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聞人楚的帶領下,阿九終于見到了被歐陽飛奉為神醫的諦听——現在被人稱為金先生。,,用手機也能看。
他住的樓房很破舊,矗立在陽光下散發出陳舊的味道,牆壁上長滿綠油油的爬山虎,有風吹過便像掀起一層層的清涼波浪,隱隱露出被掩蓋的玻璃窗戶。
其實金先生是個相貌慈祥的老人,七十多歲年紀,白胡子約有半尺來長,身上穿著黑色綢褂,手里還挽著一串佛珠,頗透著幾分仙風道骨。
阿九悄悄對聞人楚道︰「我很喜歡這個爺爺,他也是信佛的呢。」他聲音壓的極低,沒想到還是被對面的金先生听了去。
在金先生發出一陣爽朗笑聲後,他拿出來一個紙盒子給阿九,里面裝的是白色指甲蓋大小的藥丸。
阿九捏一個放進嘴里,眼楮迅速彎起來,「這個糖甜的好純,一點雜質味道都沒有!」
金先生開心道︰「這是我親自從雪梨中提煉出來的,專門拿來哄治病的小朋友,在外面可是買不到的哦。你喜歡的話,走的時候我再送給你一大包。」
阿九喜道︰「謝謝爺爺!」
喝了杯茶後,聞人楚道︰「阿九,你先去外面玩,我跟金先生有事要談。」
待阿九走出去後,金先生贊嘆道︰「這孩子長的額圓明淨,耳闊唇紅,面容若皎皎明月,可真是一世淨塵慧心的佛相。」
聞人楚眼楮一亮,「那他以後會不會……」
金先生立刻道︰「不可說。」
聞人楚眉頭微皺,卻不便再追問,只道︰「阿九自幼跟著高僧長大,從不曾有害人之心,雖然身為妖怪卻是善良單純,跟我們不一樣,您想必應該能看得出來。」
金先生捋須,「的確是個好孩子,只可惜……」
听他話語似有轉折,聞人楚立刻道︰「可惜怎樣?」
「他現在確是溫順無害,只是身體里畢竟流的是龍子血液,它日一旦強行沖破殿下的封印束縛,我怕後果會難以預料。而且殿下強行將他原形封在體內,也會給他身體帶來很大的負面傷害。」
聞人楚愣住,「會有傷害麼?」
金先生道︰「自然,這好比是一只小雞本該在20天破殼而出,而殿下卻要強行在其禁錮在殼內不讓其成長,您說會不會給它帶來傷害?」
「會……很嚴重嗎?」
「輕者畸形,重則暴斃。」
聞人楚手指微微顫抖,「那我之前加的封印……」
金先生安慰他,「殿下不必過于擔心,他現在年紀尚幼,身體亦處于發育雛形,很容易矯正過來,但是萬萬不可再阻礙其生長了。眼下只有直言相告,讓他盡快明白過來自己的身份才是。」
房間陷入一片寂靜之中,沉默了很久,聞人楚才道︰「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嗎?」
金先生搖頭,「天性如此,殿下還是順應自然的好。」
原來他苦心隱藏,冷言欺騙,依舊無法讓這個弟弟逃月兌原本的命運。聞人楚將手握成拳,攥緊後再慢慢松開,「我知道怎麼做了,我另外還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殿下請講。[]」
「幾天前,自從我用右手吸收了一只小妖後,它就經常帶給我一些莫名的情緒觸動。」
金先生將手指搭在他腕上,片刻後了然一笑,「是不是所有的情緒都跟阿九有關?」
聞人楚眸光變暗,「是。」
金先生思慮片刻道︰「殿下若要其怪狀消失,倒也不難,只需我用針灸術將隱藏的原魂徹底殺死即可。」
原來果真是聖華那個家伙在作怪,明明已成為自己的身體一部了,竟然還賊心不死……
金先生欲取針包,聞人楚卻冷靜阻止道︰「不必了,我暫時還不想殺死它。」
如果讓阿九知道,陪他長大的師兄已經在世界上消失,他怕會難過的哭吧?
