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命運太過殘缺,我們的愛才得以圓滿。
——季詞。
夏季的尾聲。
人類世界的某所城市中的某所大學。
「季詞,原來你在這兒!快快!跟我走!」抓住我飛奔的女孩叫做汶汶,是那那種吹彈可破的女子,怕風吹,懼雨淋。甚至還怕陽光。
我以為她一定沒有經歷過黑暗。侵染過黑暗的女子,大都會迷戀陽光。
而一向懼怕陽光的她,今日忽然就不管不顧地穿行在太陽下,並有了強大的氣力,能單手帶我驅馳。
我被帶到了體育館。那個地方密封,有些窒息的味道。
人多,無數的人,密密麻麻的人,在同一場地同聲吶喊。聲高遏雲。
我遮耳掩鼻,陪同我的室友,在這里逶迤穿行。
她偶爾會回過頭,跟我說些什麼。周圍太過噪雜,對她的話語,我不能一一明晰。
「演唱會?」
她亮了神情,興致高昂地回我︰「嗯嗯,昨侖的演唱會!」
「昨侖?」
昨侖?這個名字陌生而遙遠。于是,我側頭追問︰「昨侖是誰?」聲音在龐大的噪音中被扭曲,穿不進她耳。
「你說什麼啊?我听不到!」
「昨侖誰?」
炆汶將耳湊近我嘴邊;「你說什麼?」
「昨侖是誰?」我提了音量。
我從不知我的聲音可以這樣洪亮,洪亮到像是在瞬間吸取周身所有聲響,巨大的安靜轟然降臨,而我的語調背負著情緒,盤旋而上。偌大的體育館上空只余下,昨侖是誰?昨侖是誰?是誰?誰?
人群停止了躁動。他們齊齊看我,目光中莫測深淺。
汶汶輕輕拉扯我的衣袖,指向了不遠處的舞台上,手持麥克風的男生。
鎂光燈下的男生,在尾音處續下了我的話︰「昨侖是誰?就是我啊。」言畢,無邪一笑。那一笑,媚麗欲絕。
我不覺失神。此笑只應天上有。我暗自嘆賞。
此時,手中卻尖尖有痛。
我回身,汶汶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汗如斷珠。
伸手扶住,口中呼喚不絕。
「炆汶!炆汶!」
炆汶就在我的呼喚聲中,枯葉一般倏忽跌向地面。周圍人潮退出大片空地。有人撥開人群靠近,雙手一擋,抱起了汶汶。
炆汶被急送進了急救室。我倚靠著醫院冰涼的長廊,兀自出神。
「你很擔心你的朋友?」
我無意識地點頭。俄而心生疑竇,誰在說話?
而我一回顧,男生就已經走至到面前。面如花,花勝雪。深潭寂靜處的一縷漣漪,因太過美碧,讓人疑其真假。
「你是誰?」
見我如此問,男生舒眉展目,笑得冰純。而這一笑,我記起了,原來是舞台上的那個男生。
「昨侖是誰?剛剛你還問呢。現在接著問,還真是喜歡忘記別人名字的人呢。」他這樣說話的時候,嘴角不經意的帶些委屈的調調。像是因風起的小片雪花,手心一落,稍縱即逝。
「沒辦法。記住一個人的名字,就會記住一個人,記住的人多了。煩惱就多了。」我懶懶答。
他因了我的回答,有所思慮︰「為什麼討厭煩惱?」
「因為煩惱會讓人變老。」
「你怕老?」
「恩。你不怕麼?」
他微微搖頭,「我不怕。人一老,能失去的東西也就少了。」
「那是因為你沒老過。」
听此,他蹙眉,繼而戲謔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沒老過?」
我一怔,俄而開懷。
他不解我為何笑得如此放肆。
「我說了很傻的話麼?」
我的手指,輕揉眉心,不置可否。
「那你要不要再听一句更傻的話?比如說,我是命運師,我來改變你的命運。」
改變命運?這樣愚昧且狂妄的事情。我無話可談,只是黯啞了臉色。
他竟懊惱起來,頭低垂,「你果真不信。跟其他人一樣,都不信。」
不忍見他如此沮喪,我說了話語來補缺︰「我是不信。不過,不是不信你。是不信命運。命運不過是兩個字,很多人卻把它說的好像一輩子。好像一輩子用兩個字,幾筆幾劃就規劃了。這樣武斷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信了。」
我言語的時候,他安靜無比。只是雙目不止不休地游移。
「其實你是信的。只是不敢信自己竟然相信而已。」如此說完,他已輕俏轉了身,遺給我一個些許酷美的背影,「不過,我還有些事,先走了。你的朋友,沒大礙。」
我注目視他離去。他周身的香氣裊裊,遲遲不散。
味奇,不可辨析。恰巧此時,急救室的門大開。
果如男生所說,汶汶並無大礙。
身體無大礙,只是,心靈怕是有所損缺。
「季詞,真的是昨侖抱著我來的嗎?」。
睜目醒來首句話語,便是關切一個無關之人。我淺笑,覺得友人有時比不過路人。
「恩。他見你遲遲不醒,就離開了。」
汶汶仰首哀嚎,為此驚著了近旁的護士。
我對此輕描淡寫,與她解釋:「老毛病了。」
護士小姐的臉色依舊煞白。她長久地看我,終于按捺不住,開了口。
「同學,你不覺得你的……臀部疼麼?」
我匆匆起身,身下赫然陷著碩大的針管。
汶汶一旁擠眉傻笑。
我白她一眼,掏出手機。
是杜夫發來的短信。只是利索一句,季詞,你有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