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你是我宿命的審判 第十一章 目光的力量

作者 ︰ 姬流觴

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喜歡的就是他這股「不後悔」的力量。混沌了太久,妥協了太多,看見一絲亮光,就算沒有力氣飛過去,那目光卻是要追隨的。

這世上,有了錢的,後悔沒堅守德操;堅守德操的,後悔這輩子沒拿錢。誰都不是聖人,誰又能兩全?!

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喜歡的就是他這股「不後悔」的力量。混沌了太久,妥協了太多,看見一絲亮光,就算沒有力氣飛過去,那目光卻是要追隨的。

飯店里終于安靜下來,鮮香的羊湯味在空氣中似有似無地回蕩著。老板真的睡著了,微微的鼾聲只能證明淺眠。文卿和伍兵都知道,這樣的淺眠只有老板娘可以打斷。

「你……」文卿開口。

伍兵一直看著她,堅定、堅決而堅持,既不說話也不放棄。說是瞪人,看不到半點兒惱恨埋怨;說是情深,尋不出一絲柔情。偏偏就是這樣看著,似小時候的糖稀,撈起來還掛著汁水,隨著攪和便如糖塊一般濃稠。你看得愈久,就有些東西被他「看」進你的心里,明白他的百感交集,明白他的愛恨無奈。他不說,一個字都不說,可是你什麼都明白。

「跟著我干嗎?」也只能這樣問了。

伍兵握著文卿的手不肯松開,微微垂下眼,「不放心。」

三個字,文卿鼻子又酸了,忍不住嗔怪,「你不是不要我了嗎,有什麼不放心的?」

伍兵嘆了口氣,伸出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淚水,「我哪敢不要你,我怕我把你逼得太狠了,害了你。你以為我不通人情世故嗎?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委屈。那些事,我做不來,但是我也明白,你有你的不得已。」他慢慢地說著,「我只是想讓自己有時間冷靜下來,哪里是不要你!」

文卿越听越覺得委屈,看了眼不再打鼾、臉上的肉明顯一抖一抖、偷看偷得很累的老板,咽下眼淚,「你一直在這里?」

伍兵點點頭,「從你那里出來,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看你回家了,我就來這里喝點兒湯。要了點兒酒,喝多了,醒來後唐哥讓我留下。我想反正也可以就近照顧你,就答應了。」

文卿喃喃地說︰「那我……怎麼沒看見你?」

「我白天上班,晚上不用的。唐哥給我騰了一間小屋,就在店後面,不需要上下班。」

他扶著文卿坐下,把羊湯推到她面前,「天冷,趁熱喝吧!」

文卿低頭慢慢啜著,心里顫地甜起來。

伍兵也喝了一碗湯,等到差不多了,才問文卿︰「宋沙的事我也听說了,他的大樓如期開工,听說陳隊長還去現場檢查了一下工作。你沒摻和吧?」

文卿低著頭,雙手交疊,不吭聲。

伍兵 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老板換了個姿勢,臉沖外趴著繼續睡。

「王八蛋!我就知道那個混蛋除了欺負女人什麼都不敢!」

「不是他欺負我。」文卿終于開口,疲憊地把額前的頭發擼到腦後,「是大環境如此!人在江湖,有幾個能心想事成的。有權沒錢的,有錢沒權的,互相交換,牟取私利。你想逆著他們來,自己就先被碾掉。螳臂當車呵,誰不得掂量掂量!我只能讓自己盡量清白,但是離你的要求,還很遠。」

伍兵憤然,「這是犯罪!」

文卿苦笑了一下,「犯罪是需要法院判決的,可是誰來舉報,誰來查證,誰敢站出來?!」唐哥已經睜大了眼楮看過來,仔細听著。那兩人渾然不覺,還在絮絮地念叨,「去年在天香海鮮市場附近有械斗,警察到的時候人都跑了。最後抓了兩個小孩,未成年,又放了。可是,你知道嗎?里面死了一個海鮮市場的攤主。受傷太重,死到醫院里。家人不敢報警,收拾東西回了老家。」

伍兵漲紅了臉,他知道這件事,已經明白文卿的意思。

文卿似嫌不夠,繼續說︰「宋沙一直以為陳隊找他的麻煩是因為我的事情,其實真正的起因是那個攤主。陳隊原來是副隊長,上面有個頭。死的攤主和陳隊關系甚好,宋沙走那個頭兒的路線。後來那個頭被調到外地,也不在公安系統了。陳隊剛成正頭,這個人就死了。不管宋沙是否有意,陳隊始終覺得這是一個下馬威,他一定要原樣照奉的!如果宋沙那麼容易扳倒,陳隊還能等這麼久?」

