沒被吃也落得個被人支使,當時也有幾分氣節,抵死不從,撲騰著三扇雪白的小翅膀,「公子吃了我吧,我們闢邪鳩不做人的隨從。」
杜初想不到這小東西挺些意思,「靈性之物最重恩義,本公子可是救了你的命。」
雪白的闢邪鳩臉面微微紅了紅,用三扇雪白的小翅膀遮了遮,「不報恩不行?」完全一副商量的語氣。
「不行!」
這只闢邪鳩輪番咬牙切齒,最後不免垂頭喪氣,「但憑公子吩咐!」
話音剛落,疼痛鋪天蓋地襲來,他上上下下滾了幾十回,雪白的羽翅慢慢隱去,緩緩長大了身體,長出了四肢,漸漸雙眼有神,唇紅齒白。終于幻成人形,但卻出了ど蛾子,雪白光溜的身體不分男女。既沒有女性特征又沒有男性特征。
果真如傳說般,吃了「雛血」,三年才得以成熟,是男是女,需機緣巧合。若有成男子之心,便可變成男兒之身,有成女子之心,便可變成女兒之身。
這便是南國太子貼身隨從小寶兒的由來。
他又抓了一把玫瑰花瓣塞進嘴里,這次嚼也未嚼,囫圇著吞進肚子。
杜初樂道︰「可惜天意難違呀,偏偏本公子救了你,你也莫想著‘緣盡情滅,往生樂’。」突地眼楮一亮,「緣盡情滅,往生樂……死里逃生,七道彎,緣盡情滅,往生樂!」突地起身,拽起小寶兒便往回跑。
小寶兒被拽的暈乎乎地,「公子莫不是瘋了,怎地往回跑?」
杜初譏他道︰「往回跑小寶兒才能做吾一輩子的隨從。」
「你……你是說……出路?」
「對,出路。」杜初道,「七道彎群蛇亂舞,凶險萬端,這便是死里逃生。緣盡情滅,與地下之城緣分情意均到此為止,往生樂中的‘往生’,是倒回去走便可生,生則樂。」
「我還以為三月姑娘要還你恩義,從此與你緣盡情滅,兩不相干呢。」
杜初倒是怔了怔,「我與她之間無什恩義。」
「那她是想還你情意,兩不相干,緣盡情滅。」
杜初敲了敲他的頭,斥道︰「你是想氣死本公子?」
小寶兒咕噥道︰「公子死了好,小寶兒得獲自由。」
兩人飛奔回去,整整七道彎路。
安樂記得進地下之城的路,杜初也記得進地下之城的路,但出路卻另有玄機。安樂的父親安容曾告訴過安樂,安家的地下之城並非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來來去去,生死攸關,去去來來,往生極樂」。她一時也沒想明白那句話的意思,那日阿爺一時興起帶了她去地下之城巡視,杜初之命生死攸關,她把憑耳力記得的路線借陳弘之口告知杜初,便有那句「有眼無珠,十二窪;峰回路轉,九里路;死里逃生,七道彎」,只是最後一句並非直指出路,她想他曾救過她,如今她也救了他,還清恩義,她與他的緣分、情意到此為止,本又在琢磨父親曾告知她關于地下之城的那句話「來來去去,生死攸關,去去來來,往生極樂」,時間萬分緊迫,便有了那句「緣盡情滅,往生樂」。緣盡情滅,不愛不恨,又無意從「往生極樂」中引了一句「往生樂」,本意是有來生,所有的緣分糾葛但盼不同,希望盡是圓滿好事,個中之人是快樂的。
如若沒有當初父親告訴她的那句話,她想告知那人的本意可能有其他無數種可能的表達。很大的可能不是那句「往生樂」。
一句巧合的話,救了杜初一命。
七道彎路之後,往回走,便是九里路途,最後十二里窪路,出口近在眼前。
「奇怪了公子,九里路途怎地沒有死士,十二里窪路也沒用障眼之法?」小寶兒問。
「一般的人過不了前三關,余下的兩關自然不必費周折。」杜初一笑,問道,「是嗎,‘三品堂’堂主,安北?」
目光所及幾個小黑點,越來越近,越變越大,漸漸地有幾人出現在杜初二人眼前,帶頭的女子,發髻之上插了一根五彩羽毛,一身黑衣,幾分颯爽,「想不到南國子杜初能闖得過我安家地下之城前三關,看來我阿爹看走眼了,不過……」她突地詭異一笑,「太子殿下未免太小瞧安家……」見她突地折射往回而去,眨眼之間幾人又變成了小黑點,嗖地不見。
四周莫名地抖動起來,路兩旁的石壁裂了縫隙,慢慢露出許多一般大小的石獅子,均齜牙咧嘴,好不凶狠,地抖動得更為厲害,二人站立不穩,搖搖晃晃見兩旁石獅子漸漸有了血肉之軀,杜初暗叫聲「不好」。
小寶兒更嚇得腿腳發軟,「公子……是……是……是鬼……鬼……鬼獅……」
杜初也是一驚,鬼獅在鐘家的《江湖史冊》有記載,說是上古鬼獸,獅子之形,好戰成性,七尺長短,四肢肥厚強壯,力大而凶猛,喜血肉腥羶,有「吃人不吐骨頭」之說。上古之時,神鼠之祖杜同操縱鬼獅,為平定天下動亂立下大功,可後來也因被鬼獅反噬而死,可謂成也鬼獅,敗也鬼獅。杜同死前更促使異神界四國簽署合約,異神界之內不得豢養鬼獅,違者誅殺,有其關系者連坐。
想不到奇兵險器的江湖安家居然暗養鬼獅。
「小寶兒,今兒橫豎是一死,君子死有其所,不如一搏,如何?」安家暗養鬼獅,犯下滿門抄斬的死罪,今日更肆無忌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招出了鬼獅,必定是要殺了自己,橫豎一死,不若拼了全力,還可能一線生機。
小寶兒也是個通透的,點了點頭,果真收起了那點害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