「如此也好,」金先生欣慰道︰「其實以殿下的能力,它對您構不成任何傷害。而且有了它,您還可以隨時感應阿九的處境、心情,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們在這里借住兩日,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這是在下的榮幸,我這里平時都太過清靜,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更何況我還對九殿下可是喜歡的很呢。」
旁晚時,阿九才知道,原來金先生不僅醫術好,而且還燒得一手好菜。
因為醫生的身份,所以十分講究飲食搭配,菜都是水煮、白灼、清蒸,既保留了本身的原汁原味兒,又不會讓營養流失。
白斬鴨肉質松女敕月兌骨,色澤清淡咸香宜人,雖然以黃豆輔助,卻絲毫不影響其純淨口感。
龍井蝦仁白女敕似玉,點綴以三兩片女敕茶作裝飾,白的似玉,綠的清麗,挾起來放入口中那滋味鮮的仿佛郁時要躍出口來。
南瓜花釀取新鮮的南瓜花,在中間均勻填充好肉餡,先上籠蒸而後取其汁水勾芡,盛盆後淋以麻油,讓人嗅之便食指大動。
還有兩道香菇青菜和素炒碗豆苗,色澤鮮艷開胃,剛好用來解去豬肉餡的油膩。
阿九吃的眼楮眯成月牙,「爺爺不當醫生的話,也一定是個好廚師!」
「老!一閑下來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所以就想辦法擺弄些吃的,我年輕時可是從來不進廚房的哦。」
「嗯,吃飯很重要,爺爺如果每天吃得好,肯定能越活越年輕。」
阿九邊說邊收拾碗筷,卻被金先生阻止,「坐著坐著,我自己來。」
飯桌上一直沉默的聞人楚出聲道︰「阿九,我們出去坐會兒。」
他表情很嚴肅,讓阿九看過後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來到樓前葡萄藤下,在木椅上坐下來,聞人楚張了張口,卻在阿九的疑惑目光中閉上。
「哥哥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聞人楚否認,「沒有,只是想跟你聊一聊。」
阿九露出淺淺的笑,「好啊,我最喜歡跟哥哥聊天了。」
「你覺得做人跟做妖怪,哪個更好?」
阿九抓抓頭發,「有什麼差別嗎?」
聞人楚將身體靠在椅背上,仰望夏日滿天繁星的夜空,「當然有差別,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雖然生命只有短短幾十年,但是卻可以活的逍遙自在。妖怪可以活幾千年幾萬年甚至幾十萬年,很多時候卻只能過著身不由已的生活。」他聲音和臉龐一如既往的平靜,可阿九卻從他話語中感受到壓抑的寂寞悲傷。
阿九含著糖丸認真道︰「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做人還是妖怪都沒有關系。」
「做妖怪的話,你可能再也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也吃不到喜歡吃的東西。沒有陽光,沒有自由,等著你的只有無邊的黑暗和絕望。」
阿九微怔,「哥哥……以前就是過這樣的生活麼?」
聞人楚沒有回他,只有蟲子在牆角不住的低聲吟唱。
阿九猶豫著將頭輕輕靠到他肩膀上,「就算這樣也沒關系,我當初去學燒菜也是希望能給哥哥做飯吃,在青誠山上也吃不到什麼好東西……我想跟你在一起,去哪兒過什麼樣的生活都願意。」
恍惚中,聞人楚抬手撫模上他的臉,拇指摩挲著他眼下的紅痣,道︰「身為妖怪曾經是很風光的事,但是在經歷過一場大戰後,一切都變了。當時我有七個弟弟,最小的那個還沒來得及出世,為人呆呆傻傻的,經常被其它弟弟調侃取笑。戰爭爆發時,我帶著最小的那個弟弟逃到五珠洞,那里有雖然妖魔集聚,但在當時三界動亂的情況下,卻是最安全的場所。把它放到五珠洞後,我用自己的血將它記憶和妖形都封印起來,並在蛋殼上留下他的排行標記。」