文卿說得很平靜,這些故事是這兩天嚴律師告訴她的。她的出現,不過是讓陳隊和宋沙都有一個可下的台階。

伍兵默然,良久才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許我太幼稚,不如你看得透,可是我知道,做人得憑良心!社會太大,我改變不了,但至少我要保證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就是死,我也要死得干干淨淨!」

文卿好像被驚了一下,抬眼看看他,迅速低下頭,低聲說︰「我沒你的勇氣。」

「你有!」伍兵突然提高了聲音,平復了一下情緒,才低聲說,「你能和我在一起,你能頂住宋沙的壓力為朱光塵辯護,你就有勇氣。你不是已經堅持了法律高于一切嗎?怎麼可以把以前的努力一筆勾銷?」伍兵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一下,「文卿,我只希望你不要後悔!但是——」伍兵頓了頓,斬釘截鐵地說,「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在你身邊,陪著你!」

感動與無奈一起涌上心頭,文卿只覺得腦子里好像一堆亂麻纏雜不清。

這世上,有了錢的,後悔沒堅守德操;堅守德操的,後悔這輩子沒拿錢。誰都不是聖人,誰又能兩全?!現在,應該是她作出選擇的時候了吧?

文卿看著伍兵吃飯,心里有些感嘆,從他給她力量,讓她以為找到了守護神開始到現在的全盤放棄,還不到一年。可是整個人就像月兌胎換骨了一般,凝視得久了,猛地驚醒,才發現心事愁思都已習慣性地爬上眉尖。

她知道,自己喜歡伍兵,但是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喜歡的就是他這股「不後悔」的力量。混沌了太久,妥協了太多,看見一絲亮光,就算沒有力氣飛過去,那目光卻是要追隨的。

可是,這力量太強大,文卿害怕自己不夠堅強反而被它毀滅。萬一有一天,伍兵眼中的自己已經不是真實的自己,難道自己要等到那時,听他最徹底、最絕情的分手嗎?

想到這里,文卿退縮了。她站起來,提了提書包,「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

伍兵擦了擦手,摘下圍裙,「我送你。」

「不用……」文卿習慣性地拒絕,一抬眼,看見他堅持的目光,又點了點頭,終究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你能送我一輩子嗎?習慣了怎麼辦?」

走出店門,一直沉默地跟在後面的伍兵突然說話,「能。」

「啊?」

「我能送你一輩子,只要你願意!」

「呵呵,我怕擔當不起。」文卿慢慢地踱著步,看著不遠處的天空,「遲早你會發現,我不再是你心里的那個人了,遲早的。」

伍兵沒有說話,只是加快了腳步,緊跟著並排走。他的肩膀就在文卿眼角余光處,夜色里好像深厚的土壤,讓文卿覺得自己是一朵需要根的蒲公英,迫切地想降落。

可是,風從四面八方來……

後來,文卿發現,只要過了晚上八點,伍兵會準時守在樓下等她出現,然後默默地跟在後面,一直到她上樓。如果她不開燈,伍兵會在樓下一直等著。文卿從煙頭或者火柴倏然的亮光和移動中,可以感覺到他的焦躁和不安。然後,開燈,亮了,伍兵才離開。

談律師的案子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從下周開始,她就離開京城了。如果有事還可以電話聯系,但是很明顯她要淡出這個案子。

文卿很喜歡談笑,又因為伍兵的緣故,對談笑這樣的家庭也多了幾分興趣。票據已經遞過去,不知談笑處理得怎麼樣?想到這里,文卿撥通了談笑的手機。

等了一會兒,才有人接起電話,女人「喂」了一聲,旁邊有個男子的聲音嘟嘟囔囔「誰呀……」,對方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文卿想起那張嚴肅的臉此刻被捂住的樣子,嘴角輕輕地勾上去︰談律師真是好福氣。思路打滑,她突然想到若是伍兵被自己這樣捂住……

走神的時候,談律師的問話沒有听清楚,只好把自己的問題重復一遍,當然不能那麼生硬,「確認」是重復的一種手段。

談笑「唔」了一聲,文卿暗道不好。果然,談律師說︰「雖然你這部分款子直接從我這里扣除,就像我剛才講的,主要是為你們考量。政府的流程又長又慢,手續繁雜,我想你們也不希望吧?」

