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猶豫、疑慮、焦躁,彼此太需要肯定,也太需要承諾。于是一個吻,一次撫模都成了某種見證,不能停止。
打電話給路亞,小孩子壓低了聲音說大佬們都在會議室,但是一點兒動靜都听不到。她說,現在所里的聲音分貝是零,自己正在制造超級噪音。
文卿幾乎听不到她的話,謝過後吩咐司機師傅,直接回家。有事嚴律會打電話,所里既然詭異,嚴律又肯放自己出來,索性就離得更遠一些。
雷大雨疾,幾分鐘的工夫,轉眼太陽蒸起霧氣。
家門口就在眼前,付賬下車,轉身看見米倍明。依舊是陸海空三分的豪華車,京城雨水一打,滿車塵土泥巴畫出來的水紋,好像生了癩子的美女,赤條條地站在街邊。
「文律師,求你了,考慮一下。十萬,先付。」
文卿眉眼不動,盯著腳下的水坑,「米先生,我知道你們都是豪客梟雄,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想往上走的。我很滿意現狀,從未想過改變。」
「可是,你不往上走,別人就把你踩下來。你在所里不是一直很好嗎?結果,別說王律師了,隨便一個律師三個月一過,還不是拿你當助理用。」他了解的極多,但此時說出來,未必有效。
「不用白費力了。我從不求聞達,就算做一輩子助理,也心滿意足。其實,您做得那麼大,應該明白,就算掙的錢不多,三尺陋室一碗白飯,可是上面有人擋著,下面有人墊著,一覺睡到天亮的感覺並不差。」文卿只是不求,嘴巴並不差。
米倍明張口結舌,「可是……」
可是什麼呢?子之蜜糖吾之砒霜,這個道理都已經說爛了。
送走米倍明,開單元門的時候,伍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麼不小心,有人跟蹤都不知道。」
文卿轉身,笑,「跟了多久?」
「不久。從米倍明站在小區門口開始。」
米倍明來時伍兵正要進單元門。他耳朵靈,听到好車的剎車聲,心頭癢癢,隔著鐵藝花欄,認出米倍明的車子,樣子像在等人。他便繞到米倍明身後的花園里,米文二人的談話,全被他听到。只是不知道什麼事,讓文卿避如蛇蠍,讓米倍明如此狼狽?
進了家門,文卿並不避忌,把米倍明的要求說了一遍。
伍兵若有所思,「我記得,你在法庭,很有正義感。宋沙很欣賞你,那時候。」
「所以,那一陣我活得很狼狽。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自己現在變成什麼樣。唉,吸取教訓吧!不是每次都有你這樣的人見義勇為把我救出來。」文卿笑了笑,「我現在挺好的,正義感都是虛的,錢也沒有個盡頭,以我的斤兩,這樣的生活足夠了。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伍兵遞給她一把梳子,說︰「我會保護你,不用擔心。」
文卿的頭發短,耙一耙頭皮非常舒服,眯著眼楮說︰「我也會保護你。現在,你是我的人。」
她笑,他大笑。
驀地,他抓住她的肩膀,所有的笑意消散,眼神專注而嚴肅,「文卿,逃避不會有幸福。」
文卿只覺得心口一股熱氣涌上來,生生地卡住,「我知道,可是會有很多麻煩。過一天算一天不好嗎?」
「不好。你說安穩,心里可安穩?你要靜好,看著趙麗,你會覺得很好?」
「我無能為力。」
「你知道很多,只是害怕。」
「是,你知道得清楚。那請告訴我,該怎麼辦?」
空氣一時窒息,伍兵十指箕張,深深地扣緊文卿的肩膀。應該疼的,卻無感覺。
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終于,伍兵一把把她攬進自己的懷里,雙臂如鐵箍緊緊匝住,頭頂隱隱有聲音,卻似在天邊,「算了,是我強求。」
男人和女人終究不同,女人甘心雌伏,男人短一分英雄氣也不甘休!
伍兵注定要露崢嶸的,文卿閉上眼楮,不知自己是否正確?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美麗的八個字,為什麼踫到了才覺出是如此無奈?
夜深人靜,暴雨不期而至,關掉空調卻覺得悶熱異常。兩人同床共枕,中間隔著楚河漢界。文卿抱著伍兵的胳膊,問他這算哪門子規矩?
