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龍國帝都
紫苑皇城
自從六年前震源君退位,把江山讓給了自己的大兒子晟元以來,就搬去了紫苑皇城西南處的永壽宮,做起了太上皇。盡管崇源君晟元繼位以來,早已經宣布太上皇的吃穿用度一切如常,但是不可避免的,震源君身畔還是冷清了下來。
晟羽沿著中廊走進去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卻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旁邊的花草肆無忌憚的盛開著,竟然帶著猙獰的姿態。往里走進些,終于見到些僕役的人影,他們也看見了他,才呼天搶地的跑去通報。
自己還沒走進門,卻是一位白發蒼茫的老人被人攙扶著走了出來。如果不是衣飾還是那麼精細華貴,晟羽真的認不得這就是他那位曾經高高在上的父皇——震源君。
望著那互相攙扶著的兩個人,晟羽還是跪拜行了個大禮︰「父皇、母後。」
震源君沒有出聲,只是死死地盯著他。
「你父皇年前中風後,便說不出話來了。最近更是連人也認不清楚了。」司馬太後自從震源君退位以來,就一直隨他一起住在這永壽宮中。
「樂兒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司馬太後沉默了一會,又喃喃自語道,「人老了,不再像從前了。」
听到這句話,晟羽原本淡漠的臉上,還是閃出一絲哀顏。他想起那個他離去時僅僅才十五歲的弟弟,那麼的天資聰穎,那麼的活潑可愛,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是個給人歡樂的孩子。但僅僅十年的時間,他就從皇子到親王,再因謀逆之罪被賜死。到底是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還是十年生死兩茫茫。十年的時間,就足以讓天地老去,人事兩忘。
晟樂的事情,是不是處理得太倉促了些?晟羽好幾次很想問司馬太後,卻最終沒有說出來。這些年他常常駐守北疆,並不是常常回來。想起自己听到晟樂謀反時,自己正征戰鬼方國。不足一個月,就已經傳來說晟樂已經認罪並被賜死。按一般的律例,親王謀反的案件,一定要三堂會審,審理時間起碼需時三月,而且畢竟是皇族後代,會以流放為主刑罰,而不會滿門抄斬,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看來,皇權在前,任兄弟之情,都是虛話而已。
「羽兒,你怎麼也不好好刮刮胡子,這樣顯老。」司馬皇後看不慣晟羽一臉胡子拉渣,輕輕的斥責道。晟羽自小由她撫養長大,雖然不比自己的親生兒子、當今的皇上如此疼愛,但是多年的養育之恩,晟羽還是念在心中的,而她對晟羽也是比其它親王公主更加親近的。
「呵呵,習慣了,在西域風大,這樣能擋風,臉上沒那麼冷。」晟羽自嘲起來。對于相貌,他從來不是太上心。帥不帥,在戰場上並沒有用。
「狼牙倒是胖了,剛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牽著一頭狼呢。嚇死我了。不過它的毛色倒是好看多了。」司馬皇後看了看跟在晟羽身邊的那只雜毛大狗。她原來並沒有在意過狼牙,不過晟羽這幾年戰功彪炳,眾人都知道這位將軍兼親王去哪都跟著這只大狗,于是連這只狗也著名了起來。
「他天天晚上跑出帳篷捉兔子吃,怎麼可能不胖。」狼牙知道晟羽在調侃它,也不當一回事,只靜靜地趴在門口曬太陽。
母子兩個正嘮叨了些閑話,突然見到狼牙蹭地起來,一雙黑玉一般的眼楮望著宮門方向,似是在提防什麼。晟羽和太後正覺得奇怪。一宮女跑了進來稟告說,「皇後娘娘來請安了。」看宮女驚慌失措的樣子,晟羽知道這位同姓司馬的皇後並不是這里的常客。