文卿知道這種與政府機關打交道的款子,多半不會付得清爽。看到談笑的短信後,第一件事就擔心這個。如今談笑明白地說出來,並且表示自己承擔風險,文卿放下心來。只是自己剛才的重復好像懷疑談律師從中拿了什麼回扣,隔著電話訕訕地笑了。好在談律師就事論事,脾氣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壞,兩人客氣了兩句,各自掛了電話。

文卿想,以後若是無機會再見,怕是這一次會留下一個很壞的印象。心里沮喪到極點,情緒突然變得非常壞。

深吸一口氣,文卿端起茶杯走進茶水間,想著喝口水休息休息。可是接了水卻腳跟打轉,走到窗戶前向下張望。

從十六樓向下望,來來往往的人讓你覺得伸個手指頭就能碾死。也難怪那麼多所謂的富豪大官草菅人命,住在這樣的高樓上,很難保持對生命的平視。

文卿看了看綠化帶附近,川流不斷的人和車,習慣性地在找熟悉的影子。

每晚八點以後……仿佛是個約定,讓她一到八點就收拾書包走下樓,做不完的工作也要帶回家里。非得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呼吸,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才算心安。

她以為這就足夠了,可是現在,在約定時間之外,在不應該看見他的時間,自己竟然如此渴望,哪怕是一個幻覺!

太貪了!文卿舉起水杯,讓熱氣燻著自己的臉。

她想起一個故事︰影子在光明與黑暗下誕生。自她誕生之日起,她便有權為自己選擇生存的道路。光明說︰我給了你形狀。黑暗說︰我給了你內涵。影子說︰世上的生物皆向光明,我不做夜里的蝙蝠。于是影子投進光明的懷抱,燦爛的光明中,影子消失殆盡……

她怕有一天自己對伍兵說︰對不起,我後悔認識了你。

前台,王律師正在清點自己申請的辦公文具,路亞低頭整理文檔。一抬頭看見文卿背著包出去,路亞趕緊打招呼,「文律師,見客戶啊?」

文卿「嗯」了一聲,低著頭離開。

王律師看著電梯門關上了才神秘地說︰「文律師最近在忙什麼?」

路亞搖搖頭,「不知道,好像神不守舍似的。」

正說著,一封信落入王律師的視線,法院寄來的。王律師拿起來,「啊呀,文律師剛走,不能簽收呢。」

路亞看了看,翻了個白眼,「晚上回來不就可以簽了。」

「反正前台也可以簽,我看你簽了,交給嚴律師好了,別耽誤事。反正都是公文,又沒什麼可保密的,不定在哪兒公告了。」王律師遞給路亞。所里有這個先例。

想想也對,文律師是給嚴律師打工的,這種外面來的文件,耽誤了就是嚴律師的事情了。嚴律師不在,如果真是什麼急事,可別扯著自己的麻煩。簽好回執,正好趕上快遞,按照地址遞回法院。

王律師已經打開了信件,路亞不滿地嘀咕,「啊呀,嚴律師還沒看呢!」

「簽都簽了,總得知道自己簽的是什麼吧?」王律師說得理所當然。路亞也很好奇,湊過去一看,是法院通知米倍明案子提前的通知。

「沒什麼大事兒。得,回頭我交給文律師吧!」王律師拿起來就走。

路亞在後面喊,「王律,還得簽字呢!簽字!」

「算啦,我這是幫你,簽什麼字?畫押啊!」王律師頭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路亞懶得理會,撇撇嘴,繼續搞定自己的文檔。

文卿大腦一片空白,在大廈保安詫異的注視中匆匆走過。嚴律師從外面回來,今天限行不能開車,剛下出租就看見文卿步履匆匆,抬手打了聲招呼,她竟視而不見,一陣風似的刮走了。

伍兵在店里忙活,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唐嫂坐在後面負責收錢,有時可以看見老板娘對著電腦屏幕抹眼淚,伍兵已經見怪不怪。用唐哥的話說,她喜歡看糾結的故事。伍兵問什麼是糾結。老板就會擺個大力士的造型,指著隱約的肌肉說,這就是糾結。

