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一直都在黑暗里?
你好好的一個人,臉白白的,笑起來牙齒也白白的,穿著白衣裳,怎麼會在黑暗里?離三月對這句話並不是太明白。但在這種危難的時候說出的,必定是真心話。
江暮漁的真心……
從表面看,江暮漁是個俊朗、多才、溫文儒雅的人。可是,他的真心呢?他處事圓滑、隱忍偽裝,如果他不將真心話說出,誰能看透他呢?他剛才給離三月運內力的舉動,也可從他的角度解釋︰兩個人互相取暖,好活下去。並非離三月所想。
與這個人接觸越多,越覺得他的心很深,越發地令自己卑微。偏偏就是這樣的人,深深的心,偶爾流露的真,讓當時單純的離三月迷戀。
雪山。冰井上。
離三月和江暮漁在里面已過了三個時辰。
巫女看著老瘸子將試探的黑紗縮了回來。老瘸子朝她搖搖頭,示意不行︰「不行,冰井長達萬丈,我最多只能到百丈。」
應該對江暮漁與離三月二人身陷冰井而焦慮,但巫女卻沒有那種感覺,這算是一難吧?她似乎覺得,離三月會借著危難突然爆發,然後全然無事地返回。听到老瘸子的話,巫女也只是平常地道︰「哦。」
倒是老瘸子看上去比較緊張,不斷地試探冰井。看又沒試探成功,老瘸子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的冰刀幫幫主。
在一邊趴著,始終不安的望著二人的冰刀幫幫主頓時一個哆嗦。都三個時辰了,還要試探?老瘸子似乎不會輕易放棄二人。他還是該將事情全都早早坦白交代了,爭取寬大處理為好。
想來想去,幫主終于開口了︰「大人?……您、您別瞪著我,我只是還有些話沒說完。看你們過了這麼久還要救人,我覺得還是坦白了好。冰井我昨日整頓了一下。想到太陽出來,讓冰井兩邊的冰塊消融,冰井就能自己塌埋了,萬一以後要查也沒痕跡。」
小心駛得萬年船。誘使守夜人出來一群接一群的解決掉,能對兩個小輩用陷阱,陷阱還設計了會自己埋塌。免得以後有人查,可以沒痕跡。幫主就是一個這麼小心翼翼的人。
巫女抬頭看東方,日出正在升起。
陷阱下依然是沒有光的。
漆黑的一片中,兩個人在冰室的牆角擁抱蜷縮著。或許兩個人在一起真的比一個人能活得久,可那也不是說兩個人就能活下去。
離三月的意識漸漸迷迷糊糊的,她覺得江暮漁也開始迷糊了。因為他說話的聲音弱下去到不聞已經過了許久。很想叫江暮漁,讓他繼續說別睡著,可離三月連張嘴的力氣也沒有……若不是一聲巨響刺痛了她的耳朵。
離三月眯開眼,她連睜眼也睜不開。恍惚間見一塊大冰石從冰井中掉下來,正朝二人砸來。
「江暮漁!醒醒。快醒……」
這說話叫人躲,哪比得上冰石掉下來快?離三月喊了一句,就很識相地閉了嘴放棄喊人。
死嗎?
在冰室中也遲早是死,被冰石砸斷了氣也是死。說實在的,並沒有什麼區別。
離三月望著那塊幾百斤重的大冰石眨眼間就到了眼前。除了百斤重外,還有冰石從千丈高空一路滾落而下的巨大沖擊力。這樣的冰石砸下來,一定會砸得人一下子粉、身、碎、骨吧?
江暮漁抱著離三月,意識已經不清,上身壓在離三月的身上,這冰石落下來,第一個就是砸到江暮漁。
就是不想看著江暮漁死。無論怎樣死,就是,不想看他死在自己眼前。江暮漁心中有沒有她的一個位置,她不管了。她心中有了。她認準了一個人,就是認準了一輩子。她認準離仇,認準江暮漁,都是如此。
晦澀急促的咒語在冰室中低低響起,離三月吟誦起御靈術,因為強行加快了念咒語的速度,身體一下子承受不住這負荷,感覺胸口悶悶的,喘不過氣。時間長了,還有一股熱辣辣的血從胸口沖出。離三月的鼻子里流出鮮血,那不算什麼,只要念咒的聲音清楚。頭疼得像一根冰錐插進頭里,也不算什麼,但是精神一定要凝聚集中。在身體負荷不住之前,只要完成這個咒語,救下這個人就好了。
原來冰井會塌陷?原來下面的兩個人會死嗎?
巫女這才清醒過來。等離三月爆發已經等了三個時辰了。她要是爆發,早就爆發了。這種借助危難而期望離三月爆發的念頭,是不可行的。現在日出已經升起,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冰井就會塌陷,徹底掩埋下面的兩個人。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救人啊?」巫女一下子心慌意亂地順手抓住旁邊的老瘸子。
剛才不緊張,知道別人快死了才緊張。老瘸子對她的行動很是不屑︰「沒辦法了,我剛才已經用盡辦法。現在就等著見尸體吧。」
「死老瘸子!以前就知道你沒用了,只會靠著月青蟲擺弄兩手,可沒有想到你這麼沒用。以後早知不行早點退開,別在那兒磨磨蹭蹭半天!讓人心急。」
老瘸子知巫女是失去離三月心里煩躁,也不是當真想要罵他,只是宣泄情緒。可他還是冷冷掃了她一眼。就算是現在,他也不是她好罵的︰「那你行?」頓了一下,「你去。」
「我當然……」巫女听他前半句話,一句話就要回過去,老瘸子下一句話說完,她指著自己的手指一下子停住,無語地瞪著他。
要她下去?血遁術只剩下一次了。
「丫頭是你的徒弟吧?你當初也跟我說要照顧她吧?丫頭去雨林,是你的主意,丫頭遇災禍重傷,你就照顧她一日吧?丫頭和你來雪山,掉下陷阱三個時辰,袖手旁觀的是你吧?而最初在苗疆天山,是丫頭救了你一命。」
老瘸子一向不是多話的人,現在突然說了一大堆,將巫女嚇一跳。看來老瘸子平日里是有記掛著的,只是懶得說。現在與巫女全都攤開,把責任都明明白白說得清楚,省得以後巫女再一句話兩句話地來煩他。老瘸子的嘴不停。巫女幾次想要開口,都被他的聲音抑了下去。到最後,直到老瘸子說完了話,巫女還是沉默著。
她那把年紀,已經是不好像離三月或是桃夭那些小娘子一般,听完了認個錯笑笑就過去了。巫女的個性也不是那樣,手指在藍包內的蠱壇上轉了一圈,就取出蠱壇,往冰井走過去︰「我去救徒兒。」
老瘸子說那麼多話,還要歇一歇,直盯她的腳步,初始不信,到巫女到了冰井邊,才一卷黑紗將她拉回來︰「你干什麼?!……就算下去你也是死……說了幾句就發脾氣?這個時候你還給人添堵!到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