這種巧合太刻意,晟羽不禁皺了皺眉,自從他這次回京以來,就覺得自己像觸踫了一張大網,無時無刻沒有人關注著他的動態。這位皇後和太後同屬司馬一族,崇源君晟元未繼位之前就已經和這位皇後鶼鰈情深,如今繼承大統,就更加依賴寵愛她。自從年前崇源君生了一次大病之後,司馬一族更加手握大權,其身後,隱隱約約站著就是這位司馬皇後。
不一會,一位宮裝美婦就裊裊娜娜地走到近前,見到太上皇與太後,只微微頷首笑道︰「父皇、母後萬福。」
震源君依然目光呆滯。而皇太後則冷冷的看了一眼司馬柔,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
司馬柔眸光一閃,就轉到晟羽的身上來。「這不是定遠王爺嗎?近日皇上還跟我談起你呢,說你一回來,將皇上給你的賞賜千金散盡,買糧賑災,如此忠心愛國,實在是江山社稷之福。無怪乎現在的老百姓們談起王爺來沒有一個不是豎著拇指夸獎的,都有了定遠王爺,真是江山社稷之福呀。」
晟羽淡淡地笑了笑,他從來不是言辭犀利的人,對人們的一些話,無論奉承還是刺探,都不願意多做回應。他相信清者自清,自己從小並不喜歡舞文弄墨,如今舞刀弄槍那麼多年,更加不喜歡文臣們那種喜歡指桑罵槐的格調,所以對著皇後如今的這種試探性的話語,雖然心知肚明她其實在擔憂,但嘴里卻無法像那些大臣們跪地表忠心,只好以無言加微笑應對。但在晟羽心中,覺得這位嫂嫂實在變了許多。未做皇後之前,她是那麼一個柔弱佳人,人如其名(皇後姓司馬,單名一個柔字),怎麼如今就整個人像是變了個性格,連言語都帶著刀刃一樣的寒光。
忽然一張小臉,從皇後的衣裙之後偷偷地探了出來,看到晟羽有點害怕,又把臉縮了回去。不過晟羽也注意到了那個瘦小的孩子。那孩子眉目間依稀有司馬柔和崇源君的影子,只是更像媽媽,所以帶著些秀氣,加上身量又小,看著倒像是七八歲的樣子。
晟羽想起他們有一個兒子。想起他們還未曾繼承大統之前,司馬柔在懷孕的時候被那潛藏在**之中多年的異族反賊烏桑劫持,或許是動了胎氣,這孩子後來不足月就已經出生,生下來的時候異常的弱小,如果不是靠著各地上供的各種名貴藥材供養著,也許還未必能養到今日。
崇源君為本就對司馬柔最是專情,熙虹剛生下來,崇源君不顧眾多大臣的反對,立了他為太子。對皇後也是專寵不斷,也不願多增加後妃,所以如今崇源君的內宮很是冷清,尤其是子嗣方面。除了皇後所生的太子熙鴻,也只有另一位妃嬪所生的尚在襁褓中的小公主而已。
司馬柔看到那個孩子,臉上的笑容柔和了許多,趕緊招呼那孩子出來。「虹兒,不懂禮貌,還不過來問好,這是你是十皇叔。」
晟羽看著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蹭出來和各位請了安,晟羽想起別人說過因為皇後生這位小皇子的時候天上出現一條亮眼的彩虹,所以就取名叫做虹兒。可是虹兒卻長得並不紅粉飛飛,卻有些病態的瘦弱,怯生生地站在司馬柔旁邊,頭也不敢抬起。
晟羽本來就不善應酬,也不會說些門面話,只淡淡地應了應。司馬柔卻繼續在他面前教起兒子來︰「虹兒要多和皇叔學習喲,皇叔可厲害了。以後緋兒的江山還要指望皇叔來輔佐呢。」那緋兒似懂非懂地不住點頭。
晟羽听了卻皺了皺眉,心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愉快。真給劉單說中了,這位皇後一直防著他,防著這些比自己的兒子年輕要大的皇帝的兄弟們。是怕他們跟她的兒子爭王位嗎?如果她提防著他,那她是否也這樣提防著晟樂?晟樂到底為什麼會謀反?而又為何會處理得那麼倉促?他一想到這些隱藏在字詞之間的試探,就覺得十分不耐煩。
「孩兒還有事情要去辦,擇日再來看望父皇母後。」晟羽轉頭向震源君和老皇後告退。
「哦,我才來,王爺就要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不待見我呢。」司馬柔在旁邊打著趣說,但語氣卻一點沒有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