快六點了,客人漸漸增加,伍兵忙得腳不點地。但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讓他不斷地看向窗外。店門口是一大排落地窗,干淨明亮,一口大鍋蓋著木質的大蓋子,騰騰熱氣順著煙道蜿蜒而上。再往外是公共綠化和人行道,來來往往的行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自從伍兵來了之後,後半夜的值班就由伍兵代替了,唐哥很高興有抱著老婆也能掙錢的機會,每天樂得跟中了五百萬似的。後來,唐嫂看不順眼,便排了班,好歹讓伍兵也有睡個囫圇覺的機會。

昨夜是唐哥的夜班。晚上七點半,才見他打著哈欠進來,伍兵趕緊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唐哥攔住他奇怪地問︰「哎,你還去嗎?怎麼不讓文卿進來?外面怪冷的。」

「啊?她在外面?什麼時候?在哪兒?」伍兵一連串地追問,不等回答,一頭沖了出去。

唐嫂從櫃台里伸出頭,問當家的怎麼回事。唐哥撓撓頭,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沒什麼啊,我看文卿在外面站著等伍兵呢!」

「你傻啊!」唐嫂突然暴怒,「那是事先約好的嗎?要是約好了,愣小子會一直在屋里忙活不出去打聲招呼?」 里啪啦,唐嫂蹦出來狂揍老公一頓,順便出一出剛才「糾結」的惡氣。唐哥也只是一邊招架,一邊好脾氣地沖吃飯的人念叨,「慢用,慢用。」對老婆也只能嘟囔,「別嚇著別人,別嚇著。」根本看不出昔日的威風。

伍兵沖出大門,一眼看見旁邊綠化帶邊上徘徊的文卿,腳下反而像灌了鉛一般,愣愣地站在那里。

文卿亦是,雙手搓了搓,握緊書包帶,又放下來,似乎找不到合適的位置。

伍兵突然笑了,腳下恍如化凍,突然可以行走,來到文卿面前,說道︰「你怎麼來啦?」

文卿看看他,又看看三環,最後看看變黑的天色,舌忝了舌忝嘴唇說︰「我,喝湯,羊湯。」然後扯動嘴皮,笑了笑,低下頭。

「走吧,進去吃點兒。」伍兵也不多問,只要看到她就好。身子往旁邊一閃,讓開路,等著文卿過去,伍兵的心里悄悄泛起一陣喜悅的浪花。文卿的神態和動作讓伍兵覺得,她是為自己而來的。尤其是兩人相見的第一眼,伍兵甚至以為那一瞬間文卿和他一樣激動開心。雖然轉瞬文卿就變得平靜,可是在伍兵的心里,那一眼的最初已是永久的定格。

文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在茶水間的那一瞬她突然失去了理智,除了伍兵誰都不想!思念和**在那一瞬間傾瀉下來,卻無發處泄。那時,她只知道如果不從這個窗戶跳下去,就從電梯跑出去!

她選擇了後者。

但是在見到伍兵的瞬間,狂喜和驚慌同時撲來,讓她徹底失語。那時,她有從未有過的清醒,也有從未有過的困惑︰我是如此地愛著這個人,卻為什麼不能愛?

一碗羊湯下肚,文卿平靜下來。看著伍兵忙碌的背影,和忙碌中偷空扭頭送來的燦然笑容,她明白了,不是不能,是不敢!

但是,有什麼不敢的呢?損失一份工作,可是換來的卻是安寧的生活,踏實的日子,怎麼不值呢?

一切突然清晰起來。文卿有些眩暈,好像一直在往下掉,卻總是不著地,暈暈地站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外走。

伍兵趕緊走過來托住她,這是他們自從分手後的第一次肢體接觸。一股電流滑過身體,眼淚終于落下。

「怎麼了?」伍兵趕緊把手在衣服上蹭一蹭,去擦文卿臉上的淚水。

店里還有人,只是不多。唐哥和唐嫂面面相覷,唐嫂伸手戳了一下老板的額頭,低聲怨他不該讓伍兵繼續干活。

文卿搖搖頭,順勢倒在伍兵的懷里,心才踏實一些。

算了,決定了,就這樣吧!

「伍兵,我要辭職了。」甚至沒有詢問,她為自己做出了決定。

「啊?」伍兵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好啊,你如果想好了,就去做吧!」

看著相視而笑,甜蜜的兩人,老板娘轉怒為喜,抱住老公抹起眼淚。老板熟練地抽出紙巾遞給老婆,笑著看兩個發傻的年輕人,吧嗒了一下嘴。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遇見你是我宿命的審判最新章節 | 遇見你是我宿命的審判全文閱讀 | 遇見你是我宿命的審判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