對此結果,阿九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一直堅信聞人楚是自己的哥哥,只是沒想到他會在這樣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突然講出來,不由囁嚅道︰「哥哥……」
聞人楚置若未聞,繼續道︰「我當時打定了主意要返回去跟妖界共存亡,心想如果我死了,就讓它永遠沉睡下去,如果我僥幸活著,就一定要去五珠洞把它找回來。後來我沒死,卻去了一個比死了更糟糕的地方,每天不問世事度日如年。那次戰爭傷亡慘烈,天河水整整流了五十年紅血。作為戰爭勝利的征罰,三界所有的妖怪都無法逃避,還特別劃分了百妖榜。凡妖界生靈皆在此榜,無論是否涉戰,一律受到牽連,只有五珠洞那個未出世的小妖逃過了此劫。」
「哥哥……」
「每次當別人問起那個最小的弟弟,我就說它喪生在那場戰爭的琉璃火中,包括我的親兄弟都不知道他活在世上。作為哥哥,我連自己的弟弟都保護不了,又怎麼忍心讓他來承擔我們犯下的過錯呢?我一直隱藏著這個秘密,不敢讓人任何人發現。有時也會情不自禁的想,他現在會是哪里,活的怎麼樣,可是一直不敢去找……就這樣過了4300年,有一天他然奇跡般的出現在我跟前,管我叫哥哥……」
「哥哥,」阿九抱著他的胳膊,悲喜交加的流著眼淚,「你那時說要回來找我。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騙我的……」
聞人楚目光復雜的用指月復在他眼下劃過,紅痣隨即擴散開漸漸淡去。
阿九怔了下,「我,我現在好像記了很多事……」
「九九,過來哦,哥哥給你買糖吃。」
「哪個渾蛋又在老九身上胡寫亂畫?」
「大哥消消氣……八弟只是無聊嘛,看在我面子上算了。」
「不是我做的,是七,七,七……」
「走,不跟這些沒意思的人玩,哥哥帶你去放花燈。」
「二哥,你個大男人抱著顆蛋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
阿九揉著眼楮,開心道︰「我全都想起來了!原來鑫哥跟歐陽哥哥也是我的親哥哥!」
「那我呢?」一個突兀的男聲突然問道。
阿九驚訝的看著來人,是個成熟優雅的男子,年紀在二十四五左右,五官溫和,笑容中流露著懶洋洋的氣息。下巴上留著淺淺的青色胡渣,卻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邋遢,反而給人一種很文雅的痞氣。
笑走到阿九跟前,他繼續問道︰「記不記得我是誰?」
阿九看向一旁鎮定自若的聞人楚,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這人……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听到?
來人見他沉默,有些失望的嘆氣,從風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毛葺葺的小狗來,「虧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呢。」
好可愛的小狗,剛滿月的樣子,胖乎乎的可愛極了。
阿九偏頭看著那人,「你是……三哥麼?」記憶中好像只有二哥跟三哥比較溫和些。
來人笑著抱了抱他,「沒錯,我就是你的三哥,現在的名字叫做習鳳。」說罷將手里的小狗遞給他,「記你喜歡跟這種小獸玩,所以特意抓了一只過來。」
「謝謝三哥!」阿九見聞人楚跟習鳳都盯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三哥你跟哥哥聊天,我帶小狗出去散步。」
聞人楚道︰「注意安全,別走太遠。」
習鳳看著他慌慌張張跑出去,微笑道︰「有血緣終歸到底是不一樣,外人叫我一聲哥哥听听也就算了,只有他叫的人心里最舒服。」
晚上的江城跟玉都差不多熱鬧,阿九走出金先生的小巷就是一條夜市,路邊小吃五花八門看得人眼花繚亂。
阿九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空著肚子,拉聞人楚,再加上習鳳,三個人要將它們吃個遍!