**,有時候是緩解壓力的一種方式,尤其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顰一笑,會忘記世間所有的煩惱。
伍兵熱得渾身粘膩,忍不住起身開了空調,借此機會離妖女遠一些。君子當得辛苦,不想少了軟玉溫香的好處,卻過不去心里的溝坎。他總覺得,若是提前跨出最後一步,自己在文卿心里就和其他的男人一樣,毫無可珍惜之處。
他知道,她喜歡他的正直。伍兵理解的正直包括這一條清晰的楚河漢界。
這是私心,不足與人道。
「沒什麼規矩,就是不想欺負你。」他躺下,絲絲涼風送來,心氣舒爽好多。
文卿也不難為他,看他背心大短褲穿得嚴實,連毛巾被都不需要。裹緊自己的,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伍兵搖搖頭。
「那你……怎麼不踫我?」天黑,看不見彼此的臉,膽子平白地大了很多。
有點兒做夢的感覺,文卿伸出手指,在伍兵的胳膊上慢慢地畫圓。畫著畫著,移到了他的心口。耳聞呼吸漸漸急促,心跳似也隨之加快。
猛地,一直不吭聲的伍兵突然握住她的手,低吼,「別亂動!」
屋子里的氣溫陡然升高!
文卿靜靜地等在黑暗里。
透過臥室里半明半暗的光,伍兵可以看見貓一般明亮的眼楮閃著誘惑的光。是的,一直以來文卿就明白表明她的態度,可是伍兵有自己的堅持,他相信男歡女愛不僅情投意合,還要合理合法。他已經越界一次,這一次不想再讓自己後悔。更何況,若是因此讓文卿看低了自己,就太得不償失。
可是,人在外地,身心漂泊。有些傳統的力量早已漸弱,反而是本性躲避寂寞的本能被大大地加強。
看著那雙放下一切,什麼都不在乎,透著野性和渴望的眼楮,伍兵突然覺得很傻。他們是一樣的人,文卿這樣的女孩子都敢敞開了交付自己,自己又憑什麼拒之門外?難道自己不敢負擔她的未來嗎?
再說,該看的都看了,該模的也模了,怎麼讓文卿清白!這樣的欲拒還迎,分明是偽君子!伍兵迷惑了,為自己找了無數理由,又一條條反駁。可惜,時間太短,頭緒太多,他已經沒了理智。
此時意亂,情亦迷惑。
冷風涼涼地吹起,一道閃電瞬間照亮眼前的人。雪白的皮膚,烏黑的頭發,紅紅的嘴唇微微地張開。他喜歡她不穿衣服的樣子,沒了套裝就沒了界限。純粹的男人和女人,他可以盡情地展現自己的力量和技巧,可以平等地去欣賞她,甚至帶些居高臨下的審視。
伍兵沉醉在這樣的妖嬈里,這是他稱王的世界,這是他的女王雌伏的時刻。最喜婉轉嫵媚間流露的一絲急切,哀哀切切的祈求,縴腰會尋找著他的方向,最實際地不離不棄。
她離不開他,是他最渴望得到的。
**一旦有機會宣泄,便很難落下閘門。文卿的羞澀成全了伍兵的君子,而今天似乎全都不一樣了。伍兵要爭取自己的幸福,文卿質疑自己的退讓,小小三尺見方的床上,翻騰的不僅僅是**,還有他們一直堅持的信念和態度。
迷惑、猶豫、疑慮、焦躁,彼此太需要肯定,也太需要承諾。于是一個吻,一次撫模都成了某種見證,不能停止。
當**來臨,文卿惶然地睜大眼楮,迎接來自異性的刺激,終于流下了淚。只是一瞬間的暈眩,卻陌生得像是一輩子。這是她的第一次**,陌生而又帶著些恐懼。手下是滑潤汗濕的肌膚,胸口是他粗重急促的起伏,耳邊有重重的吹氣,是的,眩暈的不止她一人。
拉過毛巾被,蓋在他身上,縮進他懷里,緩緩閉上眼,從此,他與她是一體。
人逢喜事精神爽,文卿也不知道昨夜的天雷地火算不算喜事。反正早上兩人上班分手時,她吻了一下伍兵,傻小子轉身撞到了樓梯扶手上。
看來,今後應該多練練。
路亞在她的桌子上看到宋沙給的胸針,大呼小叫,這是幾千塊的東西,不應隨手拋棄。文卿心情好,又覺此物棘手,就要送給路亞。路亞說,這麼貴重,你又不垂涎我的美色,無對價以供交易,還是算了。她是調侃的語氣,眼中眷眷,神色卻是堅決。小女孩也有自己的是非,要與不要判斷得明白。
路亞不僅不要,還讓文卿把東西收進包里,就算不稀罕也應妥善保管,這是珠寶,萬一有一天人家要回,還不起就不好了。文卿不覺宋沙這般小心眼,但看著路亞認真,也就應和著扔進書包里。
王律師進來時沉著臉。文卿想起昨天的低氣壓,不知進展如何?
