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漸東與文禾郡主于去年五月在渠新相識,可謂一見鐘情。那時文禾郡主帶著侍從與女婢走在渠新大街上,在攤位前試戴一頂白瓷東瀛面具,朝婢女做鬼臉,嬉笑間與蘇漸東相撞,面具一揭,蘇漸東愕然地對上文禾郡主巧笑倩兮的面容。
文禾郡主情不自禁地問出口︰「你是誰,是渠新人麼?」
蘇漸東把目光移到面具上,沒有立即回答。
兩人相識便相攜游了渠新一日,互相欽慕。文禾郡主怕引來麻煩未言明身份,只說是京城一商戶小姐,周姓,名喚琪。蘇漸東喚她琪琪,她不知道有多喜歡他這樣叫自己。她長蘇漸東三歲,蘇漸東毫不在意,一心愛慕,兩人很快私定終身。文禾郡主回京,兩人以書信往來。這便是蘇漸東的愛情,今日他揮劍斬斷,已然失去了半條命。
文禾郡主從行營回來便臥榻不起,開始絕食自戕,病情輾轉兩日即深重起來,全府上下皆惶恐不安,而內廷御醫束手無策。這樣病了兩日,文禾郡主稍警醒些,望見父親瑞親王坐在榻前,不禁淚流如注。
「父親,女兒不孝,再也不能盡孝膝下了。女兒過不了此難,請備下後事讓我就去了吧。」瑞親王惶惶幾日終不能抑制傷心,亦隨愛女流下眼淚,「說什麼傻話,哪里就到這個地步了,你需靜靜養著,不要再做他想才是。」
然而文禾郡主心中無望,病魔侵入體內,身體即將隕歿。這天入夜,眼看有大限之兆,郡主隨身侍女忽然跪到瑞親王與鴻銳世子腳前,行哭行說地道出原委。
瑞親王當即重踹了侍女一腳,將後者踹得嘔血。
「父親,當務之急還是將那位公子請過府來一趟,看來妹妹的病是因他而起的。」鴻銳世子道。
「立即把那混賬東西綁過來,看我不撕了那小子的皮!」
鴻銳世子火急火燎地策馬向西城的軍行營奔去,行營長官親自來接了,鴻銳世子也不打官場話,直接要蘇漸東跟他走一趟。
蘇漸東原不知情,正在自受煎熬,听是瑞親王府世子來請,嚇了一跳,知事情鬧大,心里頭正骨之氣又上來。「趕緊上馬走,雪綺病篤,恐怕是最後一面了!」
蘇漸東盡最大力氣不致跌下馬來,到得瑞親王府,全身發抖,腿腳松軟。他悶聲不響地疾步跟入府內,來到文禾郡主的閨樓,進入寢房,一眼望見臥在榻上的人,他便淚流滿面,不可抑制地痛哭失聲。
「琪琪……」蘇漸東抓起床沿上骨瘦如柴的手腕,癱軟在地上。他喚了幾句她的名字,撫模她光潔的額頭。文禾郡主睜開眼楮,昏沉中感覺到蘇漸東在身邊。
「漸東……你果真不見我了嗎?」。
蘇漸東搖著腦袋將她摟入懷中,緊緊抓住她的手。
「不,我要和你永遠相守,時時刻刻相對,琪琪,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蘇漸東的鐘情自然是舉世罕見,瑞親王府的人皆為之動容,而文禾郡主因此漸漸醒轉,奇跡地恢復過來。當夜太醫診脈,言其已無大虞。蘇漸東當然功不可沒,然而瑞王爺給了他幾個巴掌,以解氣攸。次日,文禾郡主醒來,看見兩邊顴骨腫得老高的蘇漸東,嚇了一跳。
「是父親打的?」她問,蘇漸東也不回她,只問︰「身上覺著怎樣?先吃些東西再把藥吃了,行嗎?」。
「不大想吃東西。」
「那不行,我也餓了,你不吃我也沒胃口了。」
于是下人擺上膳來,文禾郡主在蘇漸東的喂引之下喝了半碗湯,然後把藥也全喝下去。她的氣色好起來,看著蘇漸東安心地微笑不語,時不時去握他的手。
蘇漸東在王府呆了一日,因有值在身,便和文禾郡主說妥了回到行營。
傍晚蘇漸東巡視詹和門,與安常大人的馬駕撞見,蘇漸東下馬行禮,安常大人也下馬來,看蘇漸東臉有傷又有萎靡之色,便問︰「怎麼回事?」
「不礙事的,大人。您這是從宮里出來?」
「是,正要家去。昨日你沒來,你姐姐還擔心。」安常大人審視他的臉,「要真沒事才行,不然她又要坐立難安了。」
「是,大人。請您告訴姐姐,漸東很好,明日一定過府去。」
安常大人笑著點頭,蘇漸東扶他上馬,垂手侍立直到安常大人行遠。安常大人聰明,一定料明是怎麼一回事了,蘇漸東心想。不禁怔怔地紅著臉呆立半天。想到文禾郡主為他那樣既病成瘋魔,又驚又嘆,再也尋不到品性如此高潔純良的女子了,縱使為她身心俱焚也是無怨無悔的。
安常大人回到府中,蘇信春傳膳。膳後,安常大人說︰「回來路上遇見漸東了。」
「沒什麼不妥吧?」
「能有什麼不妥呢。」安常大人笑話她,「他現在也是帶職行走的人,你總這樣提著心,對你對他都是無謂的。」
「我明白這一點,可是畢竟孤身遠離家鄉在這兒,總要這樣互相牽絆。像大人您出門去,我便怕您會這樣那樣不妥,要您時時刻刻在我眼前才好呢。」
安常大人向她笑道︰「又說傻話了。」他告訴她蘇漸東明日來府里。蘇信春說︰「我還怕他因為那天我說了他而心有異色呢。」
「恐怕為情所困才是真委。據說這幾日文禾郡主病重,連皇上也為這事擔心,可想漸東這孩子老實過分,讓郡主難堪了。」
蘇信春驚詫不已,「大人,您是說,文禾郡主為漸東病了?」
「明日問過當事人就曉得了。看著吧,這個郡馬爺,漸東逃不月兌的。」
「這是福是禍呢?」
安常大人看蘇信春蹙眉望他,只笑不語。蘇信春歪在他懷里嬌氣十足地扯著他的衣襟,「大人,您會幫漸東的吧?」
「文禾郡主是真心誠意對待漸東的,有她漸東不會有事,放心。」蘇信春點點頭,抱住安常大人,溫存一會兒,才說︰「想不到文禾郡主如此真性情,讓人敬佩。」
「嗯。」
「大人,信春會不會讓您有幸福感呢,哪怕有過一刻?」蘇信春抬起臉龐問道,安常大人抱緊她,「在我這兒有沒有幸福感,信春應該會感應到吧?你因我而幸福,我因你而幸福,不正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