約過了半個小時,阿九抱著小狗轉了回來,見聞人楚跟習鳳也不敢抬頭,沿著牆邊準備悄悄溜回房間。
見他遮遮掩掩的,聞人楚便叫住他,「站住。」
阿九身體立刻像木偶人一樣僵住,一動也不敢動。
「轉過來。」
阿九自知無法隱瞞,傻笑著轉過身,竟然是臉上腫了一片,還掛著幾個紅色指印。
習鳳將他拉過來,關心道︰「才出去一小會兒,怎麼就弄成這個樣子?」
阿九捂著臉,頂著兩人詢問的目光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原來在他回來的路上,看到一位女士也牽著條小狗散步,習鳳送的這只雖然外表溫順實則無比凶悍,竟然想對另只小狗霸王硬上弓,阿九拉都拉不住。
女主人惱羞成怒踢了它一腳,小這狗徹底發瘋,嗷嗷上去一陣亂咬,阿九跟上去拉勸,結果被人誤甩了一巴掌。
現在小狗好像自知犯下大錯,趴在習鳳腳下老實的連哼都不敢哼。
見聞人楚臉色陰沉,習鳳忙道︰「這件事是我的錯,前幾天剛抓的,也沒調.教好就送了過來。」
阿九郁悶道︰「三哥在哪里抓的?它咬人的樣子比山狼還要凶!」
習鳳道︰「它其實不是狗,而是下等妖怪的一種,名為禍斗,認主後通常會很衷心。我本來想讓它以後保護你……如今看來是不能留了。」
小狗立刻爬到阿九跟前,嗚嗚叫著嚷求,兩只藍眼楮水汪汪的,看上去十分可憐。
阿九以為是要趕它走,禁不住心軟道︰「留著吧,我以後看好它。」
聞人楚冷聲道︰「習鳳,你先帶它去找金先生做個閹割手術。」
小狗隨即嗷一聲垂下頭,慘兮兮的被習鳳提進房去。
阿走本想跟進去,卻被習鳳推了出來,便問聞人楚︰「哥哥,為什麼閹割它?剛才這只禍斗非要騎別人的小狗,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這種問題……正當聞人楚斟酌用詞時,房間突然響起一聲淒厲慘叫。
阿九明顯打了個哆嗦,還沒回過神來,習鳳已經笑眯眯的走出來,「好了。」
「禍,禍斗呢?」阿九結結巴巴問道。
習鳳道︰「正在休息,明天早上就能恢復活蹦亂跳。」
聞人楚立刻同阿九道︰「我有些困了,你剛才的問題可以去詢問金先生,他是專業人士。」
諦听作為長輩,對他講授這些常識實在最合適不過了。
習鳳緊跟著告辭,見阿九依依不舍,便道︰「放心,我明天還過來陪你們玩。」
送走習鳳後,阿九一個人跑去探望禍斗,只見它倦屈在小籃子里淹淹一息,慘相十分讓人心疼。
金先生洗完手出來,見阿九盯著自己,便問︰「有事嗎?」
阿九道︰「我有疑惑,哥哥讓來請教您。」
金先生微笑著听完他的問題,便從櫃台里抽出一本道︰「這本是教生理常識的,你有看不懂的地方直接問我。」
很薄,大概只有一百多頁,配著q版彩圖和簡單備注十分通俗易懂。
阿九看了幾頁後恍然,自語道︰「原來禍斗是想跟那條小狗生寶寶。」
雖然理解略有偏差,不過意思終歸差不多,金先生也不出言糾正。
又翻了幾頁,阿九奇道︰「我總算是知道,人是怎麼來到世上的了。」
金先生笑道︰「天色不早,去上樓休息吧,這本送你,可以日後慢慢看。」
阿九到房間後,見聞人楚已經沐浴完畢,得意道︰「哥哥,我已經明白了。我還知道,男人跟女人怎麼樣才能生小孩!我現在的年齡也可以生小孩了。」
聞人楚皺眉把抽出來,翻了兩下後道︰「這是寫給人類看的,對你來說年齡方面並不適用。」
阿九有些失望,「我現在還不可以生小孩嗎?」
「當然不可以!」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後,聞人楚態度放溫和了些,「你現在年紀還小,不要想這種事。」
阿九點頭,小心翼翼道︰「哥哥的年紀……現在應該可以生小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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