中午吃飯,路亞、芮律師還有所里另外一個助理一起吃飯,說起昨天的風暴,幾人竟是納罕不已。
原來徐老板找到範律師,投訴王律師收了他十萬塊錢,卻沒催回一分,現在他要退款。範律師先穩住徐老板,說這事兒是王律師擅自做主,但是所里也不會坐視不理,如此這般先讓他回去。
嚴律師是典型的財迷,吞錢容易吐錢難。況且那合同上白紙黑字只有三萬塊錢,哪來的十萬?所以十萬火急召回魯律師,要王律師給所里一個說法。
怎麼商量的不知道,反正最後四個人都是黑著臉出來。
路亞職位不高,卻是中樞位置,往來信件電話,都要她來接轉。範律師讓她打印一份文件,原來是給徐老板的通知︰聲明律所與徐氏的合同標的只有三萬,按照合同約定,全部義務均已履行完成。催收款項不在合同範圍內,故而律所對催收事宜不承擔履行義務。如果需要律所代為履行催收工作,則需另行簽訂《債款催收代理協議》。
通知咬定三萬塊錢不退,但是另外七萬只字不提。誰要的誰擦,反正跟律所沒關系。以前也不是沒有這種事,一般來說所里都會擔待下來,像今日這樣撇得干淨,其實少見。
文卿听路亞背了一遍通知。內容不多,用詞都是公文常用,路亞記得滾瓜爛熟。這樣的東西讓徐老板看見非得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所里似乎不怕徐氏鬧事?
芮律師說︰「怕啥,反正所里蓋章的都是三萬塊的合同。他說十萬,跟所里有什麼關系!老嚴精著呢!催款還錢他能要不回來?但是白給小王打工,他才不干!他肯定想著讓徐老板自己拿出證據,證明王律以律所的名義多收了錢,到時候連罰帶補,都得從王律那里撈回來。至于債款,催一催肯定能要回來一點兒,到時候能賴就賴,反正錢已到手。老嚴賊精!」
文卿想,今天下午得翻翻那家公司的背景資料,說不定哪天嚴律需要,免得措手不及。
一起吃飯的小助理姓蘇,三十出頭,平常不多說話,做事倒是踏實。文卿總覺得她很奇怪,但是哪里怪異卻說不出來。
小蘇問芮律師︰「這麼大的事,為什麼連個警告都沒有,悄沒聲的就算了?」
路亞說︰「嗨!這還不好懂?米倍明公司的顧問費今年還有一半沒付,等著王律師催款呢!」
芮律師點頭,「我和她合作的那個項目也有三十的款沒付,不知道是被她吞掉了,還是真的需要催。無論如何,得她出面才行。」
路亞補充,「我昨天特意看了一下我的快遞記錄,王律師的合同大多是今年簽的,標的大的那幾個,都沒付清。而且我記得,有幾個是風險代理,所里不是固定拿錢的,所以,現在如果得罪了她,別的錢就不好說了。」
文卿暗暗點頭,看來大家都很了解嚴律。估計王律師也很了解,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猛地,她想起米倍明昨天的話。那種不屑的樣子深深地刺痛了她,像王律師這麼聰明的人都被他貶得一無是處,自己這種小螞蟻,在他眼里若不是有可利用之處,還不是渺如輕煙?想起自己一直努力,如今也不過是這種結果,心又涼了起來。
伍兵說,良心會不安。可是,自己和伍兵都被他們看不起,幫他們作甚!
死了活了,于己無干!
她心腸又硬了起來。
下班回家,伍兵還沒回來。做好飯,才見他疲憊地從門口蹭進來。
「這幾天好像比平常累得多,工作量很大嗎?」文卿為他月兌下外衣。他的工作不錯,兩套標準西裝當工作服,輪換著穿,里面總是白襯衫,自備。
口水,拍拍文卿的手背,算是打了招呼,連話都不能說了。
「我開熱水器了,去沖一下吧。都臭了。」
「嗯。」
伍兵幾乎是弓著背走進衛生間的,等到文卿做好飯出來,他已經趴在床上呼呼睡著了。
吃完飯又是忙工作的事情,看著指針指向九點了,才把他叫起來。肚子自然餓得咕咕響,但是只有稀粥,只能充饑而已。不是不讓吃,是太晚了怕窩食。伍兵喝到第三碗,終于說︰「我還是睡覺吧,太餓了。下次回來,記得一定先吃飯。」
文卿問︰「怎麼這麼累?」
「今天大廈安裝設備,我跟著跑上跑下,忙活了一天。技術員、工人,哪兒人手不夠哪兒找我,啊呀,累死了。」說是抱怨,神色甚是滿足,「我跟你說,就這一趟,我全明白了。現在也就是調試,咱就是沒有軟件授權,要是知道授權密碼,根本不需要買。」
「干嗎?你想破解?這可不好。」
「知道,不替宋沙省那個錢。唉,我現在後悔啊!當初在部隊的時候,怎麼沒把電腦學好了。唉!」
「我看你不是正在看嗎?」
「時間不夠啊!現在是一口想吃個胖子,根本吃不下嘛!」
「不用著急,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學。而且,你有實踐機會,舉一反三,未必需要讀太多書。」
伍兵握住她的手,勉強笑笑,指著電腦說︰「我再看會兒。」
文卿壓住他,「不行,我要你現在休息,不然累垮了,我們就沒有大把的時間生活了。你想住院嗎?」
伍兵猶豫,知道自己說不過文卿,看了看表,突然福至心靈,「可我剛喝了粥,立刻睡覺會窩食!」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則何如?
文卿無奈,約好一個小時,到點一起睡覺。
客廳里的電視被搬到一邊,空出來的地方放電腦。伍兵需要裝一套新的軟件,一邊翻著手里的安裝手冊,一邊監視著電腦。
手邊還缺一本,記得是在右手,他沒抬頭,習慣性地去模,啪的一聲,文卿的書包掉到地上,咕嚕嚕滾出一個藍色的絨線盒子。
伍兵看著眼熟,放好書包,拿著絨線盒子看了半天,打開一看,是枚熠熠閃光的胸針!
客廳和臥室的門沒有關,文卿一抬頭就能看見伍兵。听得動靜沒有立即抬頭,而是先把手里文件的最後幾個字打完才舒了口氣,扭頭去看伍兵。
伍兵看著盒子里的水晶胸針發呆。
「怎麼了?」文卿有些不自在,走過去拿在手里,蓋上蓋兒,「好看嗎?」
「好看。」伍兵看著藍色的電腦屏幕,「你喜歡嗎?」
「不喜歡。」文卿往桌子上一丟,看它滾遠了。
「為什麼?」
「不告訴你。」文卿不想說是因為這是宋沙送的,好像此地無銀一般。
伍兵苦笑了一下,「那宋沙的心血豈不白費?」
「你怎麼知道?」
「他拖著我一起去挑的,不過沒說是送給你的。」
原來如此,莫非宋沙知道這枚胸針一定會被伍兵看到?文卿心里打了個問號。
「我本來說不收的,俞露非要借花獻佛,嚴律師讓我收下,我才收。」
「沒事。」伍兵伸手,文卿乖乖地走到他身邊。
他坐著,文卿站著。伍兵埋進文卿的身體里,一言不發。
這樣的沉默嚇壞了文卿,「嗯,我知道自己比較招人喜歡,但是我很專一的。」這樣的表白算不算誠懇?文卿自問易地而處,伍兵如果這麼說,肯定會被丟出大門。換了她自己,除了這樣說,倉促之間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講了。
良久,伍兵才說︰「沒事,收下吧,不收就不近人情了。」
文卿無語,伍兵肯定介意,但是又能怎麼辦呢?
那天晚上,伍兵的動作有些粗魯,文卿咬著牙,沒敢抗議。揉著酸酸的腰,文卿暗暗發誓,就算得罪宋沙,以後也不沾他一絲一毫的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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